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妈妈，我不能死！！！
原创插画|喵喵夏 文|陆十七
来源|杨仙仙
1
苏敏从未想过，她会这么快死掉。
她给小鱼缸换完水，正准备把它放回原处时，脚底一滑，连人带缸一起摔倒了。
摔碎鱼缸的同时，大块碎玻璃恰巧割破了她的颈部大动脉，引起大出血，鲜血不停地往外喷涌。
各种碎玻璃扎进了她的脸和脖子上，让她疼痛不堪，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能量正在缓缓流失，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她的母亲出门接孩子放学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如今，她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灵魂离开了身体，渐渐飘向了窗外，还不知道会飘向何处。
飘到小区外的街道上空时，苏敏无意间看见了母亲一手提着粉红的书包，一手拉着女儿欢欢。
婆孙俩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都挂着幸福灿烂的笑容，丝毫不知道悲剧的发生。
苏敏瞬间觉得心痛难忍，好像心里有块重要的地方被挖走了，这样的笑容，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街道上的两个人，一个是生她的母亲，一个是她生的女儿，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
她家条件困难，父亲早逝，苏母为了不让苏敏受委屈，一直没有另嫁，艰难地拉扯她长大。
苏敏嫁人后，本想接母亲同住，但母亲怕给苏敏添麻烦，就拒绝了，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几年前，苏敏丈夫因酒后杀人被判无期徒刑，再加上被害者家属的各种骚扰和恐吓，公公受刺激去世，她被迫带着孩子躲回了娘家。
这么几年来，她一直带着孩子和母亲生活。
她现在就要抛弃她们独自离开了吗？那以后她们怎么办？
她怎么忍心让她最爱的两个人看到客厅里鲜血淋漓的画面，怎么去面对她那冰冷的尸体？
太残忍了！
苏敏此刻只希望她们永远不要回家，永远不要见到那副惨况。
可现在的她连哭的权利都没有，灵魂是没法流泪的。
2
尽管她再怎么挣扎，她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想回家，她想看看母亲和女儿怎么样了，她们娘仨相依为命这么久，谁也离不开谁。
她的突然离开，定是让家里乱了套，母亲肯定伤心欲绝，苏敏那么凄惨地死在那个家里，怎能让她们安心入睡？
没有她在身边每晚给欢欢讲睡前故事，没有她抱着欢欢入眠，今后孩子叫的每声妈妈再也没人回应时，6岁的孩子该有多难受多无助啊？
苏敏满脑子都是我要回家，我要陪在母亲和女儿身边，我不能走。
她太想回到家人身边了，她不忍心丢下她们独自生活，她们需要她，一想到母亲和孩子的处境，她就心如刀绞。
可她的身体就像被上了桎梏，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失去了自由行动的权利。
无计可施的她只能向上天祈祷，既有灵魂，那世间必定有神。她向神明许愿，就有成真的可能。
这想法搅得她心神不灵，日夜难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混沌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渐渐变成了一道圆形的光圈门，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伸手一碰，就被吸进去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景致让她感到好奇。
她进到了一间偌大的房屋，装修得古香古色，让她有种穿越的错觉。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着房间，可屋内空无一人。
面前有一张书案，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
3
“有人吗？这是哪里？”苏敏小心翼翼看向四周发出疑问。
“请坐。”一阵温柔好听的男声袭来。
吓得苏敏一个激灵，书案边原本空无一人的木质座椅上，竟然凭空多出一个古装男人来。
说他超凡脱俗，美若仙人一点都不夸张。
苏敏来不及惊叹，忙问他：“这是哪里？我真的死了吗？”
那位仙人并不急着回答他，起身走到茶案边，拿起茶壶倒了杯茶，缓缓道：“这是执念塔，你已经死了，只因心中有执念，所以有缘到此地来。”
“那你能帮帮我吗？我不想死，我死了我母亲和我女儿怎么办？她们不能没有我，求求你了。”苏敏的情绪立即变得激动起来，紧紧抓住男人宽大的衣袖。
