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苏州河什么都知道

上海静安 上海静安 2023-05-26


人人都道黄浦江是上海的代表。我却觉得,唯有这蜿蜒流过的苏州河,才收拢着这城市的秘密。底泥无声,波澜无声,日日夜夜,长河默默向前流去,苏州河什么都知道。


文|沈轶伦



苏州河什么都知道 






▲俯瞰苏州河 周馨 摄   



苏州河水潮起潮落的声响,是一代代上海人日常起居中的背景乐,也是上海人心中响起乡愁时的无字歌谣。


由于水路便捷,且大量工厂均沿河而建,因此沿着苏州河,都是纸张、棉纱、皮革货运往来装卸的码头。随着码头应运而生的,是一溜以处理零散货物为生的小店。如同环聚在犀牛身边,以大兽齿缝里食物残渣为生的小鸟一样,这些小店,也依靠来往苏州河的货运船而生。



在成年后作为专家参与苏州河治理的俞立中记得,少年时代,他经常步行,从家里出发到苏州河边,在附近的小街上,找寻这些小店铺。最常去的,是棉纱店,俞立中会和小伙伴们相约去棉纱店里帮着拆纱头,以此打工赚点小钱。得了几分钱后,少年们转手去纸张铺或者皮革铺,买些边角料的纸张,回家装订成草稿本;或者买些边角料的皮革,配上把手,做成弹弓,可以玩很久。


但记忆里的苏州河,带来的并不都是趣味。日日与居民相邻的,还有一个粪便码头。这是一个人人避之不及,但也习以为常的存在。


晨曦初露,粪便车就推进了弄堂,挨家挨户倒马桶。将污秽倒出后,马桶里放一些毛蚶壳,以增加洗刷时的摩擦力。当时,上海的清晨,千门万户的主妇都做同样的事,一日之计,便都是在一片彼此类似的声音中开始。似乎是为了固化人们对这件事的认知一般,学校也会组织孩子们去参与劳动。上初中后,俞立中担任班上的劳动委员,就曾经去联系环卫所,大年初二带领同学跟着环卫工人去收集粪便,然后推着粪车去码头,将之汇入粪船。


每个人都在忍耐,没有人敢想敢去改变。似乎这一切都是自来就有的,似乎生活就该是这样子。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在这座城市中,没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肖鸣亮 摄


1978年,俞立中考入华东师范大学地理系。20世纪90年代,在上海生态环境“第一工程”开展时,已经成长为华师大教授的俞立中,参与了这一过程,对苏州河的底泥进行研究,并见证苏州河变清。


在当时参与为“母亲河”发展出谋划策的“头脑风暴”中,时任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后来曾任华师大校长和上海纽约大学校长的俞立中提出了“交融、多元、活力”的设想,曾经留学海外的俞立中还补充说,纽约哈德逊河口开发项目总投资2.8亿美元,17年后开始盈利;波士顿海军码头再开发工程总投资1480万美元,9年后开始盈利,“滨岸带开发是费时费力的工程,因此,我们要为未来苏州河的崛起预留时间。”


如今,河边的高楼拔地而起,消灭马桶的工程成果显现,河水已经完全不是那个河水,河边时移世易,河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昔日,夜里河水轻轻拍打堤岸,雨天水滴落入河流,船只开过时柴油机轰鸣,码头上工人劳作喧闹。种种关于苏州河的声响,在俞立中童年时哄他入睡,青年时见证他苦读,如今陪伴已成为祖父的他和孙儿散步。


▲肖鸣亮 摄


少年时代和中年时代,苏州河上传来的声音总是热闹的,是各种码头上装卸劳作的声音和机器马达的轰鸣。如今苏州河边是静悄悄的。沿岸172处原材料、农产品、垃圾、粪便码头结束了历史使命;危棚简屋大批拆迁;河畔“绿带”不断延伸,原有的厂房变身博物馆或者创意园区,曾经是运货的栈道成为人行步道,绿植遍布,景观宜人。


