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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回顾 | 胡介鸣、周啸虎:从纪录片《博伊斯》到约瑟夫·博伊斯

夜间美术馆☛ HOW昊美术馆 2021-09-26


上周六, 我们邀请了艺术家胡介鸣与周啸虎一同在昊美术馆畅谈,从博伊斯对他们各自的影响,到博伊斯的“人设”,从艺术到生活。以下是本次讲座精彩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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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受其害”?


胡介鸣:我这个年龄的人是深受博伊斯的影响的一代,“深受其害”。他是比较早地被传播到中国,当时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德国人,戴着顶帽子,穿着马甲背心,他的形象一辈子都是这样,变成他标志性的外表。有这么一个人,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那时我们都是学院出来的,对画画很专注,是学院派的那一套。突然间有这样一个人闯进了我们的视野当中,改变了我们,可见他的影响力是非常巨大的。从我的角度来看博伊斯,首先他的形象是容易被人记住的,你不一定记得他做了什么,但是他的形象你是一定记得的。还有他的身世也让人难忘。

 

本次讲座嘉宾、艺术家胡介鸣

 

80年代到90年代初这段时间有两个人在我的成长历程中对我影响特别大,一位是法国人马塞尔·杜尚,还有一位就是约瑟夫·博伊斯。马塞尔·杜尚大家都知道,他也是很奇特的集智慧于一身的人物。在我的成长历程当中这两位使我走上“当代”这条路,否则现在还在画画,可能钱会赚不少……

 

当时关于他的信息不多,但你知道这个人以后就会想去了解,会去查阅他的资料。博伊斯从小非常反叛,经常离家出走,在1938年17岁的时候他参加了希特勒的纳粹青年队,这类个性很强的青年很容易被政治性鼓动起来,胆子又大,很容易做这样的事。1940年参军,1943年他作为空军飞行员接受任务轰炸苏联乌克兰这一块儿地区。然后他的飞机被击落了,跟他同机的战友当场死亡,博伊斯命大,摔下来全身粉碎,连颅骨都碎了但是没死,估计老天爷也不让他走,土著人把他救活了。后来被巡逻队发现了又归队了。博伊斯打仗非常勇敢,得了很多勋章。1945年德国战败,他被英军俘虏,俘虏的时候浑身都是伤。

 

他的身世很有意思,在我所知道的艺术家里没有人有这样的身世,直接和死神近距离地接触。所以他对世界、精神领域的认知可想而知。

 


随着后来我经常出国,也经常看到他的原作。第一次看到他原作的时候非常激动,终于看到真东西了,非常高兴。确实他在观念这一块儿对我有相当大的启发性。另外,博伊斯用自己身体作为“材料”,不能说他是第一个,之前的达达就有,但是他在这一块儿是做得非常有力量的。

 

博伊斯传递的信息,对人和动物之间的关系做的非常绝妙,他曾经披着毛毯拿着拐杖和一匹野生狼在笼子里共处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艺术应该回到生命本体(这个生命体本身就是最大的政治),而不是用线条去描绘。

 

约瑟夫·博伊斯《我喜欢美国,美国喜欢我》1974 行为

 

博伊斯对生命的认知很深,这种认知与西方精神源头基督教是有关系的。他回归到了关注生命、用生命来关注社会的层面,隐喻各种政治关系。曾经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原话我不记得了,大概是这样的意思:“艺术如果存在、发展的话,必须要向上对接神和天使,向下对接动物和自然,这样艺术才能发展”,很明显他的立场是非常鲜明的。这一立场可以追溯到他30多岁大学毕业以后非常不顺的一段时间,在这个是时期他的女朋友跟他分手,对他打击很大,当时有点自闭症的感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跟别人接触。

 

后来他到一位农场朋友那儿换换环境,在农场里他大概待了1、2年才慢慢解开心结。农场老太太很有意思,非常朴实。其间博伊斯从老太太身上也得到很多启发,在朴素的非常日常的生活里慢慢形成了感觉。老太太经常说的就是这个世界能帮助我们的不光是人,还有其他东西,动物等等都是在帮助我们。

 

知道这些以后对博伊斯会更受影响,同时对自己也会更了解。因为人有时候会忘记最本质最重要的东西,被表面牵着走,最终找不到本了。到一定时候回归本源是很有必要的。博伊斯的作品只要有展览我都会去看,会认真地重温一下,每次重温都有更深的认知,会带着自己的认知去看。

 

 

本次讲座嘉宾、艺术家周啸虎

 

“人设崩坍”?


