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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权运动往事说起,美国大学的女性求学路走到了哪里?
19世纪中期,美国女权运动第一波浪潮开始,一些思想前卫的白人中产女性开始走上街头,如女权主义领袖Elizabeth Cady Stanton和Susan B. Anthony,为女性的选举权、受雇佣权、和受教育权发声。在这波女权运动浪潮推动下,美国开始有了对女性开放的高中甚至是大学,如美国第一所男女同校的Mississippi College(密西西比学院),第一所女校Wesleyan Academy等。
19世纪的美国女性应该没有想到,未来的一天在美国,女性也可以和男性一样自由上大学,做自己想做的工作;21世纪的许多美国女性应该也没想到,就在两百多年前,女性进入大学还是奢望。19世纪前,美国社会普遍认为女性接受教育是“不必要的”,甚至是“危险的”,她们的角色仅仅是女儿,妻子和母亲,是男性的“附属品”,不该让她们接受教育,从而让她们看到其他她们可以成为的社会角色。一直到19世纪初,只有很小一部分的女性可以接受小学教育,部分较为富裕的家庭可能会请家庭教师,但最终的目的只是教她们当一个“淑女”,如音乐、园艺、绘画等“生活技能”,从而在未来可以找一个好的丈夫,当一个“好的”妻子和母亲。
直到美国第一波女权运动开始后,女性在社会上担任其他角色的可能性才逐渐提高。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出家门,加入女权运动,接受教育,帮助她们更好地适应社会。但此时社会对女性的限制依然存在,尤其是男女同校,女学生可能会被限制选课、用餐地点等,如Oberlin College要求女学生在周一的时候不能上课,帮男同学洗衣服。
在这期间,女校的出现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这种男女同校对女性的限制,给了美国女性一条获取学历的新道路。1836-1875年间,在Wesleyan成立后,Barnard、Vassar等50所女校相继成立,专门给女性提供高等教育。但即使是在女校,管理者仍然把女性接受高等教育视为“危险的实验”,他们限制校内女生的自由(男校并不限制),不能离开校园、接触外人,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生活学习,以防止她们“失去贞操”。
尽管在种种限制下,19世纪的女性也仍然有突破重围的人,如第一个女医生Elizabeth Blackwell,第一个黑人女医生Rebecca Lee Crumpler;有些学校也开始尝试雇佣女性教授,如黑人女性Sarah Jane Woodson Early,凭借她在Oberlin拿到的毕业文凭在美国第一所由黑人创立的大学Wilberforce College当上了教授。但大部分女性在高等教育上还是面临重重障碍。
许多美国藤校直到1960-1970才开始招收女学生,在这之前,姐妹校(sisters school)是他们向女权运动妥协的一个办法。如哈佛在1879年创立的Harvard Annex,将女性学生和男性学生的教育分隔开来,授予女性学生学生独立的学历文凭。直到1891年,斯坦福大学才开始男女同校,紧接着芝加哥大学也加入了男女同校的行列。而1869年成立的加州系统,则从一开始就将学校定位男女同校。但直到20世纪中期,还是有很多学校觉得男女同校会“毁灭学校的教学经验”,如普林斯顿学生认为“让女性进普林斯顿有什么意义”,时任耶鲁校长的Kingman Brewster Jr.认为“我们的担心不是耶鲁能为女性做什么,而是女性能给耶鲁做什么”。
在女权主义者和社会对女性的偏见斗争持续一百多年后,1972年6月23日,美国国会通过了教育修正案Title IX,要求接受联邦财政支持的大学不能以任何性别原因限制学生的学习权利,至此,有法律保障的女性进入大学学习的时代才刚刚开始。该修正案原文如下:
“No person in the United States shall, on the basis of sex, be excluded from participation in, be denied the benefits of, or be subject to discrimination under any education program or activity receiving Federal financial assistance.” –Title IX, Education Amendments of 1972
但我们不能忽视的是,1972年到2021年,49年的时间并不能完全改变美国大学的内女性被歧视的现象,直到今天还有学生起诉学校违反Title IX法案,如最近Rowan University的学生受到性侵犯的案件,受害学生是残疾女性,在学校被男同学强奸、殴打,而在处理这些事时,学校的残疾协调员对她说了具有性挑逗的话语,并觉得说什么是自己的自由;后续该残疾协调员还说,在兄弟会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是原告的错,甚至跟踪这位受害者。在这件事上,学校工作人员的不正确处理以及“受害者有罪论”仍然存在。2005年,时任哈佛校长的Larry Summers仍然公开表示:大学里,理工科教授中女性较少的主要原因是女性天生缺乏胜任理工学科的能力。但事实真的如此吗?是因为女性缺乏理工学科的能力,还是理工学科有一定地位的男性给女性的限制导致?在旧文《女孩天生学不好数学?还是女孩太不自信了?》里,我们探讨过这个话题。
1972年后的美国大学,因为Title IX法案的颁布,对女性的歧视更多地以“隐形歧视”的形式存在。教授、同学可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公开反对女性进入大学,但可能会在处理申请等事情上先入为主。若非十分优秀,同等条件下男性学生、教授获得机会的可能性更大。1997年Nature的Nepotism and Sexism in Peer-review(裙带关系和男权至上主义对同行评价的影响)中就说到,在申请研究基金项目时,一位女性申请者要比同等的男性申请者的学术论文产出高2.5倍才能获得同样的评分。
作为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的颜宁在学术上的成就也经常被一些人简单总结为她是单身,没有家庭拖累。在2014年一次博士研究生面试时,一位女生被一位教授问到未来如何平衡家庭和科研,她插话:“你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一个有性别歧视的问题。你们为何从来不问男性你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即使在世界顶级学府,这种隐形的性别歧视仍然存在。
