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中国公民在俄强制隔离真实遭遇

来源：凤凰WEEKLY财经（fhzkzk）

作者丨关珺冉  编辑丨段文

80名中国公民日前在俄罗斯被强制隔离，他们的真实处境令国人担忧。

《凤凰周刊》记者根据多方消息综合确认，截至俄罗斯当地时间3月7日，已有4名中国人被遣返回国，剩余人员也全部离开隔离地点察里津诺残疾人康复中心，来到距离康复中心约一个半小时车程的莫斯科某遣返所。

经历了漫长的非人道待遇之后，他们的愿望是能够尽早离开遣返所，很多人渴望尽早回国。

这些中国公民包括：等待毕业答辩的留学生、做物流生意的商人和自由行的游客等，其中不少人是2月刚刚入境莫斯科的。彼时，为应对在全球蔓延的新冠疫情，莫斯科官方开始“高度戒备状态”，要求从有疫情国家入境的人员，需自我隔离14天，其间不得参加工作、学习，减少对公共场所的访问。

从2月下旬开始，莫斯科警察在地铁、公交、居民住宅等地“突击检查”。俄罗斯媒体RBC电视台2月28日报道，莫斯科副市长拉科娃证实，警务人员针对从中国飞抵莫斯科人员住处进行突击检查，发现88人违反自我隔离规定，其中80人为中国公民。

据悉，莫斯科市政府启用全程监控系统及人脸识别技术，拍到这些隔离人员离开隔离地点，莫斯科当地警察就会立刻找上门，以违反入境需居家隔离14天的规定，将他们带走集中强制隔离。

不过，俄罗斯自由派媒体MBK-NEWS于3月6日爆料称，他们手中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80名中国公民中，有不少人是“被警察陷害”。

察里津诺康复中心 （受访者提供）

隔离条件恶劣
志愿物资未及时提供给被隔离人员

“现在已经熄灯2个多小时了，听着门外狱警巨大无比的咳嗽和流鼻涕声真的睡不着觉。为什么一个咳嗽如此严重、流着鼻涕的狱警来看守我们这群健康人？”25岁的杨欣在莫斯科的深夜，带着哭声向《凤凰周刊》记者偷偷发来求救语音。

杨欣和两个朋友于2月19日一同抵达莫斯科自助旅游。而就在前一日的2月18日，俄罗斯政府发布消息，自莫斯科时间2月20日零时起，俄方临时禁止持工作、私人访问、学习和旅游签证的中国公民入境。

杨欣她们三人入境时在机场签署了一份俄语文件，但她们并不知道是“隔离同意书”——文件没有中文或英文译文，工作人员也没有向她们解释其中的内容。

2月24日，杨欣与同伴在大街上被警察检查护照，随后被直接带到康复中心进行隔离。3月4日，也就是她入境俄罗斯已经满14天过了隔离期，她被带离康复中心，送到遣返所。

随着俄罗斯疫情升级，杨欣所在的遣返所还陆续进来了来自伊朗、意大利等国的人。但这些人中很多人都还不满14天的隔离期。

杨欣非常担心，将他们与没有经过隔离或者未结束隔离期的人员关在同一遣返所，面临很大的感染风险。

3月6日一整天，杨欣只领到一瓶400毫升的瓶装水。在遣返所的房间里，因为烧着暖气，她很是口渴，但直到熄灯都没有等来中国使馆方面早已送来的补给物资。杨欣说：“前几日有的人实在口渴就喝了自来水管的水，结果拉肚子了。”

俄罗斯中国志愿者联盟主席许文腾告诉《凤凰周刊》记者，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团队、律师团队以及志愿者联盟三方一直密切关注着80名华人的处境。之前早已经派送了包括苹果、内衣、湿巾、牙刷、充电宝等物资到隔离地点以及遣返所。

