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衡：福田汽车的创业和发展史值得铭记 | 口述车史

从一家生死两茫茫的企业发展成为北京现代制造业的龙头，并在中国汽车行业中排行第五，成为以三大板块、四大企业支撑的富有活力的汽车集团，北京汽车的发展历史令人瞩目。其中，北汽福田是北京汽车最先问世的一大板块，也是在原来北京最大的整车国企——北京汽车摩托车联合制造公司（以下简称“北汽摩”）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国有控股上市公司。回顾福田汽车创建和发展的历史、了解福田发展历程中的改革创新精神，对于未来企业的前行有一定参考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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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汽摩和诸城车辆厂达成改革协议

1953年，北京第一汽车附件厂开始建设并成立，北京也随之成为解放牌汽车零部件和洛阳拖拉机厂配套的重点生产基地之一。1958年，北京汽车加入到汽车研制队伍中，“井冈山”轿车正式诞生，北京第一汽车附件厂也改名为北京汽车制造厂。1987年，按照北京市工业调整的统一部署，北京汽车制造厂与当时的北京摩托车制造厂合并组建了北京汽车摩托车联合制造公司，也就是北汽摩，但还保留“北京汽车制造厂”的名称和法人资格，继续登记挂牌存在。

1991～1995年受组织派遣，我开始在北汽摩工作，在一段时期内担任公司的副总经理、总经理，同时担任北京汽车制造厂厂长。正是在这期间，我有机会策划和领导了福田公司创立的全过程。

当时，北汽摩是万人国企大厂，身上背的历史包袱很重，向前发展十分吃力，同时还要按照北京市的整体布局进行搬迁调整。对此，我们必须回答一个问题，那就是北汽摩向何处去？！

经过反复思考和论证，大家认识到：解放思想，对北汽摩进行改革，并大胆尝试迈出北京，也许是一条出路。

彼时，万人大厂北汽摩要走出国企困境、寻求更大发展；远在600多公里之外的山东省诸城市，有一家生产农用车的几百人的集体所有制小厂——诸城车辆厂要生存、要扩大。一家企业是有力没处使；一家是要寻求外力助推向前。为了发展共同的事业，也为了实现各自的目标，双方一拍即合，走到了一起。

1993年9月，在北汽摩怀柔冲压厂，北汽摩的领导和到北京寻求合作的诸城车辆厂年仅30岁的厂长王金玉等初次见面。从那时起，开始了福田的故事。

起初，诸城车辆厂的领导提出要和北汽摩在怀柔合作生产冲压件，之后再进一步合作生产整车，并签署联合协议。但考虑到过去的联合并不尽如人意，这次我们明确提出：联合可以，但不能采用过去的模式，而要真正在一起发展，要有资产联系的纽带，如果能把诸城车辆厂的资产划入北汽摩，两家真正走到一起，才是彻底的解决办法。

1994年时任诸城市委书记陈光

经过闪电般的谈判，在北京市政府和当时山东赫赫有名的改革家、诸城市委书记陈光以及诸城市市长鞠献宝的支持下，双方达成协议。陈光明确表态，“不求所有，但求所在”，支持北汽摩的重组要求。后来，诸城车辆厂的576万元资产经批准转为山东省国有资产划入北京市，并全部无偿并入北汽摩，才有后来成立的北汽摩诸城车辆厂。

与诸城市时任市长鞠献宝在一起

我代表北汽摩公司、王金玉代表诸城车辆厂签署合作协议

一位人民日报记者曾写道：福田是“自带嫁妆进京城”。准确地说，是在国家和两地政府的支持下，完成了这次跨地区的产权改革，开启了北汽福田的发展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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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框框 北汽摩诸城车辆厂成立

在当时的环境下，北京的大国企与山东诸城的小企业合作，不仅北汽摩的领导干部并不完全支持，广大职工更不理解。面对内部意见不统一的情况，我们组织北汽摩厂级领导和主要部门领导几下诸城调查研究，推动交流融合，努力促成这桩跨地区、跨所有制的合作。最后力排众议，决定接收诸城车辆厂成为北汽摩的一部分，开始了福田公司的组建和资产重组的创业之路。

