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当朋友变成我领导,这班儿是没法上了

陶梦琪 BOSS直聘 2024-01-21

作者丨陶梦琪

编辑丨贾嘉

排版丨vv

昨天,我们写了姚政:快男10年后,我决定用上班去“霉运”的故事。故事的出发点从07快男全国第11名开始,之后10年,不变现的流量像“诅咒”一样附在他身上,做专辑、再选秀、送外卖、搞直播……不论做什么,好像永远赶不上“对”的时候。直到上班“救”了他,给了他承认感。

在节目《老板不知道的我·老友季》中,姚政劝7年好友,兼前同事王磊回来上班。他主动提起,自己脚筋被砸断时,因没交社保付不起医药费的事,想以此告诉王磊,有份稳定工作的重要性。但坐在对面的王磊只客气地笑笑。

王磊,知名音乐制作人,摇滚乐队“坏月亮”主唱,也是Super Wave录音棚老板。2020年,受姚政邀请,35岁的他走进互联网大厂,上了这辈子第一个“班”。

不坐班、高薪、领导是朋友,这样的offer哪个打工人不心动?但仅入职一周后,王磊就不想干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群人凑在一起开会翻来覆去都在说一件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情况还要看情况。也想不通,Excel怎么这么难搞!学了一天好不容易会复制了,各种字体大小又不一样,一调,底下又多出来条横杠,横杠删了字又没了。

更直接的导火索是一封全员邮件。公司hr发现,不用坐班的王磊和乐队在杭州演出。于是,一封“Dear王,不是在上班吗?怎么去巡演”的邮件躺进了所有同事的邮箱。

他向姚政提出“原地离职”。意思是,人是不会再来了,把电脑寄回公司就算成了。姚政都气乐了:“辞职肯定要本人来公司办理,还原地,这词是咋想的?”

王磊不懂,我都不干了为什么要去办离职?

所以,一个从没上过班的人突然闯进职场,他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放弃了什么,又选择了什么?就像野猫突然跳进了驯养基地,我迫不及待想用他的眼睛审视我以为常的一切。

王磊入职网易云期间,与姚政开启了“爆款音乐制造机”(以上选取部分作品)

#1 我是野生的

《老板不知道的我·老友季》拍摄前,导演问我:你觉得职场对你来说,意义是什么?给你带来了什么?

也不能说太真实的,是吧?

我这个回答把导演逗笑了。真实的我是“野生”的。

2000年初,我从老家兰州来北京学吉他。从迷笛音乐学校毕业后,在录音棚当助理,端茶倒水可以,调音台师傅不让动。

这不算是个“班”。录一小时挣20块,没有五险一金,没有劳动合同。我和朋友挤在城中村一个月租200元的房子里。一台电脑一把吉他是全部家当。每个月扣掉网费、话费、排练费,穷得买不起厚被子。每天早上一睁眼,我就在想到底要不要吃早饭。吃了,晚上那顿没钱了;不吃,从出租房到录音室公交往返8小时,真饿啊。我开始捡楼下房东不要的酒瓶子,一个能卖5毛,攒十几个,三天早饭有了。

有段时间,日子太穷太难过,我就说必须得找个班上了,妥协吧,随便妥。但身体很诚实——继续坚持,继续想办法演出,找公司签约,挣点钱就使劲省着花,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

苦是真苦,但也开心,我觉得马上要成为职业音乐人了,终于能在北京立足了,我得相信自己,不然没人相信我。

机会真的来了。纪录片《百年巨匠》导演的儿子和我玩得特好,看我总没活儿,就把我介绍给他爸。纪录片需要民乐制作人,我刚想说一点不会,但听说劳务费是30万,我说我能学。

30万,那时我24岁,哪儿见过这么多钱,这钱对我不是雪中送炭,是活下去的希望。

进组2个月,我几乎没睡过整觉,最后硬是把民乐做出来了。那之后,其他纪录片、影视剧导演开始陆续找我做配乐。二十七八岁的时候,我认识了臧鸿飞,那会儿他还没参加《奇葩说》,就是一普通男老百姓,他告诉我给明星做流行歌挣得多,我跟着他开始给谭维维做歌,现场改编民乐,我弹吉他那种。之后,我发现这事儿挺有意思,就研究起了电脑编曲,流行音乐制作。认识姚老师时,他正在为制造音乐爆款发愁。

#2 35岁,第一次上班

跟姚老师合作时间长了,他觉得我挺靠谱,2020年,他突然说,你来网易当制作人吧。主要工作就是挖掘年轻歌手,帮爱豆、rapper做能红的歌。哥们儿义气加上开出的薪资挺高,每个月光扣五险一金就2万多,我只提了一个条件——不坐班。我家在通州,去一趟西二旗,往返100公里,时间成本太高。

