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李文亮：一句z话比全世界的分量还重

1.

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吹哨人”李文亮医生走了。众多媒体宣布的死亡时间是：2020年2月6日20点30分。此后又传出消息：还在抢救中。持续“抢救”了4个小时后，终于宣告不治，享年35岁。

戏剧性的一幕，为李文亮医生的短暂一生写下无比悲怆的注脚：他因为“传谣”被约谈、被训诫，又因为说z话，被这个国家的国民所铭记。真假之间的巨大张力，让公众对李文亮的哀悼来得更加汹涌澎湃。

有生之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这种情景：数以千万的中国人，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送行，为他哭泣，为他呐喊，为他扼腕长叹，为他流泪满面，也为他写下如此多深刻而有力量的话语。

这个凌晨，无数人彻底难眠，只为向李文亮说一句：谢谢你曾经过来过，但这个世界配不上你。

一个正直的人，生前没有得到公平对待，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将他失去的尊严千倍万倍地还给他。虽然这根本无法安抚他尚在孕中的妻子、已经确诊的父母，以及那个还没出生的胎儿。

聪明人太多，老实人先走了。遍地都是说假话的人，说真话的人选择离开。

2.

我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记住这个非同寻常的2020年？有人说，只要读懂这段不到一百字的对话就足够了：

”我们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反思，并郑重告诫你：如果你固执已见，不思悔改，继续进行违法活动，你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你明白吗？”

“明白”。

一个经过多年职业训练的医生，凭借自己的专业素养和职业操守，向这个社会发出预警，却不得不在训诫下写下“明白”两个字。

李文亮是辽宁人。因为不太喜欢熟人社会和人情世故，高考时报考了武汉大学临床医学七年制专业。毕业后，先在厦门工作了三年，2014年回到武汉市中心医院工作。他没想到，千方百计地逃离人情世故，最终还是输给了世故。

2019年的12月30日，李文亮在同学群中发布信息称：“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确诊了7例SARS，在我们医院急诊科隔离”。短短一句话，招来无妄之灾：有人将对话截图不加处理地发到网上，李文亮被医院监察科约谈。1月3日，李文亮到辖区派出所签下《训诫书》。

雪上加霜的是，一直奋战在抗疫一线的李文亮出现身体不适。2月1日他发出最后一条微薄：尘埃落定，终于确诊了！

曾经在网上无数次传发的那份《训诫书》，成了李文亮的勋章。

3.

李文亮是最早向社会发出疫情预警的人之一。如果他的话能被重视，如果这个社会多一点公共精神，多一点对专业人士的敬畏，那么今天举国防疫和封城之痛的历史，都将被改写，许多人都能安然度过这场劫难。但是李文亮连自己都无法拯救，他发出了对灾难的预警，也在灾难中倒下。

这个社会不缺报喜鸟和歌颂者，缺的是吹哨人和守夜者，缺的是敢于报告坏消息的诚实的人。生前采访中，李文亮曾表示，自己当时只是想提醒同学，并没有想那么多，截图被传播出去后还曾一度生气。

他还表示，现在是否给他平反已经不那么重要，因为z相比这更加重要，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

李文亮不想当英雄，是说z话的人太少，说z话的空间太窄，把他推上了英雄的神坛。也正因为他是个平凡的英雄，他才具有激励他人的力量。有网友说，今天我对一个诚实的灵魂发誓，如果有一天轮到我站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会说z话。

下面无数的回复是：我愿意。

不让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不让为自由开路者，困顿于棘荆。这应该成为我们共同坚守的共识和底线，誓死捍卫。

今天，我们都要对李文亮医生说一声“谢谢”，他以一己之力唤醒和改变了很多人，开启了另一种可能。他让我们相信，哪怕是个吃不起车厘子的普通人，哪怕是个喜欢追剧追女神的宅男，依然可以拥有值得守护的人性高贵，善良、正直、诚实，专业。

4.

就在昨天，湖北省人社厅、卫健委发出嘉奖，给予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党委副书记、院长张定宇同志，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呼吸内科主任、疫情上报“第一人”张继先同志记大功奖励。

战胜疫情后，也将有更多的医务工作者获得来自政府的嘉奖。向这些坚守岗位，为守护患者生命健康付出努力的人致敬，他们每个人都配得上这份荣誉，都理应被人所敬仰和尊重。

我只是想，李文亮医生也本该在这受奖者行列，领取属于他的那份荣光。然而看不到了，他走了，只留一个苍凉的背景。

在最后的时刻，李文亮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艰难地举起手中的身份证，这是他留给世人最后的影像。他大概是想说，我是李文亮，我是一个说了z话的公民。

一句z话比全世界的分量都要重。走好，你医生，他们会忏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