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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被卖七十载后返乡普宁,跪双亲坟:下辈子再做你们的女儿
5月21日拂晓,江西龙南下起了雨,两辆汽车冒雨出发,赶往几百公里之外的广东普宁。
在其中一辆车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周美珠。此次赶往普宁不为别的,正是老人阔别故乡73年后的寻亲之旅。
根据珍贵的资料,寻亲志愿者发现了老人的家乡地名等线索,历经一番曲折,终于促成了这次返乡之旅。
从2005年10月第一次帮助1943潮汕大饥荒难民寻亲开始,我已是数十次听到难民后裔表达这种愿望了,给予过直接或间接帮助的也有十多人。最近的一次发生在2015年10月中旬,为了给离家72年的黄奶奶寻亲,我和她的家人奔走了三天,行程数千公里,几乎把整个潮汕地区翻了个遍,最终在一本有关黄氏名人的书籍中得到了启示,于第三天晚上找到了老家和亲人。这些经历让我认识到:天底下再没有比骨肉团聚更美好的事。
我和诺诺谈了寻亲的一些体会,叮嘱他设法再找寻一些证据。4月18日21时,诺诺在微信上传来一张字迹模糊的照片,仔细分辨内容如下:“立主婚字人周犹长,广东省普龙(宁)县人氏,宝镜院乡第十保第八甲十一户人……”诺诺说,这是奶奶阿美的“卖身契”——她最初被契约中提到的黄榜信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给未出世的儿子做儿媳,最后生下一个女孩;抚养数年后,黄榜信又匆匆把阿美转嫁给了诺诺的爷爷——一个穷困潦倒的本家邻居。
1963年,年仅36年的爷爷去世,留下了四个未成年的孤儿和年仅28岁的寡母。2001年,家境稍有改观的诺诺一家第一次想到要为奶奶寻亲,于是找到黄榜信的后人,从老屋旧柜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重叠数层的红绸,找到了这张保存了近60年的契约。由于当时网络通讯很不发达,诺诺的家人不仅无法了解契约上提到的“宝镜院”为何地,甚至连“普龙”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一耽搁就是15年。等到诺诺看了黄奶奶寻亲的新闻再度想起为自家奶奶寻亲时,“卖身契”已无影踪。
所幸翻箱倒柜之后,竟然找到了一张发黄的复印件!通过研读,执笔者“林廷美”显然是龙南本地人,他把潮汕话“普宁”写成了谐音“普龙”(PoLong);“宝镜院”是广东著名的花卉种植地,这个名称全国仅此一地;再根据时间、年龄推断,“阿美”被卖主因是1943年潮汕大饥荒,阿美父亲名叫周犹长,母亲姓王(周王氏)。整体看,这张所谓的“卖身契”应该是真实的。信息整理出来,竟是那么丰富!诺诺欣喜若狂。我们马上把求助消息发在“粤赣闽潮汕籍老人寻亲互助会”微信群里,一个名叫“闲云”的群友马上发来了宝镜院村现任党支部书记陈文标的电话。
揭阳的义工了解情况之后,与村委会的人再次挨家走访,最后梳理出一个名叫周德诚的当地人,有可能是阿美一堂兄的后代。周德诚是个朴实忠厚的人,家境一般,以出售花钵为生。他以爷爷名叫“斯心”而非“犹长”、奶奶姓黄而非姓“王”等因素,认为阿美不是他的直系亲姑,但他认为阿美可能是他的堂姑,并欢迎“堂姑”随时回家省亲。随后,周德诚得知“堂姑”身体有恙,当即汇去一千元表达问候。
周德诚的举动促使诺诺一家下了最后的决心。5月19日,我终于接到了诺诺的通知:5月21日上午正式奔赴普宁寻亲。按诺诺的说法,即便最终未能和亲人团聚,让年迈的奶奶回趟家,也算了却老人一桩心愿。5月21日,从拂晓开始,雨就一直连绵不断。从龙南到普宁高速380多公里,两部车子跑了5个多小时。周美珠老人不习惯长途颠簸,一路呕吐不已。不过,几次停车休息,老人的精神状态有所恢复,反复讲到哥哥小时候的情景。大概当日下午1时,我们来到了普宁市洪阳镇宝镜院村周德诚那摆满花钵的家。
年过五十的周德诚是宝镜院村最早卖花钵的,迄今干了近二十年。周德诚夫妇冒着大雨在路旁等待,车子刚停下,周德诚便费力地帮着把姑姑搀下,只一会,全身就淋得湿透。想象中预料的激动场面没有出现,反而有些平静,稍候片刻,夫妻俩把大家迎上了楼。
