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活”的前任，引爆深埋二十年的秘密
原创插画 插画师|喵喵夏
01
晚上，丁璐下班回家，妈妈没头没脑地问：“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丁璐一头雾水：“什么？”
妈妈说：“哦，没事。女孩子在外面要小心，遇到谁跟你搭讪千万别理，坏人太多了……吃饭吧！”
丁璐哑然失笑，妈妈真是老了，前言不搭后语的，还把她当小孩子呢。
丁璐幼年丧父，她都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了，记事起就是妈妈独自一人抚养她，艰难又坚韧。
妈妈是最常见的那种慈母，把孩子看成自己的全部世界。为了丁璐，这些年她拒绝再成家，完全放弃了自我。
对丁璐来说，这样的母爱牢牢地束缚了她。她依恋她，感激她，为了陪她，她连大学都没去外地。
这些年，她们俩相依为命，彼此都是对方最重要的人。
就像现在，丁璐下班回来，永远有最可口的饭菜和最亲爱的人等着她，她过得安逸无忧。
02
周一早上，妈妈喊了好几遍，丁璐才匆忙起来洗漱。餐桌上放着打包好的早餐，妈妈知道她来不及吃了。
丁璐抓起来往外跑，妈妈不满地嘀咕：“早起几分钟，就不至于这样，真是越大越懒……”
丁璐飞奔而出，把妈妈的唠叨关进门里。
下了公交车，她开始边走边吃，到公司附近刚好吃完。她四下环顾找垃圾桶，上班时间快到了。
一个环卫工人走过来说：“姑娘，垃圾桶离得远，扔这儿吧。”
他手里提着一个肮脏的编织袋，丁璐把手里的垃圾扔进去，道了声谢，进了公司大楼。
03
这天黄昏下雨了，刚开始零星几滴，就在丁璐等公交车时，突然下大了。
她有些着急，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距离才能到家。早上出门时，妈妈让她带伞，她给忘了。
她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密如帘的雨雾，听到身后有人说：“姑娘，这把伞给你用！”
丁璐回头，还是那个环卫工人。
她之前没多注意过街边的这群人，在她眼里他们都一样，穿着橘黄色的马甲，有沟沟壑壑沧桑粗糙的脸。
周围等车的还有别人，但那把破旧不堪的雨伞单单冲丁璐递给了过来。
有人投过来诧异的目光，丁璐客气地说：“谢谢，不用了！”
这时车来了，丁璐正要上车，那人冲过来把伞塞进她手里，带着几分严厉和强硬，命令道：“拿着！”
后面的人涌过来，丁璐没办法拒绝，只得拿着伞上了车。
透过车窗的玻璃，她看见那人骑着三轮车，在雨雾中越走越远。他分明只有一把伞，浑身湿哒哒地，渐渐变成一个橘色的小点。
04
丁璐一下车就看到妈妈在公交站牌那儿等她，就嗔怪道：“不是说了不让你来……”
妈妈看见她，立刻开启唠叨模式：“让你带伞你偏不带，这么大姑娘不让人省心。”
她突然不说话了，看着丁璐撑开一把墨绿色污渍斑驳的旧雨伞。
“哪儿来的伞？找同事借的？”
“什么呀？我们公司附近路段的环卫工，非要塞给我一把伞，好心人无处不在。”
妈妈愣在那里，好半天没说话，然后突然爆发了似的：“不是跟你说了陌生人搭讪不要理吗？你怎么不听话！”
她的声音很大，旁边人纷纷侧目，丁璐很尴尬，她有些生气了。
“我这么大人了，还能好赖不分...人家好心借我伞，怎么了？这伞有机关能把我杀了不成！”
说完她也不理妈妈，径直往前走了。
05
那天晚上妈妈一直讪讪地没话找话说，丁璐怏怏不快地敷衍两句。
她都二十多岁，参加工作了，她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不分场合地教训她，让她没面子。
晚饭后丁璐回卧室了，窗外雨还没停，淅淅沥沥惹人心烦。她戴着耳机，把音乐开到最大声，目光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这个房子快十年了，记得当时掏空了妈妈所有的积蓄，还欠了债。但她依然装修得很有格调，给她的房间配了漂亮实用的家具，到现在也不过时。
买房之前，她们一直租住在城中村不见阳光的单间，省吃俭用。
那些年妈妈很拼，什么苦活累活都做。丁璐中学寄宿时，她去做住家保姆，去医院做陪护，伺候那些不能自理的病人。
硬是赶在房价飙升前，买了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06
丁璐工作后，在她的坚持下，妈妈终于不再那么辛苦了。
想到这里丁璐有些心软了，妈妈一直都这么紧张她。小时候上学，一条街的距离，别的同学都是自己走回家，她再忙再累也要亲自接送她。
有一次丁璐去同学家玩，忘了跟她说，她差点儿急疯了。后来她找到丁璐，直接冲过来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
这两年她看起来比以前柔软了很多，女儿长大了，她不再那么严阵以待。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又紧张兮兮的，可能更年期到了吧。
想到这里丁璐叹口气，起身出去了。妈妈在客厅看电视，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07
隔天上班，丁璐把伞还给了那个环卫工人，为表示感谢，她买了一盒点心给他。
他受宠若惊般接过来，嘴唇嚅动着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他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仿佛大病初愈。
午后领导派丁璐送材料，她一出门就看到马路对面，妈妈正和那个环卫工人争执着什么。
妈妈很激动，脸上弥漫着丁璐从未见过的悲愤，不停地冲环卫工人指点着。