1994年1月18日10点48分，在山东诸城举行的北汽摩诸城车辆厂成立庆典，宣布福田公司的历史正式开始谱写。

其后，我们在山东成立北汽摩山东分公司。刚开始，当地的居民对于“北汽摩”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但随着北汽摩诸城车辆厂的快速发展，大家一提到“北汽摩”，都感到很自豪。后来福田公司对诸城市甚至是对山东省经济发展所起的作用，大家有目共睹。

当初诸城市“忍痛割肉”，结果是原地未动的诸城车辆厂的576万元资产，到现在还在当地发挥重要作用。仅福田一家企业就在诸城市、潍坊市的产值都占了当地产值的一半以上，说明改革是有实际效果的。

1995年北汽摩公司和总公司的领导集体前往诸城调研支持改革

诸城车辆厂并入北汽摩之后，由于没有产权纠葛，不用通过复杂的谈判，由北汽摩自主开发的、在当时较先进的BJ1022产品可以无条件提供并移植到诸城车辆厂的老产品上，而且北汽摩派出不少技术人员无偿进行技术支援，诸城车辆厂生产的农用车迅即在全国同行业中处于领先地位。再加上经营的灵活性和对市场有深刻认知，福田走出了“老三步”，后来又走出了“新三步”，同时通过持续的低成本扩张，很快发展成为全国农用车的老大。

由北汽摩BJ1022移植过来的福田BJ1022小卡车

当时全国生产农用车的企业比比皆是，但真正能够生存下去的极其有限。福田跨地区、跨行业改革后，技术水平和发展速度大大提高。北汽摩在自身很困难的情况下投资3600万元，经过1994年一年的努力，在诸城市新建了车身、涂装和总装车间。在诸城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当年破土、当年竣工，迅速形成了3万辆四轮农用车的生产能力，当年即生产农用车26030辆，跃居全国同行业第一。1997年，福田产销农用车50659辆，比第二名和第三名的总和还多。

这种突破框框的改革，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也引起了中央领导的注意。为了进一步发展农用车，经有关领导安排，北京牌农用车走进了中南海，先后受到几任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1996年4月22日李鹏总理等领导人在中南海观看北京牌农用车

1996年4月22日李鹏总理、朱镕基总理等观看北京牌农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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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现产权改革福田发展壮大

1995年3月，我结束了在北汽摩的工作，开始担任北京汽车工业总公司的总工程师、副总经理，在总公司层面分工领导福田的改革和发展。

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和策划，北汽摩又打破了福田国有独资的体制，与百家供应商、经销商等相关企业共同发起，于1996年8月28日在北京华润饭店正式宣布成立北汽福田车辆股份有限公司。通过产权所有制的进一步改革，福田发生了质的变化。北汽福田设立时，股本总额为14412万元。北汽摩以所属的北京市植保机械厂、诸城车辆厂和潍坊工模具总厂等的全部净资产为投资，共投入9252万元，占总股本的64.1965％。

为了支持福田发展，1997年3月14日，北汽控股公司又统筹考虑北汽摩的改革调整，决定将北汽摩摩托车生产经营系统包括的所有资产和产品，以增资扩股方式整建制划入福田公司，用于支持福田摩托车和农用车的统一发展，福田公司得以进一步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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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汽车整车制造企业上市后创造“福田速度”

1998年3月，时任机械部部长包叙定签字批准福田成为汽车整车制造企业，这是机械部退出历史舞台前的最后一个批文。当时，由北汽出面申请，经过全力争取，福田终于获得了整车生产资质，有了自己名下的整车产品目录。由此，福田实现了由农用车制造企业向汽车整车制造企业的蜕变。

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我们开始引导福田接触“外面的世界”。在北汽当时的合作伙伴——日本五十铃公司和伊藤忠公司的帮助下，我和福田的部分领导一道走出国门，考察了日本的汽车工厂，看到了日本汽车工业的水平、规模和先进的产品，初步了解了日本汽车市场。这次访问，让福田有了很大的收获，为以后发展成世界级企业做了铺垫。

