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怡 • Insight ▎ 烟花尽头淡淡的忧伤
【陈小怡 • Insight】由上海科技报记者,同济大学艺术哲学在读博士陈怡主持。不定期,陈怡或推出一篇读书笔记,杂文,或刊登一篇以往的采访文章,评论。这一次,陈怡将与我们分享她对当代艺术家蔡国强在上海黄浦江的最新装置作品《九级浪》的感想。
...
“在中国时期我是两边不讨好的,我一方面不热衷体制内的主流美术界,另一方面也不积极参与用艺术来反抗体制的前卫艺术运动。这两边都一样,要求艺术作为改造社会的工具。当你观察我从泉州到上海再到日本,你会看见一个共同点——这些地方相对地比较讲究形式和手段,并且赋予我个人主义的空间,让我做使自己快乐的东西,让我可以在我自己这个个体中放纵。”
“我和杨·荷特有着深厚的友谊,他把赌场改造成比利时根特当代美术馆,特意竞选上议员。此美术馆开馆时,我请他把给我做展览的钱做成鞭炮,这个《贺礼》爆破项目在开馆时点燃。他告诉我比利时财政部的回信:‘这样做至少是无期徒刑’,后来他要退休时,已成了他们国家文化的太阳。我把他的头像炸在美术馆大厅的正墙上,作品叫《遗产》,看下一个馆长什么时候把他的头像涂掉。最后,他为了避免别人为难,自己涂掉了才离开。这年他将要离开任职馆长的德国马塔赫尔福美术馆,又邀请我做一个纪念作品。这是我们第九次合作。”——蔡国强
看蔡国强的《九级浪》好开心!他将烟火化成了水墨,他把烟火做成了雕塑,他用烟火旋转出了空间,他通过烟火说出了“道”,道出了哀挽和慰藉……飞龙在天,浪起海上,彩虹、射日、外星人、黑洞、陨石、神秘怪圈……肆无忌惮无边无际的爆破有滑翔的感觉。蔡国强是个让人高兴的大男孩,但高兴着高兴着,你会感到《天堂的空气》那样淡淡的忧伤。
涂鸦、绘画、诗歌、装置、影像、行为、公众动员……蔡国强几乎调动了我们时代绝大多数的艺术手段,是一个瓦格纳意义上的“总体艺术家”。
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浏阳某个烟火厂车间工人的出身,否则,你很难解释那些爆破的精确所需要的实验次数之多如何达成。但他根本不是,虽然他确实有过做烟火生意的邻居。这个咋看颇像“农民达芬奇”的人,事实上有一个对历史、绘画和书法都兴趣浓厚的父亲,自己也曾遍历中国各地山河,学习素描、水彩(但拒绝学习中国的传统水墨画和书法)、雕塑和舞台设计,师从研究俄罗斯写实主义绘画和西方当代舞台设计的老师,谙熟戏剧、空间处理、互动和团队合作。多元文化在他身上交响,不只是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那么简单。这使他超越了简单的中国符号,甚至超越了他自认为擅长的形式,与当代艺术中众多的偶然性与无根性拉开了距离。
在蔡国强的作品中,我看到了一个艺术家浑然的人生轨迹,一种与作品不割裂的东西。他是我目前认为最出色的两位中国当代艺术家之一。
不要去关注媒体宣传中那个什么“走向生态主义的蔡国强”,——你知道,一个艺术家要在他不讨好的环境中生存,总需要一些策略。如果你到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现场,请不要错过在迷宫般的展厅尽头那个如暗室般的小展场:深沉似哲学、直观凭造型的《撞墙》就在那里。在一个工艺已被艺术圈蔑视、粗糙在各种观念的大旗下泛滥的技术时代,这里的每一头“中国狼”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形神和精致的手工。它们讲述的,是身躯矫健的动物们由于可见或不可见的意识形态迷障而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飞奔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