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春，中山大学管理学院、中山大学中国家族企业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企业战略管理、家族企业管理、创业管理；
邹立凯（通讯作者），汕头大学商学院讲师、中山大学中国家族企业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创业与家族企业管理。
本文研究动机主要源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国际（地区）合作项目：家族企业国际化与创新：基于制度-文化的比较研究（批准号：71810107002），是该项目专题五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本项目在开展家族企业跨地区比较分析时发现，无论在美国、德国等西方国家，还是在中国、日本等亚洲国家，有一批数量不少的家族企业突破“富不过三代”魔咒，成为百年基业长青的长寿家族企业。如何挖掘这些家族企业独特经营秘诀一直成为家族企业研究领域感兴趣的话题。不少研究从组织内部视角对长寿家族企业的治理结构(Boyd, 2010; Jaffe & Lane, 2004)、文化/价值观(Tàpies & Fernández Moya, 2012)、长期导向(Le Breton Miller & Miller, 2006; Miller & Le Breton-Miller, 2005)、代际创业(Zellweger et al., 2012; Zellweger & Sieger, 2012)、动态能力(Jones et al., 2013)等进行研究，以解释其何以长寿。但令人诧异的是，长寿家族企业在上百年历史中无不与所在地域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家族企业根植于当地，而这些独特的地域特征、结构可能养育、甚至助长了家族企业的生存、成长。在零散一些研究中，也有证据发现了家族企业的出现、生存和成长与所在地域息息相关。但有关家族企业与地域的研究却出乎意料得不到关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清晰、严谨的理论框架，可以为分析和解释地域与家族企业可持续成长提供理论基础。
“嵌入”这个概念原本指一个系统有机结合到另一个系统之中，或一事物内生于其它事物之中的现象。Polanyi首先将“嵌入”概念纳入经济理论分析并提出“经济的社会嵌入”的观点，后来社会嵌入或关系嵌入成为新经济社会学的重要概念(Granovetter, 1985; Granovetter, 1992)。经济地理学则把“嵌入”的内涵拓展到制度和文化层面，认为企业经济行为受到来自制度、社会和文化多重关系的影响(Hess, 2004)。由于产业、文化、制度等因素往往与地域有着密切的关系，或者说是某地域特有的，因而经济行为的嵌入性与地域这些特定的要素紧密相关。目前主流“嵌入性”视角认为，个人和企业的经济行为受到以人际互动产生的信任等作用机制为基础的持续性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的影响(Granovetter, 1985; Granovetter, 1992)。但经济活动不仅与人际关系交织在一起，也嵌入于更广泛的制度、文化以及一套规则和社会化情境中(Dicken & Malmberg, 2001; Krippner et al., 2004)。对于长寿家族企业，上百年经营背后蕴含历史、文化、社会等诸多因素，其家族世代经营形成的长期嵌入性和地域限定性，需要从本地嵌入整体视角才能更好解释家族企业的经营与成长。另外，与所在地域形成的嵌入性与家族企业经营成长的关系还有待进一步深化。虽然嵌入性强调文化、制度等非经济因素对企业经济活动的重要作用，但目前只有少部分文献尝试分析本地嵌入对企业经营的作用机制。在家族企业研究领域，本地嵌入还没有整合到家族企业经营来考察其嵌入效应，仍然不知家族企业经营成长与本地嵌入的内在关联。基于此，本文以本地嵌入视角挖掘长寿家族企业可持续成长机制，聚焦于4家扎根于当地的日本长寿家族企业的嵌入过程，分析案例企业本地嵌入的形成及其与企业长久经营的联系。首先归纳长寿家族企业与所在地域形成的本地嵌入性关系，然后分析长寿家族企业通过本地嵌入如何实现企业可持续成长。本文的研究贡献主要有以下三点。首先，本文研究一个在家族企业领域中相对较少关注但具有很强理论创新和现实意义的问题，即家族企业与地域联系的问题，拓展了家族企业研究空间。本文清晰刻画了家族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形成的本地嵌入，包括产业、文化和社群三个方面，为家族企业与地域的联系以及地域情境作为家族企业重要经营环境提供了未来的研究方向。此外，本文从外部地域因素回答家族企业如何能够维持基业长青，而不是那些已经被广泛关注的家族内部治理优势。把地域因素和嵌入性的理论和方法整合到家族企业领域，揭示家族企业形成的本地嵌入对企业维持长久生存、经营的重要作用，从而拓宽了对家族式经营优势的理解。并且本文给出在亚洲的家族企业如何维持商业经营及长寿最佳实践的新解释，有助于更好地解释家族企业依托地域的持续竞争优势。最后，本文研究表明，地域变迁会对以家族形式的经济组织的功效产生重要影响，研究结论在于提供一个启示，即在研究家族企业的经营管理，尤其涉及家族企业生存和成长，不能忽视具体的地域情境因素。
本文在某种程度上可为中国家族企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一定启示。本文对家族企业本地嵌入问题的重新发现，唤起人们对地方或地域活力的重视。家族企业特别是长寿家族企业可以利用与地域的联系并深深根植于当地文化、社群等形成特定地域经营特征，并以此获得本地嵌入赋予的经营优势。基于此方式，地域作为家族企业生产、经营、生活的重要空间，家族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嵌入于所在地域可以成为企业一种可行且重要的经营策略。本文对中国政府如何激活地域活力同样具有一定政策意义。目前全球化带来的大生产时代破坏了地域内的经济、社会紧密联系，削弱了地域和企业经营发展的联系，使得地域仅仅成为企业劳动分工的一环。本文发现长寿家族企业，其扎根于传统行业，服务于当地，超越企业只逐利于自身经营的纯经济性目标，并且在推动自身和地域发展发挥了重要角色。因此可能的政策启示是，区域政策的重点应从以前那种仅关注经济目标的政策工具，如资金配套优惠、专业人才吸引等，转向针对培育地域长期可持续发展的政策，如培育当地行业典范、引导企业承担推动当地行业发展的责任等。李新春,邹立凯.本地嵌入与家族企业的可持续成长——基于日本长寿家族企业的多案例研究[J].南开管理评论,2021,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