周啸虎:今天说的是上世纪两位自我包装艺术大师之一博伊斯。博伊斯是属于偏神话的那种人物,他给自己赋予了一种“神性”。互联网时代很多人说“人设崩塌”,今天我们谈博伊斯,我们在说什么?或许可以谈谈他的“人设”。首先这个人设是博伊斯自己给自己设计的,接下来是社会共同赋予他的神性,大众是需要一种神性来统领自己精神生活。博伊斯默认了很多人设,基本上他会非常完美、超出大家想象地扮演很神化的角色。

 

纪录片《博伊斯》剧照,图来源于网络


安德里斯·维利尔《博伊斯》纪录片最大的好处是导演的退出,是以完整的档案形式文献性的罗列,呈现了表面上真实的博伊斯,至少他做到了这一点。大家所知道的博伊斯所有档案文献在纪录片里被完美地呈现出来。纪录片参加了柏林电影节也被提名,这对艺术界研究博伊斯,大众了解博伊斯是非常好的文献资料。

 

首先说一下博伊斯对我们这一代人的影响。为什么博伊斯会被认为是传奇人物?他能够让貌似最普通的物件、甚至类似动物粪便的物体散发出神秘主义色彩的神性、赋予禅意,有点像道家所说,道在哪里,道在屎溺。他所创造的某些物体没有任何造型,但是你看这个东西的时候都会觉得里面有灵性,而灵光是艺术家追求的东西,希望作品是灵光闪现的。

 

约瑟夫·博伊斯作品在汉堡火车站美术馆

 

2014年我在柏林艺术研究机构驻留,在汉堡火车站美术馆参加一个大Party,我在等人的时候看了美术馆的馆藏,有惊喜发现。这是一件博伊斯的作品,呈现最完美的美学和强有力的物体。作品是石蜡材料,整个馆摆满了石蜡造型,让我感觉非常惊艳,它的体量和稍微刺激的石蜡气息让我感觉走进了当代的巨石阵。这个作品是有暖性的、能量的、亲和力的,对生命有保护的,所有的概念在这里都会被感受到。这个作品不能运输也不能出售,德国人放在馆里永久收藏。走进去的时候就会感觉走在远古巨石阵里看当代文明的创造,这对我来说印象及其深刻,你会感觉这里面有极大的生命张力。

 

在德国驻留期间我参加图片上这个老人的70岁生日聚会,他有一个自己的画廊。朋友介绍这位老先生叫雷纳·布洛克,说他是60、70年代德国激浪派的资助人,当时他只有30岁左右。在维利尔《博伊斯》纪录片里,你可以看到的这个偷看镜头的人,就是年轻的时候的布洛克,毯子包裹着博伊斯从救护车上抬下来,布洛克在护送。1974年,博伊斯“我喜欢美国,美国喜欢我”项目作品就是布洛克资助的,这是40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很年轻,只有30岁,他在纽约已经有一家画廊,布洛克的资金成全了博伊斯这件作品,他是一个非常漂亮帅气的小伙子,其实这种搬运的事情是不需要布洛克做的,但是他出了钱得抢镜头。  

 

纪录片中出现的雷纳·布洛克,图来源于网络

 

我见到布洛克先生的时候特意询问了关于“我喜欢美国,美国喜欢我”项目的情况,他告诉我是他花的钱资助博伊斯去美国。官方消息是博伊斯从飞机上下来就开始裹着毯子,救助车护送到美术馆,跟一条饿慌了的荒原狼共处5天,最后博伊斯得到了神的帮助完成使命。媒体会渲染博伊斯是萨满教主一样的人物,跟神是通灵的,所以他跟狼之间能和谐的相处,最终博伊斯能与狼面对面共处。但是,布洛克说其实那条荒原狼是很小的,而且已经喂过了。博伊斯进去的时候还拿了很多肉,不停地在喂食,狼和博伊斯之间已经比较相熟,基本上狼也不想吃博伊斯的肉,因为他已经吃饱了。并没有媒体说的5天,4天没到就裹了毯子离去了。当然媒体是不能这么说的。