没想到,姚老师答应了。就这样,35岁那年我开始上这辈子第一个班。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是不是学历再高都不如认识一个人?想起早年做乐队,挤破头也没用,挺难过的。

入职后,我每周要去公司开两次会,此前我一直都算自由职业,开录音棚也是home studio,突然去互联网大厂开会,我很少见到这种情景。一群人在一个屋里说一些近期工作进展,我不知道大家在表达什么,好像每个人都说了很多,但绕来绕去其实就一句话: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情况还要看情况。

上班的人也特爱拉群。动不动就拉群,有些群里的信息跟我一点没关系,那我也必须得看。每天起床前,我都让自己先冷静一下,因为手机里一定又堆着三四十个群的@等着我回。

有些群,20个人,我把做好的音乐发进去,艺人会先@TA的妆发、摄影:小美小帅你们也听一下……之后小美小帅就发:老师,我觉得xx地方需要调一调。

我理解他们也得在领导面前表现,但站在我的角度,你说的这些“建议”是有概率给我工作带来不必要负担的,完全可以内部先沟通好,统一一个修改方案给我,而不是东一嘴西一嘴,谁都来插一句。

这样沟通效率很低,我提过这个问题,但规则就是这么定的,哪怕你的想法更好更高效,也不能改变。

除了要开很多会,进很多群,上班还要做很多表。

我干了一周想辞职,就是因为搞不定Excel。我发誓我这辈子没这么无助过。你可能不信,我电脑里根本没这个软件,还是现下载的。这些可能对其他人是最简单、最基本的技能,但我忙乎半天连信息一键复制粘贴都弄不过来,学了一天好不容易学会复制了,各种字体大小又不一样,我一调,底下多出来个横杠,我把横杠删了,字又没了,字保留了,不知道碰哪儿了,整行又不见了……

当时还一根筋较上劲了,你让我做哪个编曲我能弄出来,但就弄这表格最让我崩溃。后来姚老师发现我一星期一张表还没做出来,也挺震撼的(笑)。

我跟姚老师说不干了,以后合作我给你便宜点,但是这个班我真来不了。他没吱声,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喝了两杯后他把我拉到车里,狠拍了一下车说自己太难了,特别电影的一个场景,有点搞笑,但我不好意思笑,他本来也是我朋友,朋友难在这儿了,我得在他身边,哪怕微不足道,总比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就这样,我们一起当了2年同事。

“穿梭在这无人之地生活着一堆机器,他们看上去和我一样缺少一些惊喜”

#3 拧巴,拧巴

姚老师是我的伯乐,也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可朋友变成领导其实是挺别扭一事儿。

我在节目里也讲了,领导姚老师说话会不由自主的“官方”,比如我俩在某一件事上没有达成共识,或者我的工作没做好,姚老师就会发语音信息,10秒的绿色长条一点开,全是“啊嗯……啊诶……”。我一听,这“啊嗯啊诶”是什么意思?(笑)这是他在思考怎么跟我说,又不能像真对下属那样特别直接的说,他怕我受不了,我知道他也很难受。

有时候他也问:磊,xx事怎么还没对好?你怎么老拖这些?我会马上回:好的好的马上对。可实际上不是我不干,是我不知道原来他说的这件事我需要参与。总之,这种指令性对话有时让我不舒服。

他好像也不能跟我走太近,有时我俩想说个啥,比如聊聊轻松的事都要去楼下待会儿,或者打字发微信,反正互相不说话。

我真分不清跟我一起吃饭、玩、聊音乐谈天说地的姚是真实的,还是上班那个他是真实的?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起初我接受不了,后来才明白两个道理,一是工作和生活本来就是两件事,二是,人一旦上班无法再期望平等,起点就不平等,是我没进入角色。

捋顺了“角色扮演”的问题,又一个别扭出现了。

我的工作是做爆款音乐,但做爆款的逻辑和我对世界的认知完全在打架。我一直觉得,我之所以是我而不是其他人,自信的源泉就是我能做的音乐,你做不到。以前工作上,客户、艺人会提一些建议,主要方向还是我来把控。

但在公司做事,一切要拿数据说话,数据说市场认可千篇一律,接受跟风,即便市场更新换代快,音乐又是主观的,我也不敢把个性加进去,业绩压力摆在这,有个性的歌意味着下限巨低,上限巨高,而我们要的是找到爆款的套路和规律,让一首歌下限高,上限低。

我不否认有些歌,即便是我亲手做出来的也不是好作品。但这就是我的工作,我创作的初衷就是为了让这首歌能火,提高这首歌能卖更贵的概率。中(歌)了,证明我业务能力可以,下一首歌能涨钱了,年轻音乐人有了流量、钱,才不会灰心,有坚持的动力,都得先活着吧。