▲上海赛艇公开赛 周馨 摄


在俞立中孙儿的认知里,苏州河从来不是黑的,不是臭的,而是有赛艇竞流、白鹭高飞的,是有美丽的滨河步道的,他会把这份记忆,镌刻在关于上海的童年里。


路灯将柔和的光打下来,铺在受潮汐影响而不断波浪拍动的苏州河面上。倘若如俞立中一样,饱含着感情侧耳去听,就能听见,这是上海脉搏跳动的声音。



作家赵丽宏,比俞立中小3岁。他记得的不仅是苏州河的声音,还有苏州河的触感。那是少年时,从苏州河上的河南路桥,跃入苏州河。


当时他还不擅长跳水姿势,只是凭着一腔少年之勇,“插蜡烛”般直直下坠,入水时轰然一声,水花四溅,背脊“吃大板”,起身时身后已然红了一大块。但到底年轻,还是不甘心,他又立即游到岸边顺着扶梯爬上来再跳一次、再跳一次。很快,他学会了压着小小的水花入河,从桥梁一跃而下时也能做出飞翔展翅等种种姿势。一旦掌握了技巧,他就尝到了这瞬间自由的滋味。有一次,他从乍浦路桥跳水入河,一直游到浙江路桥才上岸。小伙伴拿着他脱下的衣服,既惊讶又佩服,一路沿河追逐,一路欢呼大叫。而他独自在水里,越游心里越是平静。


你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这一座座桥梁,连通苏州河两岸,也给了苏州河别样的景色。


1856年,供职于怡和洋行的英国人威尔斯和宝顺洋行的韦韧、霍梅等20人筹资建立了中国第一家以桥梁建造为主的公司——“苏州河桥梁公司”,建设了第一代外白渡桥,当时名为“威尔斯桥”。这是座木桥,桥长137.25米,宽7.015米,中间设活动桥面,船只驶过时须起吊,且来往都需要收费。1872年,租界工部局收购了威尔斯桥,由于使用率加大,又另造一木桥替代,并且不再收费,可以白渡过去,从此就被叫作“外白渡桥”。20世纪初,又在其侧另建钢结构大桥,即今日著名的“外白渡桥”。自此,位于上海城区的苏州河段先后建成了18座大桥。这些桥中不少为租界工部局所建或改建,因此桥身上大多带有美丽的细节,有着浓郁的欧洲城市风格。自外白渡桥以西,分别有乍浦路桥、四川路桥、河南路桥、福建路桥、浙江路桥、西藏路桥……


▲肖鸣亮 摄


其中的乍浦路桥,现今是一座钢筋混凝土桥。上海开埠后,美国圣公会主教文惠康在此渡口之西建造过一座浮桥。1873年,将浮桥改为木桥,外国人称“蓬恩桥”,中国人称“白渡桥”。为区别东邻的“外白渡桥”,又称“二白渡桥”。1927年,改建为钢筋混凝土桥,以乍浦路路名命名。而河南路桥前身为工部局建造的木桥“三摆渡桥”。1927年,改建为一座长64.46米、宽18.2米的3孔混凝土悬臂挂孔桥,并命名为河南路桥。


现在,每一座桥,都有网红打卡的好机位。夜里站在桥上向陆家嘴望去,东方明珠和“三件套”高耸入云,百年上海风貌和改革开放成就,交相呼应,构成关于阅读上海的建筑风景。



有一个夜晚,我正在苏州河一座安静的桥堍边采访。夜色深沉,本该叫出租车回家的,但不知怎么,我却沿着苏州河走起来。雨伞下,路灯显得格外白净明亮,照在苏州河上。一个波浪一个波浪打在围栏上,拍岸的间隙声里,是沙沙的雨声,似诉无尽话语。


苏州河水拍打着堤岸。这声音,让开埠时来此冒险的商人、战乱时沿堤居住的难民,都曾枕着入眠。入夜,这座城市的白领与居民,富贾与游民,也都会听着同样的声音回家去。夜晚,城市的风吹过一切,荡涤污秽,但并不叫人感到寒冷。


人人都道黄浦江是上海的代表。我却觉得,唯有这蜿蜒流过的苏州河,才收拢着这城市的秘密。


引领(水彩画)傅凯



作者介绍


沈轶伦


沈轶伦,上海市作家协会第十届理事,静安区作家协会理事,《解放日报》记者。出版散文集《如果上海的墙会说话》《隔壁的上海人》《似是故人来》《说宁波话的上海人》。




时光如飞鸟(摄影)金兮敏



编者按:


本栏目来源于1994年2月8日创刊的《静安报》副刊《百乐门》。在微信平台,“百乐门”将以全新形式向读者展示。每周定期推送,换个角度阅读静安。投稿可发至 jinganbao2016@126.com



作者:沈轶伦

图片:周馨、肖鸣亮、傅凯、金兮敏

部分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编辑:施丹妮

栏目主编:施丹妮

资料来源:静安区作家协会

转载请注明来自上海静安官方微信




可能你还想看

2023年静安区外资合作伙伴服务季暨意大利企业圆桌会议举行;这132项个人政务服务在家门口就能办理了……丨静安一周

法国希思黎亚太区首家希思黎之家入驻张园

2023年静安区计划招录储备人才30名!

党建引领,服务大局!区领导调研区审计局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