还有传说中博伊斯脑袋里有弹片,这也是没有的事。但大众需要他脑袋里有弹片,这已经是人设,这么牛的人怎么能没有传奇呢?后来对这件事情的渲染当然也是出自于博伊斯工作团队。其实在纽约画廊看展览的人很少,因为空间本身不大,铁丝网外边有几个人在拍照。美国当年经济危机,加之博伊斯作为艺术家又过度言说,比如得到了神助之类话,因为有神的支持我才能和荒原狼和平相处。选自于美国印第安地区荒原狼也是有象征性的,让行为具有了政治含义,也有自我救赎的使命,自己赋予自己圣徒角色。

 

 

美国是商业社会,对过度的神话是有抵触感的,他们有自己的大神:Andy Warhol。因为Andy Warhol是在商业背景下产生的神话人物,跟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你这儿又来救赎我们、又是神派来的,我们不需要,所以无论是民众、理论界、业内对这件事情是比较抵触的。布洛克把这些事实告诉大家,希望不要因为各种神话而对博伊斯的判断误入魅惑和魔障。

 

安迪·沃霍尔与约瑟夫·博伊斯

 

看这个现场,本来荒原狼跟博伊斯还是友好共处的,但因为戏剧效果不是很理想,博伊斯一直在用金属拐棍挑衅狼。当然,无论布洛克怎么样告诉我们多少内幕,并不会影响这件作品在艺术史以及对博伊斯本人来说的重要性,因为这个作品不需要多余语言来渲染,作品本身已经有足够的说服力。这也是我们做艺术所在意的,即如何让艺术作品自身来说话,言说太多适得其反

 

刚才说的都是为博伊斯除魅,从80年代开始就有人针对博伊斯不断提出各种质疑, 2013年杜塞尔多夫的评论家汉斯·彼得·里格尔出版《博伊斯》,这本传记基本上在解构对博伊斯的迷信,就是我刚刚讲的各种人设。博伊斯出生在天主教家庭,17岁的他因加入纳粹青年团而搞砸了家庭关系,19岁的时候他就参军了,成为一名德国纳粹空军无线电发报员。22岁的时候飞机被苏联炮击而失事,掉到了克里米亚,他在德国陆军医院得到护理。至于鞑靼人救护的谎言到底是博伊斯自己杜撰还是“人设”,现在看起来是出自他自己,他说他从飞机掉下来以后被鞑靼人用毛毯包裹,身体上涂上了很多蜂蜜,用暖性的材料让他苏醒过来和养伤,所以他身上附着了一种神性,这一定是他自己所有需要的护身符。在书里说到,这样一个以“高贵的野蛮人”和洗心革面的白人男性为主角的故事桥段,竟相传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引起怀疑。这并不是说人们智商不够,而是大家需要这个神话,需要他身上有这个光环,当然博伊斯也乐意人们不停地为他加持

 


这有点类似于一种共同蒙骗和误解。在2012年,我针对这一话题做过一些作品。说到底,我和胡老师这一代人学习过程当中,博伊斯的名字都是伴随着我们一起过来的,所以我自己也需要有除魅的过程。在我的2012年作品中,重新做了一个动画现场,把油画画在了铝板上,同时在铝板上投射了一个动画情境,荒原狼绕着现场毛毡旋转。我通过铝板上投影的反光感,让这个场景显现一种灵光。那个事件已经进入历史档案,我想让它转变成现在进行时态,展览时荒原狼无休止旋转,让人重复观察这个事件,以此获得新的思考。

 

周啸虎《无题》2012 铝板油画、动画视频装置

 

另外一件作品也是画在铝板上的油画(这个作品已经被昊美术馆收藏)。这个作品我制造了伪考古现场,我在油画上嵌入了一个动画录像屏幕,动画为“我喜欢美国,美国喜欢我”情境提供了一个板子,在板子上对现场进行覆盖和“还原”,在这个伪造的现场里,把博伊斯跟狼相处和挑衅的过程,变成了他自己在不停地挖土逃生的过程,还有狼和博伊斯之间的冲突和共同遁迹的情境。我说这些,只是对这件作品进行技术性的描述,至于它自身透出来的问题针对性我不应该说太多,但至少我觉得可以在表现方式上有所突破,这些动态影像和静态油画结合能产生综合表达,唤起人们重新看待“荒原狼”事件置于今天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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