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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李子悦 插 画:黄新新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秋日缓缓飘落起枫叶的红叶亭以此更名为爱晚亭。而岳麓山下有一条名不见经传的路,河西人叫它“一条街”。
“一条街”从南北向隔开了航天大院一二期,大院里的爷爷奶奶都因“航天科工”从五湖四海汇聚于此,只有五六岁的我常常操着长沙语调去模仿他们浓浓的北方口音,还觉得津津有味。
“一条街”的美食随着变迁早已消失殆尽,好在我的味蕾与脑海达成一致,有了记忆,才不觉得那么遗憾。
长沙人讲究早晨嗦粉,一碗粉,配剁辣椒或是猪油渣。吃完,擦汗擦嘴,从头到脚一身清爽,可以说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我一直钟爱东边的津市牛肉粉和街口的邵阳粉馆。
津市牛肉粉的麻辣牛肉码子肉质劲道不柴,薄片片都沾满了麻椒辣椒,极其入味。红油早已没过牛肉,脂肪的吸引力让人垂涎欲滴,在众码子中脱颖而出。
邵阳的米粉也称一绝,红油,葱花,再加上满满当当的臊子,集聚在一个脸大的铁盆子里。爸爸总与我争论,他说“带迅干”(落锅起的干面),“光头粉”才有滋味,我还小,不会吃,正常。我也不反驳,常一脸鄙夷后继续“嗦”起碗里的粉。
有时想换换口味,也可以选择豆浆配油条,豆浆一定是豆腐店做的,过滤后的白豆浆温热醇香,把油条撕成小段,沁满豆浆,再送入口中咀嚼、融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满大街都是带渣的黄豆豆浆,现磨豆浆标榜自己更营养,可我还是觉得豆腐店的白豆浆口感更好。而且现磨豆浆和油条完全是闹掰的情侣,不仅不配,还剩满地的心碎。
常吃辣,总会碰到上火的情况,就可以来上一碗海带汤,红薯饼、葱油饼、白糖“饺子”(类似台湾省的“白糖稞”)随心搭配。
我有时候上学急,就会捎上一个茶叶蛋和一杯绿豆粥。不急的时候,就在老娭毑支棱起来的小摊子上慢慢吃。
老娭毑熬的绿豆粥是介于绿豆沙和绿豆汤之间的,加的米不多,没有那么稠,豆子却又被熬得绵密,与糖、水结合得恰到好处。说到底就是对味。早饭过后,大人按部就班,小孩上学,一切和谐明朗,正常运转。
每次在图书馆学得头昏脑胀之后,肚子就叫了起来,简直是社死的瞬间。小时候,小小的人儿背着大大的书包,冲刺出校门的第一反应往往是:等下吃些什么?
现在很火的南门口的“炸炸炸”,我小时候没听过,也没吃过。我常光顾的是“一条街”十字路口的一间没有名字的小油炸铺。
臭豆腐和糖油粑粑以外,油炸铺的鸡柳是我最爱吃的。只记得白色的纸袋上面印了一个公鸡的形象,上面还有六个大字——台湾无骨鸡柳。
鸡柳外酥里嫩,一点儿也不柴,肉质细腻甚至还爆汁,佐着辣椒粉和孜然粉,唇齿留香,那时的我就发誓,他家的鸡柳要吃上一辈子!