而现在,性别认知也已经不再是传统的二元认知,而是多元化的,LGBTQ群体的出现给还在男女性别间纠结的美国大学带来了更大的冲击。著名的斯坦福大学神经生物学教授Ben Barres作为transgender的一员,就对美国大学的男女歧视深有体会。Dr.Barres在Gender Dysphoria(性别焦虑,旧称性别认知障碍)还是精神疾病之一时接受了变性手术,切除卵巢并接受激素治疗,从Barbara Barres改名Ben Barres。当他还是女性并在麻省理工读本科时,他在一门人工智能课上(作为班上唯一的女生),解出了一道非常难的习题,全班只有他做出来了,然而教授拒绝接受他的解法,认为是他请男朋友帮忙解答的;在他变性后的某次学术讲座上,有人认为他的科研工作比他姐姐优秀多了(那时知道他变性的人很少,还以为原来的Barbara Barres是他的姐姐),也没有人会在他说话的时候打断提出质疑了。
Ben Barres教授特殊的经历,也让他对于女性在美国大学的学习、工作的难处有切身体会和完全不一样的视角。在他变性后,为自己实验室的女学生和许许多多学术界的女性发声,也在2005年哈佛校长争议性的发言后,在Nature上发表《性别重要吗?》一文,公开他变性前后的经历和女性在美国大学的求学艰难:居高位的男性不但不为消除性别歧视努力,反而为此加上了更多的枷锁,指责女性能力不如男性;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偏见来自于已经取得成功的女性,她们觉得如果让社会接受女性在理工科上不如男性的界定,自己的成功会更加突出。他呼吁增加女性教职员工的比例,也呼吁学术界人士为包括女性在内的少数群体发声。
就在今年,诺奖委员会科学家Goran Hansson针对“诺奖歧视女性”的争议发表公开声明,称他们不会限定专门的性别和种族配额,“我们会将奖项授予那些被认为最有价值、做出最重要贡献的人”。此前,由于今年诺奖获奖者只有一位女性(自1901年诺奖成立以来,只有59个奖项颁发给58位女性),再次引发了关于学术界性别歧视的讨论,部分人认为,诺奖应该针对性别和种族有专门的配额比例。
问题的根本在于,自然科学教授中女性占比极低,由女性做出重要贡献的发现自然远少于男性,正如Goran Hansson表示:“西欧或北美的自然科学教授中只有大约 10% 是女性,如果你去东亚,这个比例甚至更低”。如果大众坚持诺奖提供性别和种族配额,可能会导致“德不配位”的问题。“确保我们有越来越多的女科学家被邀请提名,我们将继续确保我们的委员会中有女性,但我们需要帮助,社会需要在这里提供帮助。我们需要对进入科学领域的女性采取不同的态度······这样她们就有机会做出这些获奖的发现。”诚然,只有保障女性进入科学研究时不被戴着有色眼镜的人区别对待,鼓励更多的女性学习自然科学,消除性别歧视的障碍,才是保障更多女性获得诺奖的根本。
两百多年来美国女性追求,为之奋斗发声的教育的性别公平应该是什么样的呢?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教育成果的评价、衡量体系应该从取得的成果本身出发,而不应该将关注点先放在成果创造者的性别上而进行后续评定。这就有点像好声音导师的转椅,在按下那个红按钮之前,导师的关注点只在演唱者的声音上。无论男女还是其他的LGBTQ群体,只有将关注点放在问题本身上而不是性别差异的问题上,摒弃各种刻板印象,才能让教育更健康地发展。大学教育是学生走向社会前的一个过渡,如果大学教育带着性别歧视的色彩,人类的未来发展消除性别歧视的路也会愈加艰难。教育本该是纯粹的,不带歧视和不公平色彩的。
这篇文章的目的并不在于蹭男女性别对立的热点而挑起争执,而是想让大家看到美国大学女性求学的发展之路,引发更多的思考,在女性求学的这条漫漫长路上,不但是美国大学,对于全世界来说,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Reference:1.Historical comparison of gender inequality in scientific careers across countries and disciplines.PNAS March 3, 2020 117 (9) 4609-46162.Wennerås, Christine; Wold, Agnes (1997). Nepotism and sexism in peer-review., 387(6631), 341–343.
3.How female scientists can confront gender bias in the workplace.Nature career feature,18 September 2018.4.Does gender matter?Ben A. Barres Nature volume 442, pages133–136 (2006)5.https://blogs.scientificamerican.com/the-curious-wavefunction/why-prejudice-alone-doesnt-explain-the-gender-gap-in-science/6.https://www.bbc.com/news/world-europe-588751527.https://en.wikipedia.org/wiki/Nieng_Yan8.https://courses.lumenlearning.com/suny-introwgss/chapter/19th-century-feminist-movements/9.https://thewhitonline.com/2021/10/news/student-has-filed-lawsuit-against-rowan-university-and-faculty-members/10.https://www.justice.gov/sites/default/files/crt/legacy/2012/06/20/titleixreport.pdf11.https://www.bestcolleges.com/blog/history-women-higher-education/12.https://en.wikipedia.org/wiki/Women%27s_education_in_the_United_States13.https://alltogether.swe.org/2021/01/sexism-persists-in-stem/14.https://en.wikipedia.org/wiki/Timeline_of_women%27s_edu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