周德诚认为,如果周美珠是她的堂姑,对两个堂哥存在较深印象,也是可能的,毕竟他们都有明显的外形和职业特征。周德诚又提供了一条线索:不远处一个名叫马湖村的地方,住着他的两个同族堂兄,数十年来从没来往,有可能就是周美珠的亲侄子。
谈论间,周德诚家陆陆续续又进来许多人,都是他家或兄弟家的人。看来,尽管是否至亲暂时还不确定,但浓浓的亲情、家乡情还是让大家走到了一起。大家亲热地打着招呼,脸上洋溢着只有亲人间才有的灿烂微笑。
休憩片刻,大家确定了寻访方案:下午参观周屋旧居,明日奔赴马湖村寻访周氏兄弟。沿着村中心大道往北走,左边几乎是清一色潮汕地区特有的“四点金”老屋,右边则是整齐划一的欧式小洋房。大概走了一公里,路旁左侧出现了几口互相紧挨的呈长方形的池塘,池塘边上,出现了一幢独立的“四点金”建筑,正门上方写着“周氏祖祠”,两旁各挂着一个灯笼,都写着一个“周”字。祖祠的后面,就是宝镜院周姓的旧居了。
接下来,周美珠老人拽着两个女孩径直走进路旁左边一幢废置多年、霉气扑鼻的“四点金”,弯下腰,似自言自语,又似娓娓解说:“以前下雨的时候这里经常发大水,水来了,我们就用木板挡住,用脸盆把水舀出去。”然后老人站起来,转过身,指着里面几间快要倒塌的房屋:“我和妈妈就住在那间房子,往前是奶奶住的,左边那间住着大哥,二哥住在最小的那间……”
所有的人在此刻都瞪圆了眼睛,竖直了耳朵。熟稔客家话的周德诚满脸微笑,不断点头。我一遍遍大声问老人,让她把刚才的话语一次次重复,以使后来的每一个人都尽量听得清楚。我情不自禁地看着虹华姐妹和所有亲人,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泪流满面、频频点头……再不用猜测了,更不用多解释了,这就是阿美魂牵梦萦的老家,周德诚的父亲就是老人的二哥,周美珠和周德诚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
奇妙的时刻还在继续。从老屋走出,老人提出要到“西面”的寺庙去拜菩萨。大家正在愕然,老人已经迈开小脚走进一条把村子一分为二的小巷,俨然一个自信十足的导游。走了百余米,果然见到了一座香火正旺的寺庙!老人说,小时候经常到这里拜菩萨,只不过以前的寺庙小,也没那么漂亮。接着她恭恭敬敬跪下、磕头,念念有词。再后来原路返回,大家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
就要往左回到老宅的刹那,老人突然犹豫起来,竟然率领大家从右边走去,约莫50米后,面前出现一口被绳索拉得伤痕累累的老井,老人说:“当年妈妈就在这里挑水。如果看到我和二哥围在井旁看游动的小鱼,妈妈就赶我们回去,说掉下去可了不得,会淹死的!”再次回到老宅门口,诺诺一家和周德诚一家,早已亲亲热热、喜气洋洋,大家全然不顾还在飘飞的细雨,聚集在老人身旁,在共同的老家门口,留下了珍贵的合影。
次日,阴霾尽扫,风和日丽。大家踏着泥泞直奔村子北部的山岗,道路两旁是村民精心培育的各种花卉,绿荫如盖,花香袭人。约5公里后,几个小山包横在面前,上山的小路被杂草、树丛缠住,难以前行。周德城一马当先,挥着一根木棍左冲右突,硬是把路砸了出来。大家小心翼翼地推开树杈,护住老人;遇到沟坎,诺诺兄弟俩毫不犹豫蹲下去把奶奶背起。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大家终于穿过树林的屏障,来到一块空旷的草地。这里,埋葬着周德诚自曾祖以来几乎所有逝去的亲人。
草地右侧一个隆起的坟茔,埋葬着周美珠老人的父母:周斯心和黄志心;左边则长眠着她的二哥——周秋河,即周德城的父亲。老人的大哥成家后在梅州蕉岭种植花卉,死后骨殖没有迁回来。正如周德诚所言,他爷爷、奶奶的名字跟“卖身契”上的名字确实大相径庭,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老人令人惊奇的表现,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站在父母的坟前,老人万般情愫顿时化作滚滚热泪,一下子喷涌而出。她情不自禁地头抵坟茔,哽咽数声,随后哭声突然迸出:“爸妈呀,我想你们了,73年了,我每一天都在想着你们……” “就让我下辈子再给你们做女儿,好好地孝顺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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