为此我付出的代价是灵感枯竭和不自信。爆款不靠灵感,而我又时常觉得这份工作一定有人能比我干得更好,更严谨,更头头是道。在这种机制下,我不奇特,魅力减半,甚至可以被替代。我想起小时候看到好电影,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恨不得只有我知道才最好,但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当然,在大厂上班也不是一点成就感没有。我当时负责一个项目叫“以爱之名”,是一个乐队集合,我第一次带着平台背书,一个一个把他们经纪人搞定,把乐队搞定,把歌做出来完整上线,看见我的名字出现在制作人那栏时,我觉得自己又行了。虽然最后我明白这事对我的兴奋点在于未知。在大厂上班确实遇到很多未知,可这些未知只是我没遇到过,大部分人二十多岁都经历了。所以当我都经历一遍后,马上丧失了斗志,我知道今天在干的事,就是明天要干的事。

#4 我要的就是未知

在公司上班那两年,音乐行业特卷,大家压力都大。我学会了一个避免在群里起冲突的方法——发完文字一定配上表情包(抱抱)。

这样哪怕我跟一个人观点有冲突,或者钱没谈拢,只要发个:老师理解一下(抱抱)。对方肯定是抬手不打笑脸人。这是我从别人那儿学来的,特管用。

到了后期,我开始散漫,开会都不去了,hr找不着我就只能找姚老师,他替我挡了很多事。

促使我决定辞职是一封全员邮件。那天我正在开车,突然收到姚老师电话。他说hr看到我和乐队在杭州巡演很纳闷,这人不是上着班吗?怎么演出去了?一封类似《Dear王,你人呢》的全员邮件就这样出现了。

我跟姚老师说,不给你添麻烦,我原地离职,笔记本电脑寄回去。他说不行得本人亲自回来办手续。我第一次知道我都不干了还要办手续,就再也别见了不就行了吗?

其实邮件只是个导火索,hr没错,我也没错,这事儿让我一下醒了过来,上班这两年,我好像做了别人眼里,我这个年纪该做的事,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钱是赚到了,但我和音乐都快丢了。

辞职后,我潜水,这是我重新打开世界的方式。记得第一次夜潜我特紧张,下去之后一片漆黑,一人发一个手电筒,我呼吸特快一直在看气瓶,不到10分钟,我就用掉了50多的气,我不断告诉自己别慌,呼吸慢一点!我开始拿手电筒照水下的世界,看见很多白天看不见的生物,超小的帝王蟹、海龟、海鳗也都和白天看到的不一样。

当我再浮出水面的时候,我知道如果把上班当一辈子的事,不合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等着我去探索,而且我得抓紧,再过10年我老了,万一潜的过程中梗到哪儿了,不太好弄(笑)。

潜水也会遇到不同国家的朋友,潜伴、潜导,哪里人都有。我们聚在一起聊天,没人聊你是干什么工作的?生活压力大吗?不是这样,大家都在分享刚才看到了什么……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家庭、工作、焦虑,但那一瞬间,这些好像都没什么意思,还是自由一点开心。 

我喜欢未知,喜欢兴奋,潜下去不确定能看到什么,就像做一首歌,弹下第一个音,我不知道收尾这首歌的第十个音是什么样,从无到有,肆无忌惮的创作让我活了过来。

我也时刻警惕自己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圈子里努力不一定有前途和钱途,但可以提高你活得不错的概率,这点我恰巧运气好。从小时候300块做一首歌,到现在一首5万,我用了十几年,即便现在不工作,我也有稳定的客户、收入,也能给自己上社保。

现在,我自己也做乐队,对成功也有期待,但这个东西看命。我会削尖脑袋参与到很多竞争中,我也希望每次演出底下都有四五千人,但这个东西不是我说了算,如果我去改变,那跟我去上班是一样的,就是复制粘贴,我不想那样,我希望我做的东西是灵动的、独立的,是只有我能做到的,我玩乐队就只有我们乐队能做到,包括我给艺人写歌时,我也会告诉他们,我会加一些我自己的东西,如果你愿意,我就尝试。

“我们是沉默的一代,辗转反侧终会流向大海”

说到底每个创作者都在完成自我表达我没多大的野心只是希望有人听我的歌觉得有意思还能这样弄我希望我是那种独立创新的人把对一些问题的看法认知留在歌里哪怕最后只留给一小部分歌迷也行就像我在歌里写的我想发光不愿被照亮请包容我无药可救的倔强在灯火阑珊星河烂漫处Nothin’to prove不再犹豫不决),Nothin’to lose不再患得患失)。

#1 从北大卷到好莱坞,三次提名艾美奖,如今失业在家
#2 女儿的镜头里,是母亲被时代抛下的一生
#3 领导为什么这么爱开会?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当朋友变成我领导,这班儿是没法上了

陶梦琪 BOSS直聘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