但杨欣说，当晚她曾拿着空瓶、喊着英文“water（水）”，试图提醒狱警应按时派发使馆送来的物资，却无人理会。

察里津诺康复中心 （受访者提供）

另一位刚刚来到遣返所的华人说：“我被带上了车，车子一整晚在莫斯科大街上巡查。莫斯科警察在街上检查别的国家的人，后来有伊朗人和意大利人上车。全车只有我一个人戴口罩。我们并没有被带到康复中心隔离，就直接来到了这里。”

31岁的李晨是最后一批从察里津诺残疾人康复中心被送到遣返所的中国人之一。3月6日一整晚，李晨透过窗户看到车子排着队进入察里津诺残疾人康复中心。“我明天会被带到遣返所。”李晨告诉记者，“察里津诺残疾人康复中心是一个三层小楼，一层可容纳40人左右，刚来的时候三层楼都住满了人。但近几日一楼和二楼的隔离人员都被送走，听说二楼已经全部空出来，有意大利人住进来了。”

最初来到遣返所的中国人，曾一度对这里的环境表示担忧。几张上下铺铁床摆在房间两侧，没有被褥。洗手台和蹲坑厕所就在房间床位旁。

后来经过多方交涉，居住条件才有所改善。目前杨欣所在的房间有4名中国女生同住。而男士的房间人数较多，一般是7到9人同住。

杨欣给记者发来照片，戏称她在遣返所“饿不死的晚餐”：一次性塑料餐盘中放着米饭和一个糊了的丸子。杨欣当日的早餐是一碗米糊，午餐喝了土豆汤。

滞留在遣返所华人的餐食

俄媒爆料“不少人被警察陷害”
三分钟结束审判流程

俄罗斯自由派媒体MBK-NEWS于3月6日爆料称，他们手中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俄罗斯打算驱逐的80名中国公民中，有不少人被警察陷害。这家媒体的信息源来自俄罗斯律师谢尔盖·马利克。马利克参与处理了几名中国人被驱逐出境的案件，握有第一手资料。

俄罗斯律师的部分材料显示，莫斯科警察局至少两名警察——警察少校瓦鲁耶夫和梅尔尼科夫，以遏止新冠病毒传播为由，诱捕中国公民，然后将其驱逐出境。两名警察的这一做法，会与破案率一起，以加分的形式算入工作总成绩之中，这有利于他们的职务升迁。

相关人士也向《凤凰周刊》记者透露，他近期前往莫斯科警察局办事，曾亲眼看到墙上贴着一张写着“你发现中国人，请把他带到这里”的字条，字条没有落款，公然贴在警察局信息栏中。

据马利克律师披露，3月5日他因案件前往察里津诺康复中心找中国人，但康复中心不放他进去。最后，他不得不打电话报警，写下一份其律师活动遭为难、阻挠的声明。

李晨也讲述了自己被带走的经历：“我是2月22日当晚入境后，7点多直接从机场打车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仅外出倒过一次垃圾。晚上9点多警察就上门调查。警察一直在房间里请示上级，凌晨2点将我和室友5人带走集中隔离。”

好几个中国人在微信群中记述了他们被带走隔离的经过：有人已在酒店隔离10天，却从酒店被带走要求继续隔离14天；有人来莫斯科参加展会，在展馆被大会方通知，被警察带走；也有人与李晨经历类似，2月22日晚上倒垃圾，23日中午被警察带走。

他们来到康复中心进行隔离，等待他们的还有一场三分钟的视频审判。

滞留在遣返所华人的餐食

李晨回忆，自己的审判是在康复中心的楼道里完成的。用一台笔记本视频连线，一名法官和一名翻译出现在画面中。李晨被询问了年龄多大，什么时候来到莫斯科的，在莫斯科是否有亲属等几个简单问题。当被问及是否服从判决时，李晨表示不服。