那时离家最近的肯德基要坐几分钟的公交车,也不是很普及的洋玩意儿,很贵,没有人天天去吃。但是我又很馋汉堡,“厦门蛋糕店”便成了我的不二选择。
蛋糕店的店面小,种类却琳琅满目,我直奔目标:小汉堡。说小也不小,和麦当劳的“巨无霸”差不多大,面饼烤得焦香,更融入了中式风味,生菜,鸡蛋,一层烤鸡肉,沙拉酱搭配秘制酱汁,再放一层生菜。
秘制酱汁成蜂蜜的形态,甜、辣、咸于其中碰撞,是我5岁时的味觉新大陆,也是9岁之后直至现在的味蕾盲区,那是任何单调快餐汉堡都无法替代的味道。
“一条街”卖饼摊的炸韭菜饼卖得最快。最近去长郡门口还看到有老嗲嗲卖炸韭菜饼,长沙的韭菜饼和东三省的韭菜盒子不一样,里面是没有鸡蛋的,加了鸡蛋的炸韭菜饼我都不吃。
炸韭菜饼是弯弯的半月形,最外层焦脆,薄薄的一层,中间饱满的内馅就是调味好的韭菜。老嗲嗲可能是年纪大了,放多了盐,味道冇得那么正,为了不浪费粮食,我分了我的小伙伴一半,不吃独食,就几口水,也不那么咸了。
从“一条街”往里走,有良田,美池,桑竹之类。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种作,怡然自乐。这个地方叫桃盘山,名“山”,其实不过是零落的小丘陵,山包。
红壤没有黑土地温润肥沃,其酸性却让茶树乐在其中。嗲嗲家的前院和后山都种满了茶树。
古丈毛尖远近闻名,嗲嗲虽不是植物专家,也颇懂扦插嫁接,茶园被他培育得很好。每到初春,茶树冒尖,嫩绿的牙尖呼之欲出,晨曦透过云雾,照得露珠饱满晶莹,一片富有层次的绿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隐约记得三四月间,大人们就要去采头茶了。戴上草帽,背着竹篮,即刻出发。采好的茶尖摊开在大竹编筛子里,做茶的工序繁杂,炒啊炒,揉了又揉,后来浅识茶艺才知这几道工艺叫“摊青”“杀青”。
茶叶在大锅里翻炒,土灶里的柴火是不能灭的,我常常担任柴火工这个简单的职位,火小了就放点木棍、竹子进去就行了。坐在小板凳上的我学起小狗嗅了起来,茶叶在温度的上升中迸发浓郁的香气,空气中氤氲的清新兼并温度和湿度。如果收集起来,一定是超过大牌的人气香水。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前院茶园的旁边,沿着石阶走下去,还有一片橘园。
到秋冬季每棵橘树上都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橘子没有橙子光亮的外表和诱人的甜蜜味道,摘的时候也要小心树上的毛毛虫。小时候皮薄肉嫩,没少被这些昆虫攻击,家里因此常备猫头的清凉油和风油精。
有些桔子还没有全部变黄也被摘下来了,嗲嗲就把没有完全成熟的桔子放在米缸里窝着,有时候还放进去些苹果香蕉来催熟。成熟的桔子金黄诱人,个大饱满,褪去了青皮时的酸涩。
刚摘下来的更为新鲜水润,果粒圆圆滚滚,尤为可爱,除了直接吃,还有两种小孩喜爱的吃法。一是把桔子的皮统统扒光,只剩下完整的果肉桔瓣,放到罐子里,两层桔子瓣一层白砂糖,放到冰箱冷藏,就是自制的辣妹子“桔片爽”了。
第二种是烤桔子,大冬天的,一家人围坐在柴火炉子旁,谈天说地,小孩就从米缸里取来几个桔子,用小木棍穿入桔子中心,旋转小木棍,使得受热均匀。在火的炙烤下,桔子散发出独特焦香,果肉也变得软软的,据说,烤橘子还有抗炎、止咳的功效。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恰好湘江北去,滋养了湖湘千秋万代。流经桃盘山的水,叫做龙王港。
“我从细到大,住得长沙河西,呷的水呷的鱼都是湘江河的。”
鲫鱼刺比较多,但抵不过它肉质鲜美嫩滑,还是成了人们的盘中餐。土鲫鱼汤不能错过,和豆腐一起炖煮,浓汤雪白,入口清甜,滋味鲜美回甘。
“剁椒鱼头”是一道名湘菜了,鳙鱼鱼头,放上剁椒,蒸鱼豉油,葱姜蒜配齐蒸制,瞬间厨房开始飘香四溢,脑中已先行体会到鱼头的肥而不腻,咸淡相宜,软糯适口。
