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见人爱的“ED翠录”,却有人觉得应该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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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本申请中的ED(Early Decision,早申请)政策通常被认为是大学和申请者的双赢。
对于大学来说,ED的约束性质(被录取了就必须入读)能帮助他们筛选出一批对学校极富热情且忠诚度高的学生。这就使得学校一方面可以尽快填满新生的录取名额,减轻常规录取时的工作量,另一方面,通过这些学生早一点保证学校的财政收支平衡。
对于申请者来说,能在12月或1月就能得知早申请的录取结果,决定自己是否入读,而不用像其他常规申请的学生从1月、2月申请结束起就提心吊胆直至3月、4月。ED为他们省去了数月的烦恼和不确定,他们也无需再浪费时间申请“备胎”校。
更重要的一点是,早申请政策可以大大提高申请者被心仪的大学录取的几率。以哈佛大学为例,2019年12月在早申请轮次的6424名申请者中录取了895人,录取率达13.9%,而哈佛大学的常规录取率通常只有5%——早申请录取率是常规申请的2倍多。哈佛大学出版社发布的一项研究显示,学生在早申请阶段的申请(相比于常规申请),大约相当于给SAT加了一百多分,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巨大的优势。
然而,看似让人喜闻乐见的ED政策,并非是真的“人见人爱”。近几年,不断有教育学者指出ED政策的弊端,甚至出现了要废除这项政策的声音。
02
尽管许多大学都希望生源能够多样化,也常常在对外宣传时,自豪地说出“学校致力于招收更多的低收入学生”这样符合政治正确的话,但一些事实证明,他们的ED政策实际上阻挡了很大一部分低收入学生跨入高等教育的大门。
去年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发布的一项研究便从三个方面揭露了ED政策的“黑暗”:
一、ED政策给富裕家庭出生的学生(通常为白人)提供了更多被好学校录取的机会。
美国国内不同种族间的贫富差距意味着申请不起ED的学生通常都是有色人种学生。2016年,一个普通的黑人家庭和拉丁裔家庭年收入中位数为17,600美元和20,700美元,而白人家庭则为171,100美元。收入的差距使得有色人种群体更加依赖财政援助,而申请财政援助或者奖学金有时会使被录取的概率降低,结果就是有色人种学生在ED阶段便“惨遭出局”。
另外,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往往因为获取不到足够的信息而陷入被动。富裕家庭出身的孩子,信息来源包括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学费高昂的培训机构、高中辅导员或是爸妈聘请的私人辅导老师,因此他们早早地就知道了ED的好处,有充分的时间为此做准备。他们在经济上也毫无负担,无论是申请ED还是接受ED的offer都不存在任何障碍。
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父母通常都没有上过大学,没法给他们提供申请建议。低收入地区高中的辅导员平均每个人几乎都要负责上百到上千名学生,没有那么宽裕的时间对学生进行逐步和详尽的指导。举个简单的例子,很多来自美国低收入家庭的学生压根不知道在高三那一年的十一月之前就要把SAT或ACT考掉,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高三开学了,只能囫囵吞枣,当然不容易获得高分。
另一个2017年由Jack Kent Cooke Foundation发布的研究显示,美国顶尖大学中只有3%的学生来自收入最低的25%的家庭。与之相反的是,其中72%的学生来自收入最高的25%的家庭。
究其原因,部分就是因为早申请政策的约束性质使得大学不再通过大量财政援助的方式来招揽优秀学生。简而言之就是,这么多优秀又有钱的学生愿意来我这上学,没钱的你就别来了。因为大多数提交ED申请的学生(和他们的家庭)是完全能承担上大学的费用开支的。
从结果看,说ED政策是双赢也没错,但它只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和学校的双赢。这种双赢,从某种程度上变相排斥着大量潜在的“穷孩子”。
二、ED政策使校园多样性下降。
一些研究显示,随着美本申请ED录取总人数的上升,拉丁裔和亚裔美国人的入读人数正在减少(还有一些大学没有发布录取数据和分析,因此结论尚不全面)。显然,部分大学通过ED录取大量学生来填充录取名额的方式是不利于校园群体多样性的。
令人担忧的是,当一所学校决定通过ED来招收大部分新生时,留给常规申请学生的空位就更少了。像戴维森学院(Davidson),埃默里大学(Emory),斯沃斯莫学院(Swarthmore)和塔夫茨大学(Tufts)就通常会在ED阶段录取将近半数的新生。宾大2023届的新生也有53%是在ED阶段被录取的。