仙人并不生气，浅浅啜了一口茶说：“七天，只有七天时间。你将以他人的脸出现在世间，且不可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时辰到，你便要魂飞魄散，永无投胎的机会，你可愿意？”仙人已放下茶杯。
苏敏没有丝毫犹豫就点了头，她什么都不怕，只要能回去，为母亲和女儿打点好一切，让她们以后能好好生活，即使灰飞烟灭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让她这样走了，那她这辈子有什么意义？怀着担忧和遗憾的她又怎会期待下一世？
“现在你还有投胎的机会，一旦回去，便不能反悔了。”仙人放下茶杯，凝视苏敏的眼睛。
苏敏坚定地点点头。
仙人拿出一根黑色的丝带，系在苏敏的手腕上后，黑丝带便渐渐变透明直至消失，苏敏怎么摸都摸不到。
“戴上它鬼差便看不见你，去吧。”仙人一挥手，苏敏就消失在屋内。
仙人对着苏敏消失的位置叹了口气。
4
苏敏睁开眼的时候，她正躺在小区的天台上。
她赶紧下楼敲门，可敲了几分钟都没有回应，倒是敲门的动静太大，吵到了邻居。
苏敏一见到邻居张姨开门，赶紧问：“阿姨，我妈和欢欢去哪儿了？你知道吗？哦，我是她干女儿，听说她家出事了。”
张姨上下打量了苏敏一眼，回答道：“她们搬走了，就是今天上午走的，唉，太可怜了，好好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昨天刚过头七呢，你怎么不早来。”
“唉，还有那个房东，上午一直骂骂咧咧对你妈撒气，还说什么在她的房子里死了，晦气，她房子以后都租不出去了，明天好像还请了人来做法事，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妈都气哭了。”
苏敏顾不得回应张姨，转身就往楼下跑，房租是一年一缴的，今天刚好到期了。
没想到这么快，已经过了8天了。她母亲只有一个去处。
不出意外，苏敏在农村老家找到了母亲和女儿欢欢。开门的刹那，看到一脸憔悴的母亲。
原本红光满面的脸现已被面如死灰所取代，眼神黯淡无光，好似蒙上了一层灰。
“你找谁？”母亲哑着嗓子开口问。
苏敏强忍着眼泪，按照之前想好的话告诉母亲，她是苏敏最好的朋友，听说这件事情后，特意来看看的。
苏母请她进屋，一进门她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放在柜子上，醒目的黑白照片看得人心里发慌。
照片中的那张脸看起来又熟悉又陌生，那是她啊，她在这个世间已经死了。
世间再也没有苏敏这个人了。
一想到这里不免悲从中来，她才30出头啊。
5
苏敏走到卧室，看到在床上低着头认真翻故事书的欢欢，欢欢见有人进来，抬起头望着苏敏，大大的眼睛又红又肿，似乎是刚哭过。
苏敏嗓子难受得厉害，又堵又疼，也只能拼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坐下后，她忍不住像往常一样揉了揉欢欢的头发，欢欢也没有躲开，平时她最讨厌陌生人的触碰。
欢欢好像一点都不怕她，用脆生生声音问：“你是妈妈的好朋友，那你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吗？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苏敏崩了半天的情绪突然崩溃瓦解，眼泪直往外冒，6岁的宝宝对死没什么概念，母亲肯定告诉欢欢，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欢欢的话让她悲痛欲绝，戳到了她心中最痛的位置。
她没办法亲口告诉孩子，妈妈不会回来了，她没办法告诉孩子，以后她再也不能给她讲故事，再也不能搂着她睡觉，甚至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世间之事总是不能圆满，一个人不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总有人会提前离开。
世事无常，她们注定要经历这沉重痛苦的生离死别。
苏敏只能安慰欢欢，“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她也不想走，她爱你，舍不得你和外婆，但是欢欢，人生总会面临离别，我们会失去一些人，但是我们也会认识新的人。”
“可我不想要新的人，我想要妈妈。”欢欢沮丧地低下头，像失去生机的木偶。
“你的妈妈走之前对我说，只要欢欢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外婆的话，她很快就会回来的。”苏敏轻声安慰孩子。
欢欢听到这句话，瞬间抬起头来，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真的吗？那我一定听话，我会乖乖的，你让她早点回来哟。”
苏敏笑着点点头。