电光石火般，丁璐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紧紧盯着他们，不动声色地过了马路，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
妈妈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拼命压抑着自己，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有脸来找她！你忘了当年是怎么对她的，她还在襁褓中，你就抛妻弃女，和狐狸精私奔，连个畜生都不如！现在你老了，晚景凄凉，想起来找她了？我告诉你，离她远点儿，不然我饶不了你！这是我的女儿，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嗫嚅着，好半天才说：“是我对不起你娘俩，我什么都没跟她说，我就想看看她……就想看看她……我会走的。”
08
不知道是谁突然转头，瞥见绿化带旁边站着的丁璐，一起噤了声。
就这么看着，谁也没有走过来，目光里带着惴惴不安。仿佛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在等着她的审判。
丁璐觉得喉咙发紧，有什么东西蹿进她的眼睛里，她迅速转头，逃也似地说：“我……送材料去了！”
她走得很急，怕他们追上来，但是没有。
她边走边掉泪，那个一脸沧桑，看上去悲苦贫寒的环卫工人，居然是她的爸爸。
从记事时，每次她问妈妈：“别人都有爸爸，我爸爸呢？”妈妈都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死了！”
她和妈妈在这座城市生活，也没有亲戚。她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就真的以为爸爸死了。
可是他还活着，听妈妈的意思，他出轨，和别的女人私奔，所以妈妈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09
那天丁璐回去后，妈妈已经到家了，她看上去和平时一样，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
丁璐站在厨房门口喊了声：“妈！”
妈妈没回头：“饭还要等会儿，你要饿了先吃点儿面包。”
丁璐固执地站着没动，她觉得妈妈应该跟她说点儿什么。
妈妈背对着她洗菜，水哗啦哗啦地流着，她顿了一下，说：“你什么都不用知道，只要记住你没有爸爸，他早死了。”
丁璐斟词酌句：“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还要认他吗？我刚生下你不久，他就和别的女人走了……绝望中，我差点儿抱着你跳楼。后来，他又想回头，我恨他，就带着你离开了，让他找不到我们，这个杀千刀的！”她咬牙切齿的说：“他现在居然找来了，说他想见你，我直接把他骂走了。可他还是找到你了，他凭什么见你，凭什么！”
妈妈最后说：“现在他跟我忏悔，想让你喊他一声爸，我呸，他休想，我绝不会答应，你也不许答应，他是我们母女俩共同的敌人！”
10
第二天上班，丁璐没看见那人，好几天过去了，他始终没再出现过。
公司门前的那段路，又换了新的环卫工人，比他年轻，比他精干。
丁璐终于忍不住，走过去问：“你好，原来这儿的环卫工上哪儿了？”
那人抬起头，一脸木讷地看着丁璐，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是从其它地方派来的，你可以去问问我们领导。”
丁璐问了好几个人，辗转找到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像个领导的样子。
他听了丁璐的描述，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道：“你说丁大勇吗？他不是正式的，是个临时工。”
丁璐一怔，急切地说：“是的是的，他现在去哪儿了？”
男人轻描淡写地说：“死了。来的时候都得绝症了，非求着我去那段路，不要工资。听说年轻时候过得挺花哨，结了离离了结的，到死连个亲人都没有，直接送火葬场了，人死一把灰……”
11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丁璐的心里却如针扎一般。
她才知道自己有爸爸，他却已经死了。
他应该是患了绝症后才找过来的吧，妈妈不让他见她，他才去那段路打扫卫生，为了能看看她。
他默默地关注着她，看到她急着上班，找不到垃圾桶，就赶紧过来；看见她下雨没带伞，赶紧送过来；她给他一盒点心，他欣喜不已。那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是留给彼此唯一的一点温情。
他也是爱她的吧，哪怕他曾背叛过妈妈。
他看上去那么瘦弱，那么沧桑，那么可怜。
可是，怪谁呢？她没有记忆，可是她敢肯定他把妈妈伤得太深了，这些年，妈妈应该是带着仇恨带着伤痛带着阴影，一天天熬过来的。
妈妈心里该有多苦，她有权利不原谅他。
可是她自己呢？从小她就自卑，因为没有爸爸受同学欺负。那时候班里有个父母离异的女孩，她们俩关系很好。女孩的爸爸隔段时间会来看她，带她去游乐场，坐摩天轮。
每次听她说和爸爸在一起的细节，丁璐就羡慕不已。她从来没坐过摩天轮，因为妈妈恐高。
那时候她就想过，如果爸爸还活着多好，哪怕没有在她身边，哪怕不能天天见面。
父母给了她生命，又把他们的矛盾凌驾于她，这一生，她都没有机会喊一声爸爸。
丁璐蹲在马路边，哭了。深秋了，一场雨过后，风这么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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