一些学校的领导已经意识到了ED政策的不良影响并采取了行动。哈佛大学于2006年终止了原本的ED政策而采用了非绑定的REA政策。2007年弗吉尼亚大学取消ED政策以后,招生办公室的院长也发现课堂多样性和学生的学术成就都有所增加。(不过,弗吉尼亚大学于去年宣布重新恢复ED政策,并设置了10/15作为早申请截止日期,此事在教育界再次掀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三、制造了更多焦虑。
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The Stressed Years of Their Lives》一书的作者B.Janet Hibbs和Anthony Rostain博士认为大学申请是当代年轻人首要的压力来源之一。尽管早申请并不是造成压力的唯一原因,但它势必会迫使学生参与到这场军备竞赛中。
此外,因为学生们都知道早申请的录取率往往比常规申请高得多,所以他们会将精力放在制定早申请的策略上,而缺少了认真思考哪所学校最适合自己的时间。也就是说,很多申请者会因为不得不忙于早申请,将目光过度聚焦在了“我要去哪里”,而不是“我为什么要去那里”这件事上。这对于年轻申请者的成长和自我思考是不利的。
03
上文提到的各种问题,其实大学招生办公室和高中辅导员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毕竟没有人真的希望学生在高中阶段就承受巨大的压力,谁家还没个要上学的孩子呢。但大学们纷纷采取ED政策,有时也是“存在即合理”的现象。
佐治亚理工(Georgia Tech)的本科招生办公室主任Rick Clark从大学的立场出发分享了她的看法。她说,招生官非常重视学生群体在社会经济、地域、学术和背景上的多样性。许多学校在校园内外的沟通、市场营销、招聘、审查和宣传工作中都强调了这一目标。
“但是归根结底,招生官和招生办主任的工作是要收取一批在学术上表现优秀的孩子,从而扩大大学的影响力,并确保每年的收入(通常来自学费)能和总体预算保持一致。”
“作为教育者,我们不太愿意把我们的工作视为一种‘生意’,但是如果我们付不起账单的话,大家就会失业。从这个角度来说,ED政策是有用的,它能确保学校有收入。” 虽然ED不是一个完善的政策,也不是一个绝对公平的政策,但它确实使学校的“生存需求”得到了保障,还带来了一些额外的好处:更低的录取率、更高的入读率、更高的U.S. News排名。
同时她回应了人们对于ED政策的批评,“我理解,大家都觉得时间很紧迫,学生、老师、家长都是。我们也想有更宽裕的时间,但问题是,大家都喜欢拖到最后一刻才提交申请。截止时间前四小时交上来的申请比前四天交上来的申请要多得多,而一旦申请材料到达,我们就要开始工作。学校另一方面的担忧是,其他学校也在行动,他们会更快地放出录取结果,带走我们的申请者。如果我们不扩大员工数量,就没法完成这些工作,那怎么办?只能尽量让申请分散提交,一种办法是把截止日期提前,另一种办法就是采用ED政策。”
Clark女士所言代表了许多大学无奈的“言不由衷”:尽管我们很重视孩子的身心健康和公平竞争的环境,但作为一个高等教育机构,生存和良性发展才是首要任务。“对学生有益”和“对机构有益”似乎已经成了两股互相掣肘的力量,左右着人们对于大学招生政策好坏的判断。本文开头提到的“该不该废除ED政策”的问题,本质上也是“如何更好地服务学生”与“如何维持教育机构的运作”之间的拉锯。
那有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呢?答案可能是否定的。但我们相信一定会有,也必须有“更好的方案”,使得学生和学校双方的诉求都能得到满足。这些方案也许是在行政制度层面的微小变化,也许是在政治和教育系统内的重大改革。但不论如何,这些变化都将始于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的共同的目标,和彼此之间不断的对话。
Reference:
https://www.americanprogress.org/issues/race/news/2019/11/04/476789/early-decision-harms-students-color-low-income-students/
https://www.forbes.com/sites/brennanbarnard/2019/06/13/the-debate-over-early-decision-in-college-admission-who-is-it-good-for/#5d50c3c12c60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views/2017/01/12/discrimination-inherent-early-admissions-programs-ess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