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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 大明余晖(42):万历帝贪财的原因分析

2017-10-26 十年砍柴 财经

是什么造成崇祯的不幸?即“溃烂而莫可救”,笔者以为是十六、十七世纪之交,支撑中华帝国的士人政治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个政治困局,当时的皇帝和文官集团都没法破解,即使是唐宗宋祖再世,也难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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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帝贪财的原因分析


雒于仁上疏指责万历贪财时,万历帝很委屈地为自己辩护,天下都是朕的,朕用不着贪财。万历帝的辩护似乎有道理,但大量的史实证明他就是个见钱眼开的皇帝,矿使、税使之祸也佐证了万历帝贪财之这一癖好。


对万历帝贪财的原因,朱东润先生曾从他的母亲慈圣太后李氏出生于山西小商贩家分析,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以出身、血统来解释一个人的品行癖好毕竟过于简单。


我以为,万历帝贪财,不惜与群臣万民作对,派出私人代表——太监四处搜刮,充实自己的小金库,恰恰说明他对整个帝国财政的控制力很弱。就如他名义上是一个公司的董事长、法人代表,但并不意味着他能自由地支配这个企业的财务,总经理、财务总监以及一套财务制度让董事长也不能随便花钱。


理论上万历帝富有四海,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一种政治意义上说法而非真正法律意义上拥有物权,一般老百姓的包括土地在内的私产都是产权归自己,皇家和官家并不能任意剥夺,否则就会引起天下震荡。而国库里的财产,万历帝同样不能完全支配。那个时代不像现代君主立宪的国家,如英国、日本,王室在公共财政中有一笔预算,这笔钱就是给王室成员使用的,不过财务支出情况要透明地告诉公众。而明朝的皇室财政并没有严格的预算,也没有从公共财政中每年固定划出一部分,而是和大帐混同在一起。皇家一办事,就要伸手向户部要钱。碰到政府财政情况好一些的年份,再加上一个恭顺的户部尚书,皇帝的要求也许还能略微满足。而万历三大征以后,国家财政捉襟见肘,几任户部尚书都是很讲原则的文官,动不动就叫穷,和皇帝讨价还价。册封东宫、太子大婚、福王之藩等等需要大笔花银子的皇家重大项目,没有一次户部痛痛快快地给钱。如果能有一套不受户部左右而由皇帝私人支配的捞钱渠道,那该多方便。


还有一个原因,我认为应该是万历帝敏锐地看到了当时全国经济结构的变化。明朝中叶以后,全国特别是江南一带,纺织、采矿以及贸易业已经十分发达,一大批商业性城镇兴起,农业所生产的财富所占比例越来越低。而明朝开国时,朱元璋的思想是农业立国,帝国的税收制度极其原始,由各地缴纳地里所产的粮食和其他作物,经过一条鞭法改革,折合成银两,在缴纳方式上方便一些,但帝国的税赋来源依然以农业为主,由于帝国开支越来越大,土地兼并又日趋严重,沉重的赋税仍然摊在田亩上,确实是竭泽而渔。由于工商业的蓬勃发展,开辟新的税源并无不可。


但万历帝的思路是正确的,做法是错误的。诚如黄仁宇先生所说明朝没有“数目字管理”那样,对于工商业的勃兴,对于经济结构的变化可能引起的社会转型,帝国的政治构架和执政思路没有相应地变化,万历帝所采取的,依然是原始的掠夺式征收,用刚性的权力粗暴地解决财政危机,必然会产生矿使、税使的跋扈,该收的收不上,不该收的却大肆征收。


皇帝和整个文官集团都没有适应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皇帝想到的是收钱而不管方法,而有良心的文官想到的则是减轻百姓的税负,他们没想到该如何放水养鱼,培植税源。

 

妖书案起风波

 

无论是立太子,还是收税开矿,文臣集团处处不配合皇帝。万历帝的报复措施便是怠工,不见各位臣工的面,大学士朱赓入阁一年多,连天颜未曾一睹。臣子们的上疏除特别重要的战争、灾害外,动辄留中不做任何批示。更绝的一手是,官员出缺,不给补充。皇帝的此举似乎无声在向士大夫们抗议:你们不让朕好过,朕也不让你们补官,官员编制不满,至少能少一些在耳边聒噪的臣子。


官员缺到什么程度呢?很多衙门连正常的运行都困难的,在职的一人都身兼数职。三十年(1602),大学士沈一贯等奏,天下御史巡行各省有十三处,今缺其九。请派遣御史去各地视事,希望监察有人负责而纲纪可振。万历帝对这道首辅领衔的奏疏,根本不搭理。


据当年年底统计,北、南两京缺尚书三人,侍郎十人,科道的给事中、御史九十四人;全国缺巡抚三人,布政使、按察使、监司六十六人,知府二十五人。言官请求尽快任命官员补充,同样没有回音。这还不是缺官最厉害的时候。


皇帝不问朝政,朝廷和地方官缺员甚多,对老百姓生产生活来说,倒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可整个政府对社会的控制力急剧下降。在如此不正常的政治生态中,各种稀奇古怪的案子出现就很正常了,而这些案子往往和朝局又莫大的牵扯。