即便这是谎言，也是善意的谎言。只要能让孩子好好的，让孩子心里有希望。
6
母亲端了热茶放到茶几上，招呼苏敏去喝。
母亲告诉她，那天要上楼的时候，刚好欢欢想和小区里的孩子们玩一会儿，就没上楼，也没有见到那可怕的画面。
苏敏和母亲都觉得万幸，毕竟谁都不想让孩子看到后活在那样的阴影当中，让它成为梦魇。
苏敏开始和母亲说起了正事。
苏敏生前在朋友那儿买了意外险，受益人是母亲，如今只需要提供相关材料去保险公司申请理赔就可以，保额是30万。
加上苏敏卡里还有5万的存款，她把密码告诉母亲，以后母亲就可以使用了。
苏母有些惊讶，“你连敏敏的银行卡密码都知道？”
苏敏只能胡扯：“以前有次她急用钱，把卡给我，让我帮忙取过钱，所以我知道。”
苏母也更加相信她是女儿的好朋友了。
因为思女心切，母亲把东西都留着做个念想，所以她生前的所有东西都被搬回了老家，一样不落。
所以银行卡，保险单等各种资料应该都在。
苏敏和母亲把需要的资料都找出来，还陪着母亲把各种证明和需要的复印件全部弄好。
只要能拿到这30万，母亲和欢欢以后的生活就有保障了。
等她安排交代好了一切，让她们衣食无忧，她才能安心的离开。
作为女儿，她还没有尽过孝，没法为母亲养老送终，反而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把孩子丢给她，增加她的负担，苏敏心里已是非常愧疚自责。
作为妈妈，孩子还6岁，她还没陪她长大就匆匆离开，让她将来独自面对生活的各种磨难，不能护着她成长，没让她感受够母爱，还没教会她坚强。
一想到这些，苏敏就觉得时间紧迫，7天，哪儿够啊？
可她又比其他人幸运，起码多了7天的机会。
7
理赔款到账后，苏敏在镇上也找好了两室一厅的房子，电梯公寓，物美价廉。
离老家近，跟亲戚朋友也近，很多亲戚也在镇上买了房子，可以经常走动，母亲也不会孤单。
她们所在的是大镇，还有一所重点中学，教育方面也不用担心。
即便镇上不如市里繁华，但是孤单的母亲在熟悉的地方至少可以过得好一些。
往后余生，她只希望她最爱的两个人能过得开心舒服，无忧无虑。
7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租房搬家，理赔，银行卡密码，还有给母亲买的各种保健品，以及之前答应给孩子买的玩具，她什么都准备好了。
如今真的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阿姨，你跟我妈妈真像。”欢欢握住苏敏的手，试探性地问：“以后你还会来看我吗？”
苏敏柔声说：“只要你乖，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妈妈和阿姨一起来看你好吗？”
欢欢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伴随着重重的点头。
心里有希望，人生就会有无限可能。
母亲从里屋出来，拿了两个罐子交到苏敏手里。
“这是我自己做的蜂蜜柚子酱，敏敏以前最喜欢了，还有这坛是我做的豆瓣酱，炒菜和拌面都好吃。这些天，谢谢你了，孩子。”苏母的眼里隐约有泪光涌动。
苏敏接过，艰难地说了声谢谢，还有珍重，便头也不敢回地快步走了。
她可不想让她们看着自己灰飞烟灭，她必须要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独自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苏敏找到一个废弃的厂房，随意坐下，打开母亲亲手做的蜂蜜柚子酱，清香味扑鼻而来。
她拿手蘸了点儿酱送到嘴里，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嗯，真的好甜啊。
可明明这么甜，为什么会掉眼泪呢？
如今，她没有任何遗憾了。
月亮升起，柔和的月光照进破旧的厂房，苏敏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随后化为无数光点，随风飘散，然后消失不见......
是夜，静谧无声，月光照在两个玻璃罐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8
仙人的桌上凭空多出一根黑色丝带来。
他拿起它开口道：“你回来了，值得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从人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亲情就存在了。
它既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又让人不求回报，且甘之如饴。
既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也无法问值不值得，一切，都是甘愿且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