还有端午前后的小龙虾,八角、桂皮、香叶、草果、辣椒下锅爆香,炒出红油后,再加酱油、生抽等调味料炖煮,妥妥地道的口味虾,肉质紧实,咸香,喝着冰啤酒,唠唠家常,就是人间烟火气。美味早已让傍水的人们按耐不住,撑着蓬船开始一天的劳作。
钓鱼钓虾是留给来玩乐休闲的人的,最常见的捕鱼方式还是撒网和电捕。撒网,收线,看似简单的动作,没有日积月累的经验也是做不来的。
不仅如此,还得选对了地方,鱼儿不在撒网的地方觅食嬉戏,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渔民鲜有失误,到日暮黄昏之时,乘着小船往往都喜气洋洋地满载而归,由那余晖照得鱼鳞闪闪,是耀眼的每日丰收。
七到十月,渔民也因满池香远溢清,亭亭静植的荷花而神采奕奕。先是莲蓬的采摘,嫩莲子清甜去火,可以当作小零食吃,老莲子用来煮粥、煲汤,也可入药。
九十月,淤泥地早已暗流涌动,白胖的莲藕自以为躲过了人们的目光,不然,人们已经套上套鞋、橡胶裤踏入泥地了。顺手啊,还割了几筐茭白回家。
一年到头,忙活了四季,汇于除夕。
前一阵子,嗲嗲就开始和老屠夫讲好,年猪的前腿肉和五花多就给他一些,要熏腊肉,娭毑也开始东摸索西摸索,打扫卫生,把堂屋收拾得利利索索。
我姆妈领着我去下河街采购年货,下河街的炒货店很多,是做批发的,定价比外面便宜。买货要比三家,有的人不清白,高价钱买了小颗粒,还以为占了便宜。
路口错综复杂,常有婆婆姥姥拿着一把子东西在讨价还价,“28块。”“少哒称吧,捞轻滴,25咯!”“算哒,25拿走,拿走。”只要利润还在合理的范围,商家往往会做出让步。
姆妈要买糖粒子的时候就把我支棱去看对联、买对联,我常常嘱咐她,多买点金丝猴和大白兔的奶糖,什么口味都来点。不带我去,就是怕我在店子里练地又打滚。
除夕当天,每个人都穿上了新袄子,好不神气。
一大清早,大人就拿着纸笔,商量晚上呷的十个菜,通常有蒸肘子、水煮鱼、炖土鸡、腊味合蒸、香爆甲鱼、干锅牛蛙、擂辣椒皮蛋,再给小朋友们炸一碗鸡腿,煮个肉圆汤,再加个小菜。
我们家和伯伯屋里,嗲嗲娭毑十口人,这些菜也吃不完,就留着第二天下杨裕兴的挂面做码子。呷完饭,喝杯茶,来点椪柑,歇下气,就到了晚八点的春晚。
我最爱听到冯巩的那一句“我想死你们了”,至今脑海里还有赵本山和宋丹丹的“我是白云,我是黑土”。一边看节目,一边谈谈来年期望,见小孩打哈欠了,嗲嗲就把红包拿出来,我们也心满意足地爬上床,工整地把红包放在枕头下,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冬日里的萤火虫。
大年初一,我兴高采烈地祝来往的亲戚新年好,乐此不疲地讲述萤火虫的事,老人们说,我会前途光明。那是我在桃盘山过的最后一个年,收到了美好的祝愿。
搬走的那年,巷子就涨了大水。后来,挖了个大大的梅溪湖。再后来,建了金茂双子塔。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就在我出生到上大学的十八年。
长沙,从文夕大火,到浴火重生。美食让它重新出圈,黑色经典的臭豆腐,金记糖油粑粑,四娭毑的口味虾,巢娭毑的广式莲蓉月饼,还有茶颜悦色……
在满足味蕾的同时,可以到“惟楚有才,于斯为盛”的千年学府岳麓书院,“居高明,远眺忘”的天心阁走一走;也可以到橘子洲头同伟人看层林浸染,万山红遍……
再到五一广场感受高楼林立与老城区的错落。兜兜转转,还可以到梅溪湖骑骑单车,一览“芙蓉花”大剧院,在声与美结合的音乐喷泉中把步调慢下来。
作者简介:李子悦,在校大三中文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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