“妖书案”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所谓“妖书”,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政治性非法出版物。


说这个案子,先得从一本畅销书说起。万历朝的名臣吕坤,亦是一位大学者,二十三年,他在做山西按察使期间写了一本书《闺范》,将历代的列女事迹汇集,弄出一本“三八红旗手事迹选”,配以插图和他的解读,作为教育女儿的教材,由于通俗易懂、形式活泼,他的女儿十分喜欢,读几遍就能成诵。吕坤自己回忆道:“余乃刻于署中,其传甚广,既而有嘉兴版、苏州版、南京版、徽州版。缙绅相赠寄,书商辄四鬻,而此书遂成闺门至宝矣。”大伙儿争购这本书回家给妻女当励志读物,其影响恐怕不亚于今天于丹的《<论语>心得》。可见主旋律的题材也有巨大的市场,也可见明末文化产业之发达。


这本书宣扬妇女“三从四德”,自然符合当时先进文化的标准,万历帝看到了,很高兴,推荐给众嫔妃读。万历帝最宠爱的郑贵妃,是个爱读书、善诗文的女子,这也是她比宫女出身的太子圣母恭妃受宠的重要原因。她把这本书中的女性添加了十二个,而且塞了私货,把由贵人成为皇后的汉明德皇后作为第一人,自己作为最后一个模范女性加以介绍,并作了篇序言,让自己的伯父和兄弟重新刻印,命名为《闺范图说》。更过分的是,这本书在增补的节烈妇女图像旁,还一本正经注有“吕氏赞曰”,这就不但侵犯吕坤的著作权,也侵犯他的署名权。当时没有现代的知识产权的概念,再说皇贵妃改编一位臣子的书,做臣子的也不敢去主张权利。


郑贵妃这番侵权,给吕坤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皇贵妃改编、外戚出版发行的《闺范图说》,流传比吕坤的原著更广。由于当时为争国本君臣猜疑、朝局纷乱,有人认为郑贵妃如此做,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自己晋为皇后大造舆论。和吕坤素来不和的给事中戴士衡这下抓住把柄了,上疏说吕坤接纳宫掖,包藏祸心。更有一个妄人写了篇《忧危竑议》,说这本书用由贵人后晋升为皇后的汉明德皇后做开卷第一篇,是吕坤谄媚郑贵妃。吕坤曾向皇帝疏陈天下忧危(这是篇有名奏疏,显出吕坤的刚介峭直),什么事都议论到了,为什么独独缺了向皇帝建议早立皇长子为东宫这档子最重要的事情?——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了,因为万历帝已经宣布到一定的时候会册立,若臣工催促,他将再往后拖延。


这下已经致仕在家的吕坤当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卷入天下第一大是非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忙向万历帝上疏辩诬,说皇贵妃的改编和自己毫无关系。郑贵妃也向皇帝哭诉,撇清自己。懒皇帝万历一点不糊涂,下旨严斥戴士衡,说吕坤那本书是自己推荐给贵妃看的,与旁人无涉。——皇帝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谁也不敢再说话了,吕坤涉险而过。


可到了万历三十一年(1603)十一月,已经消停的畅销书风波又沉渣泛起,而且闹出一桩惊天的冤案。此时,在众臣和祖制的压力下,万历帝不得已册立长子常洛为太子,但对太子并不疼爱。这个月的某个清晨,紫禁城的宫门和北京的大街小巷,甚至大臣的宅邸门前,贴了一张名《续忧危竑议》的大字报。大字报假托一个叫“郑福成”的人接受采访时的问答。“郑福成”者,寓意“郑贵妃让福王成为东宫太子”。言之凿凿地分析,郑贵妃正在酝酿一场“易储”的阴谋,好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皇帝也有此意。因为新进的内阁大学士叫朱赓。国家有的是人才,为什么要用他?这是皇帝在暗示:朱家的皇位继承人将要更换,“赓”者与“更”谐音。——真佩服中国人文字上的联想功夫,否则“文字狱”哪能代代相传。署名为吏科都给事中项应祥、掌河南道监察御史乔应甲,显然是伪托他人,没谁傻到写这样掉脑袋的文章会署真名。


本来社会上早就对太子的地位不牢固,有可能被废除换上福王常洵议论纷纷,这份大字报简直是火药桶里溅入火星,一下子朝野炸窝了。万历帝生气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老子不立老大做太子你们攻击朕,册立后你们还是攻击朕,真正不知如何才让大家满意。他要求锦衣卫和东厂加快侦缉工作,并且悬赏老百姓提供破案线索,发誓要找出那个制造谣言影响社会稳定的罪魁祸首。一时间,厂卫四出,大肆搜索,京师人人自危,笼罩在恐怖气氛中。


这时候,有人动心思了,想利用这件皇帝督办的大案,来陷害自己的政敌。这个人就是当朝首辅沈一贯,他要打击的对象是另一个内阁大学士沈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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