这早春的使者，来自被野猪拱的男神

早春时节，在中国北方山区，冰雪尚未完全消融，大地还是白茫茫一片，万物看上去都还在蛰伏。可是如果在向阳的林下细细寻找，往往能够看到一些形似菊花的黄色小花。

它们并不是菊花，而是侧金盏花 Adonis amurensis 和它的同属亲戚。

侧金盏花。图片：カールおじさん / wikimedia

一到阴天就“自闭”

侧金盏花的地下部分，是粗壮的肉质根茎。在积雪还未融化时，它就已经积蓄力量，准备好了花蕾；当积雪被早春的阳光渐渐晒融、形成冰凌时，花蕾也露出了地面，所以在我国东北地区，它有个俗名叫做“冰凌花”。顺便说一句，侧金盏花在东北很常见，它的种加词 amurensis 词源是阿穆尔河，中国境内就是黑龙江。

山野中的冰雪还没化完，天气自然也暖和不到哪去；侧金盏花花蕾的最外层，是暗紫色的萼片，可以在冰雪中帮助它吸收来自太阳的热量。在日光的照耀下，花柄会渐渐长高，花蕾也会慢慢绽放。

破土而出。图片：M's photography / flickr

数量众多的黄色花瓣，让侧金盏花看上去很像蒲公英、菊花之类的菊科植物，但它真不是菊花的亲戚，而是属于毛茛科；它每一片花瓣都是真正的花瓣，不像菊科植物的“花瓣”其实是一朵朵小花。

侧金盏花的花朵对阳光非常敏感，阳光明媚时就开，阴天下雨时就闭。这是因为，它们选在料峭春寒中开花，并不是方便人们观赏，而是抢在树木枝叶将林下遮蔽之前，完成自己传宗接代的大业。

鲜黄色的花瓣既能吸引昆虫的视线，又能聚集热量，花中还有蜜腺提供食物。对于饥寒交迫的蜜蜂、食蚜蝇等昆虫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温暖食堂，它们吃饱喝足后，自然也就帮助侧金盏花传播了花粉。

天阴了，花也闭了。图片：カールおじさん / wikimedia

一般来说，侧金盏花的雌蕊比雄蕊早一天成熟；开放后一两天内，雌蕊的柱头就能接受花粉了，而雄蕊要从第二、三天开始，才能释放花粉。这种现象叫做雌雄异熟，是植物防止自花传粉的策略。不过，侧金盏花的这个策略执行得不是很严格，它们也是可以自花传粉的。

侧金盏花每天白天张开、晚上闭合，如是反复六七天后，完成了使命的花瓣就会萎蔫脱落。花期过后，张开的叶片就会通过光合作用积累营养物质。等到夏天到来之后，不管是花还是叶，都已经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了。

它们是早春的使者

像侧金盏花这样抢在早春开花的植物还有不少，它们有个统称叫做早春类短命植物，断句是早春/类短命植物。早春指的是早春开花，类短命是说它们的茎叶虽然俩月就没影了，但植株没有真正死去，地下部分还活着，并不是真的短命。

很多早春类短命植物都是非常漂亮的野花，除了侧金盏花外，还有款冬、蜂斗菜、菟葵、冬菟葵、春番红花、银莲花、獐耳细辛等等。其中，蜂斗菜与侧金盏花的花期相近，都是每年第一批开放的野花，但蜂斗菜可作为野菜食用，而侧金盏花却有毒不能吃。

欧獐耳细辛 Hepatica nobilis。图片：沙漠豪猪

春番红花 Crocus vernus。图片：沙漠豪猪

2007年，日本长野县的信州电视台在一档节目中，介绍了当地一家供应野花天妇罗的荞麦店，主播在录制外景时，吃掉了“蜂斗菜天妇罗”，但那是店家误用了侧金盏花芽做的。节目播出后，观众纷纷指出吃错了，电视台及时做了更正。所幸当事主播吃得不多，没有出现严重的中毒症状。

能吃的蜂斗菜芽。图片：aomorikuma / wikimedia

蜂斗菜打开的花苞。图片：Claes Lööw / wikimedia

其实严格来说，那位倒霉的主播吃下去的不一定是侧金盏花 A. amurensis 本种，还有可能是侧金盏花属的另外几种植物，它们在日语中被统称为“福寿草”或者“元日草”。“元日”就是新年，因为它们的花期都是早春，接近旧历新年，故而得名。侧金盏花属一共有三十多种植物，广泛分布在欧亚大陆，大多都是早春类短命植物。

日本常见的一种“福寿草”——辽吉侧金盏花 A. pseudoamurensis。图片：Chatama / wikimedia

男神心里苦，男神开了花

在希腊神话中，塞浦路斯有一位公主叫密耳拉（Myrrha），生得花容月貌，她的母亲整天嘚瑟，说自己的闺女比爱神阿芙洛狄特还漂亮。于是，爱神怒了，琢磨了一个特别复杂的报复计划。

她首先施法让密耳拉公主爱上了国王——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公主的保姆也跟着添乱，设计让公主和国王同床共枕十二天，国王察觉后羞愤难当，抽刀要杀自己的闺女（不是应该自杀才对吗？）。然后，密耳拉向神求救，爱神趁机将她变成一棵没[mò]药树。国王没辙了，就射了树干一箭。树皮的裂缝中诞生出了一个美少年，名叫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的诞生。图为艺术家为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Metamorphoses）创作的版画。图片：Bernard Picart

可能你已经猜到了，密耳拉的名字 Myrrha 就是没药 Myrrh 英文名的来源，而阿多尼斯的名字，就是侧金盏花的属名 Adonis。

春侧金盏花 A. vernalis 与夏侧金盏花 A. aestivalis。图片：沙漠豪猪；Gideon Pisanty / wikimedia

故事到这里还没完。阿多尼斯的颜值太高，爱神和冥后泊尔塞福涅同时爱上了他。经过众神的调停，她们决定让阿多尼斯每年中四个月陪爱神，四个月陪冥后，剩下四个月自己过清净日子。

不过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阿多尼斯就被野猪拱死了，流出来的每一滴血都变成了血红的花。侧金盏花并不会开红花，故事里的花，也许是侧金盏花属的另一种植物雉眼花 Adonis annua，它的花比侧金盏花小，颜色血红。

雉眼花。图片：Pablo Alberto Salguero Quiles / wikimedia

阿多尼斯之死。为啥没花呢？你看树叶都长出来了，侧金盏花已经休眠了。图片：Luca Giordano

神话里，死后的阿多尼斯成为了植物之神，秋天死去，春天再复活，正如侧金盏花也有“生死交替”一般。不知古人是看到侧金盏花短暂的枯荣后才创作出了故事，还是先崇拜了阿多尼斯这个死而复生的神祇，再将他的名字赋予了野花。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6年第48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沙漠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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