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一个苹果，它就必须是这个苹果，而不是任意的一个苹果 丨 阿利卡纪录片《只是朴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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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画家阿利卡（Avigdor Arikha，1929—2010）经历了一个由现代艺术回到对物写生的转变。阿利卡早年以著名抽象主义画家的身份出现于艺术界并获得巨大的成功，然而1965年2月，他在卢浮宫参观了卡拉瓦乔的一个画展，当他看到卡拉瓦乔以观察而非记忆的方式直接切中事物的核心时，从前的抽象艺术大厦轰然崩塌。对此，他有着很形象的形容：“蒙德里安打扫了维米尔的房子，清楚了里面的东西。蒙德里安关上了门，但也不把钥匙带着。” |
阿利卡捡起了这把钥匙。
阿利卡一生酷爱研读哲学、文学和艺术史著作，与贝克特等文学家、哲学家过从甚密，并痴迷于哲学思辨并对现象学加以关注。而年长十余岁的贾科梅蒂显然给予他较大影响，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贾科梅蒂促成了阿利卡的转向。
此后的八年时间里，阿利卡摒弃色彩，以黑白笔墨坚守可见的世界，“同时不做有关看到什么和可看到什么的预测。这应是一门关于认知事物的艺术，在可能的限度内表现，否定记忆和想象的功用。”他说：“我发现了顺其自然的喜悦。我得抛开我已学的；我得学会不去概括，不去阐释，不去‘制造艺术’，而是凭感觉以线条、笔触表现我的所见。”
阿利卡有着独特的作画方式，他对素描情有独钟，但只是把素描作为另一种观察方式和表现手段，而不是作为油画的准备阶段。他作画时从不起稿，甚至没有思量与设计，而是——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开始作画完全服从一种冲动，就像听到电话铃声时的那种迅速的本能反应。他极其强调绘画要忠实于当下的直观感受，而不是依赖回忆与想象，因此，他的作画方式是一种“展开的、即兴的方法”。他反对绘画中运用概括性的思维，它认为观察与落笔应当同时进行，强调精神高度集中，画笔在画面上不停地运动，而不给超越性的分析、归纳留下任何的时间，并且颜色也严格保持为与对象一致的固有色，尽量避免光源色、环境色这些超越了对象本身的因素。他说：“我画一个苹果，它就必须是这个苹果，而不是任意的一个苹果；我画一张脸，就必须是这一张脸，而不是任何其他人的脸。因此，我从一个点开始，扩展开来，并不知道最终怎样完成……”
如果说塞尚和贾科梅蒂以反复修正的作画方式剔除固有成见而保持纯粹直观的无先验，那么阿利卡则恰恰相反，他以不假思索的速度逼使那些成见无暇显露，这令人联想起中国禅宗的当头棒喝。无论是缓慢还是快速，这二者殊途同归，阿利卡同样注意到了摆脱“经验”对于本质直观的重要性：“在源于观察的素描中，一个人所画的线条是受他对视觉材料的感官反应支配的。因此，它摆脱了植根于先前经验的意图。源于观察的素描是一个明确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先前积累的材料是不能用于当下的主题的……先前积累的材料注定是一种障碍。它像一条寄生虫或一个入侵的病毒，将被明确地注意到。”
阿利卡的静物画大都取材于身边日常事物，同样是为人所留视关注的器具之物，与塞尚、德朗和贾科梅蒂不同，阿利卡作品中的物更多显现出的是当下化的生活本身，他以迅疾而不假思索的笔触劈面遭遇我们投身其中的生活。
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有一个原初性的出发点，他认为，要想领会“存在”的根本含义，关键是回到活生生的生活本身去体验存在者之存在。而什么是“活生生的存在者之存在”呢？是一种“完全投入”的“实际生活经验”。这种“实际生活经验”的最主要特征就是“完全投入”。因为我们的现实生活是“前反思”的，我们所有的理性思维、分析、综合、归纳、推理，它们都是发生在“实际生活经验”之后的，这种“完全投入”就如同欣赏音乐或信仰宗教时的那种陶醉于沉迷状态。而我们的一切思想都应从这种实际生活经验出发，而不是从其它现成的“思想”出发，否则就会陷入经院式的思辨而丧失生命力。在这种完全投入的状态下，主客体是尚未区分的，正如我们谈到器具的可靠性时所说，当我们使用一把斧头，或者吃饭穿衣时，我们并未将斧头、饭、衣服视为对象，我们并未思量它，这时，主客体是交融的。因此，我们无须在“实际生活经验”之外寻找什么意义的根据来支撑它，因为诸思维不但不能用来证明“实际生活经验”，相反，它们恰恰就是从“实际生活经验”中源出的。
阿利卡的绘画正是始终固守“实际生活经验”的写照，他以当下直观的姿态呈现的，不是任何拔高的意义或抽象的构成，而仅仅是此时此刻的生活本身。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g0172i26jmx&width=500&height=375&auto=0阿利卡纪录片选自影片《只是朴素的爱》
阿利卡的肖像作品
文字节选许力炜
《以本质直观为轴心的静物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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