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月，你不配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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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年仅19岁的青年工人聂树斌被执法枪决，罪名是强奸杀人。整整10年后的2005年，时任广平县公安局副局长的郑成月抓捕了一名叫王书金的犯人，在他交代的四起杀人案中，就包括聂树斌那起。核查所有证据之后，郑成月发现，聂树斌被错杀了。起初，郑成月想通过司法途径解决此事，无果后才开始向媒体披露。2005年3月15日，《一案两凶谁是真凶》报道出炉。“聂树斌案”由此举国皆知。又过去漫长的11年，直至当年主导此案的某领导被中纪委宣布落马后，2016年年底，聂树斌被改判无罪。聂家人最终拿到268万元国家赔偿。

聂树斌沉冤昭雪，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正所谓，正义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人们不知道的是，正义有时候是能量守恒的，当一种正义回归，往往意味着另一种不正义的开始。作为“聂树斌案”的真凶发现者，郑成月没有成为英雄，反而成了打击报复的对象，噩运接踵而来。在把聂树斌案真相披露给媒体的当年，郑成月就被人举报“制造数起冤案”，相关部门比调查冤杀案还热心地调查了6个月之久，什么问题都没有发现。2009年，郑成月得到通知，不再担任副局长，理由是“给年轻人让路”，此后一直赋闲在家。

2015年，家中老人生病，妻子向小额贷借了30万元，因无力偿还，房子被查封，工资被冻结，连法律规定的基本生活费都没有留下。似乎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发现法院的执行力有多么强悍。

现在的郑成月，躺在病床上，贫病交加，静静地面对孤独，以及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医生说，郑成月随时有危险，谁也无法保证，能给一个患有尿毒症、肾功能衰竭等9种病的人延续生命。妻子说，经济上的窘迫，早已让郑成月的尊严崩塌。

看完郑成月的故事，最大的感慨就是，当一个好人的门槛实在太高了，如果不是天选之子，就不要去当什么好人，好人不是你想当就能当得了。像郑成月这样的小人物，一副肉体凡胎，真的不配当一个好人。

当一个好人，首先你得有一个强壮的身体，确保无病无灾，健健康康地活得足够长久。因为做好人，从来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一个持续不断甚至漫长的过程，没有百毒不侵的钢铁般的体格，你根本就没有能力与穷凶极恶的坏人斗争到底，也无法等来正义抵达的那一天。不然，电影中的好人为什么都是超级英雄？凡夫俗子当好人，犹如飞蛾扑火，你粉身碎骨的时候，坏人在笑。

当一个好人，还要有强大的背景。江湖险恶，哪里都一样。坏人之所以坏，不是基因里带来的，而是有利可图。聂树斌被冤杀，一大群人得利，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这让他们抱团取暖，有了更强大的作恶能力和动力。你一个好人置身险恶之中，孤立无援，拔剑四顾心茫然，没有背景傍身，如何才能保全自己？

当一个好人，还得有对社会对环境的洞察力，洞悉人性的黑洞到底有多么的深不可测。对郑成月而言，身为公安局副局长，追拿真凶，还无辜者清白，可能只是一种职业本能，甚至无所谓善恶。凭良心办事，能把我怎么样呢？但是想想，他们都不在乎冤杀一个无辜的青年，又如何能放过一个说出真相的人？郑成月的对面，站着一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这是一场根本打不赢的正义之战。

所以，郑成月配当一个好人吗？不配。他不是刀枪不入的超级英雄，只是一个随时都不需要任何理由被免去公职的小人物，只配过普普通通的小日子。如何没有介入聂树斌案，如何当初像其他人一样，睁一眼闭一眼，这应该是一个挺幸福的四口之家，郑成月和妻子都有不错的工作和收入，在小小的广平县城，应该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出意外，业务能力过硬的郑成月，事业上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这样，就算是遭遇疾病，也能够体面、从容地面对，决不至于搞到自己一无所有，晚景凄凉。

无所谓命好命坏，很多时候都在于个人的选择。有些人，现实中的少数，可能就过不去良心上的那道坎，主动选择了命坏的那一方。而正是他们，守住了这个社会的底线，让我们对正义的信念不至于坍塌。这些年，我们评出诸如“中华脊梁”等各种高大上的奖项，很多明星大腕当选，就连范冰冰都能捞到个“国家精神造就者”奖。正像崔永元说的：一个真敢发，一个真敢领。

可笑吗？一点都不可笑，这就是我们都能看得见的现实啊。当真正的“中华脊梁”郑成月身陷绝境的时候，让范冰冰们来造就国家精神有什么好奇怪的？知足吧，没让那些打击报复郑成月的领导感动中国，就算不错了。

只是，当我们发现真正的“中华脊梁”的时候，他病得都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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