1998年4月第一次带领福田公司部分领导赴日本参观考察

（前排左起第2人为方青；后排左起第一人为张瑞先、第2人为陶永山、第3人为安庆衡、第4人为王金玉）

1998年4月代表团参观日本大发工厂

1998年4月参观日本斯巴鲁工厂

获得整车生产资质后，在北京市政府、北汽集团总公司和市政府有关部门的支持下，福田开始全力准备上市。1998年6月2日，我作为北汽福田第一任董事长，代表公司在上交所敲响了“福田汽车”股票上市的锣声，这标志着福田又开始了新的征程。

在1998年初与诸城市领导在一起

1998年5月与福田上市强有力的支持者孙家淇在一起

（孙时任北京市上市公司协会主席）

福田上市前与王金玉、张夕勇在一起

1998年6月2日福田汽车在上交所敲锣上市

时任北京市副市长刘海燕同志参加庆祝福田汽车上市活动

1998年7月31日，我被任命为北京汽车工业集团副董事长、北京汽车工业（集团）总公司总经理，不过依然兼任福田汽车董事长。福田上市后发展提速，很快就从不知名的企业发展成为全国商用车龙头企业。福田充分发挥上市公司融资机制灵活的优势，利用盘活国有资产的政策，进行了大规模资产重组，以净资产零收购方式，收购重组了广东、湖南、山东、北京等10省市25家企业，掌握了大量生产要素资源，迅速形成年产50万辆整车生产能力。2004年，福田销售商用车42万辆，成为中国商用车销量第一。2008年，福田汽车上市10周年时，商用车销量68万辆，成为世界商用车销量第一。

1999年10月28日宣布福田第6406辆汽车下线

可以说，福田汽车创造了令人瞩目的福田速度、福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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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汽摩再注资北京市政府支持福田做大

为了壮大福田的实力，2000年4月27日，北汽摩又将下属的怀柔冲压件厂近1.1亿元的资产，按照10:1的比例，以配股方式投入到北汽福田。福田正是以这些资产为基础，同时吸收社会资本，才投资建立了重卡基地，发展起了欧曼重卡。

2000年8月，产业区位和管理区位调整完成后，福田汽车总部正式迁至北京昌平。2003年5月24日，福田汽车北京欧曼商用车基地在北京怀柔落成，创造了又一个福田奇迹。

为了进一步支持福田的发展，北京市把北京拖拉机厂交给福田公司重组，在拖拉机厂原址建起了福田公司总部大楼；北京市还拿出7000万元资金支持福田发展大客车。考虑到福田的发展急需人才，北京市政府多次特批了大量进京户口指标，增强了公司在北京发展的凝聚力。

历史证明，福田的发展离不开北京市的支持，离不开北汽、尤其是北汽摩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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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会与经理班子协同合作促进福田发展

不少人对福田的所有权性质搞不清楚，甚至有人认为福田是民营企业。事实上，福田是北汽集团下属的企业，是国有控股的上市公司。

2001年8月28日，在福田公司成立五周年大会上讲话

从1998年3月福田上市公司设立起，我担任福田汽车董事长将近9年。为了福田的发展，我给了总经理较大的权力，认为这样运营起来比较顺畅。众所周知，福田经理部门干得很出色。不过正如硬币都有另一面，这也引发了一些内部问题，导致不好管理，但不管怎样，福田确确实实发展起来了。衡量是非的惟一标准是实践，是发展，是福田公司是否实现了成功运作。在我任职期间，董事会与经理班子是一个比较和谐的经营团队和管理团队，董事会工作卓有成效。

虽然我作为董事长不直接指挥企业的经营，但一直为福田公司发展尽心出力，并通过董事会参与福田的重大决策、参加重要的活动。2006年3月6日，福田汽车与康明斯签署了在北京合资组建轻型柴油机生产企业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拟组建北京福田康明斯发动机有限公司，生产康明斯轻型柴油发动机。我一直力推这个项目，这也是我在福田公司参加签署的最后一个对外合资合作协议。2008年3月26日，福田汽车与康明斯合资的国内最大的发动机生产企业福田康明斯公司正式建成。

2007年2月离开福田前最后一次参加董事会并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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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田与戴克公司合作迎来新的里程碑