“法官不允许我用俄语直接与他交流，而是让我用中文跟翻译人员说，翻译人员再给法官翻译。但翻译人员并没有向法官准确表达我们的话。没有签字或摁手印的环节就直接宣判了。”李晨看到法官走出视频又走进来，开始宣读着什么。法官的声音非常小，李晨并没有听清法官在说什么。但翻译人员告诉他，罚款5000卢布，10天内出境，5年内不得入境俄罗斯。

“到目前为止所有人的结果都一样。只不过最开始审判情形特别糟，很多人被强制按了手印。”李晨表示，虽然自己是第一批被带入康复中心隔离的，但审判是按照每个人的入境时间的先后顺序进行的。

俄罗斯律师马利克说：“所谓庭审，基本上是一场闹剧。”马利克向MBK-NEWS透露，所有关于驱逐出境的法院裁决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中国公民在察里津诺康复中心通过视频连线网上出庭。法官走进会议室待上一分钟，然后走出来，读三页纸，完全侵犯了嫌疑人的辩护权和申请翻译的权利。庭审时的所有材料几乎都是伪造的，所谓签名，要么是诱骗中国公民签的，要么是他们自己改了姓氏、名字。

许文腾告诉记者：“其他中国人还在等待，目前按照俄罗斯的法律，一审结束后有10天的上诉期，必须等10天上诉期过后你不上诉才能安排回国。因为是强制遣返，不是自主遣返，10天后还需要服从警察的安排。所以（现在遣返所里）很多人至少还要十几天之后才能回国。”

中国使馆曾明确抗议

此前的2月24日，中国驻俄罗斯使馆曾照会莫斯科市政府，称注意到近日莫斯科市政府为防止疫情蔓延所采取的补充措施，包括对来自中国的所有人员进行普遍监控，但相关部门在实际操作中似乎仅对中国公民进行查验、登记。

使馆在照会中强调，中方理解俄方采取防疫措施的必要性，但希望有关措施适度、非歧视性。为安抚社会情绪，不破坏中俄两国人民的友好感情，希望莫斯科市政府不要采取过度措施，使有关举措符合中俄友好精神及两国关系应有水平。

但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消息，被问及上述照会时，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2月26日称举措“不存在任何歧视”，“该措施针对的是所有入境旅客”。他同时表示对于中方递交的照会不知情。2月27日，莫斯科市长索比亚宁回复了中国大使馆的外交照会，否认检疫政策针对中国公民，认为相关措施不构成歧视。

滞留在遣返所华人的餐食

3月1日，中国使馆发表声明，“莫斯科市政府采取一系列严格防疫措施后，我馆通过俄外交部、俄消费者权益保护和公益监督署（防疫主管部门）、莫斯科市政府等做了大量工作。”使馆领侨处、教育处同俄联邦和地方主管部门负责人保持密切沟通，逐一了解80名中国公民被处罚的法律依据和具体事实，与被隔离人员热线联系、安抚情绪，并提供必要的领事服务和法律援助，跟进部分被判罚公民案件进展和上诉审理。

据中国使馆的了解，目前隔离地点并非只有中国公民，还有俄公民和其他国家公民。处于医学观察的人员中，中方人员约占三分之一。

3月7日上午，被强制隔离的80名中国人中首批被遣返的4人，在莫斯科警方的“陪同”下前往机场，搭乘飞机回国。

这4名中国人分别是2名在俄罗斯留学的男生和一对母子，他们最早接受审判被驱逐出境，虽然通过律师第一时间上诉但终被驳回。相关视频显示：4人推着行李，在3名莫斯科当地警察“陪同”下进入机场。

剩余的中国人还在等待。截至3月8日，杨欣已经来到莫斯科19天，她至今都没有告知家人在俄罗斯所经历的一切。她担心家人和其他知道情况的朋友一样，彻夜难眠却无能为力。

（应采访对象要求，李晨、杨欣为化名）

（实习生贺珊、李丹彤对本文亦有贡献）

本文不代表《财经》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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