福田与跨国公司戴姆勒-克莱斯勒合作，是跨越新阶段的发展战略，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在我担任北汽控股公司董事长并兼任福田公司董事长期间，从北汽与奔驰公司开始谈判全面合作，到2003年与奔驰公司（当时的戴克公司）签署全面战略合作协议，以及后来进行的全部谈判中，我们都将福田汽车在商用车领域与奔驰的合作纳入战略合作框架，我也参加了福田-戴克战略合作谈判的主要回合。

2003年7月5日在德国签署北汽与戴克公司战略合作意向书

2003年9月8日北汽与戴克公司签署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又经多轮磨合，2012年2月，福田汽车与戴姆勒按照确定的战略合作框架在北京成立了“北京福田戴姆勒汽车有限公司”，开始生产新型重卡。福田与戴姆勒的合作有了成果，在商用车领域取得了更快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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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要素造就福田奇迹式发展

福田公司以一个576万元净资产的县级市小厂起家，嫁接到北汽摩；北汽摩、北京市及山东省注入优良资产，以现代企业制度组建股份有限公司，并成为上市公司。在持续融资、从资本市场获取资金的同时，又连续成功地进行了较大规模的资产重组，以较少的资产和资源盘活了较多的社会资产和资源，为福田公司的发展取得了必要的物质基础。

同时福田公司以开放的心态和政策，举行了几十次人才招聘会，吸引和聚集了一大批年富力强的海内外精英，这些人才后来成为福田的中上层骨干，助力公司快速发展。

2002年12月28日，在福田汽车2002年第三次人才招聘会上讲话

福田公司有着较为优秀的现代企业文化。它从根本上摒弃了老国企的积弊，以科学的经营目标和管理目标为依据，对管理团队以及员工进行严格考核；同时又给员工和管理团队以看得见的物质利益，并提倡和帮助员工进行职业生涯设计，体现了“以人为本”的理念。

正是有了上述三大要素——可支配的足够庞大的资产、年富力强的中上层团队骨干和先进的管理文化，才造就了今天的福田公司，实现了“把不可能变为可能，把可能变为现实”的奇迹式发展，成为如今中国商用车的领头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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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田曾撑起北京汽车的“半边天”

回顾历史可以发现：没有当初的北汽摩，没有跨地区的改革重组，就没有今天的福田；没有北汽，就没有福田和后来的发展。但同时，也是福田在北京汽车历史上最困难的时刻，撑起了北京汽车的“半边天”。

正是因为有了福田和北京汽车在极其艰苦的1998年提出的“死拼99、决战2000、三年大变样”方针的实现，才有了其后的北京现代、北京奔驰。这其中，北汽福田功不可没；这其中，王金玉、张夕勇等人和先后在福田工作过的其他经理班子、党委班子成员，都付出过艰苦努力。

当然，不同人对改革总是有不同的看法。当福田快速发展起来之后，多年的老国企北汽摩后来却开始走下坡路，直至退出历史舞台，不少员工甚至失去了工作岗位，自然会感到失落，但这些员工都为北京汽车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北汽摩是福田汽车的发起人股东，占福田初始股本的64％。在福田发展较好的年份，北汽摩作为大股东每年基本上可以从福田分得上千万元的现金分红，投资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这些钱在当时对帮助北汽摩职工度过困难时期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为了支持北汽摩改革发展，也为了帮助北汽摩克服困难、保持稳定，北京市一直指示北汽摩继续持有福田股份。直到多年后，随着形势的发展，北汽摩完成搬迁调整之后，才由北汽集团公司接管原来北汽摩所持的福田股份，福田公司一直以来的实际控制人北汽集团公司改为直接股东。事实上，即使在北汽摩持有福田股份的时期，董事长也是由北汽集团公司委派，因此不存在股权管理旁落的问题。

历史证明，我们对北汽摩的改革思路是对的，创立福田公司是正确的。北汽摩对于福田发展的历史贡献是客观存在的，我们的改革取得了成功。

福田作为北汽的一部分，在改革的浪潮中诞生，公司成立后不断发展壮大，为北京汽车、为中国的汽车产业发展做出了贡献。现在，福田已是中国商用车排名第一的企业，回顾过去28年的发展历程，令人感慨万千。成功创立福田汽车这一历史，值得铭记。

（作者安庆衡系中国汽车工业咨询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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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庆衡 编辑：李卿 版式：赵方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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