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第一次见准女婿，我报警了。

原创插画|喵喵夏 文|纳兰先生

·短篇·

（这是今天的短篇，连载在第二条哦）

江琴的女儿江小妮跑了，带着从家里偷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江琴生气、愤怒又害怕，她闺女才刚大学毕业，还没看清人心的险恶和社会的阴暗，咋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往火坑里跳呢？那蒋天佑是什么人？一个穷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上头有五个姐姐也就罢了，关键还送了一个，死了一个，这是为人父母能干出来的事么？这种家庭就是无底深渊，沾上哪能爬得出来？蒋天佑一定是给江小妮灌了什么迷糊药了，欺负得就是江小妮涉世未深！江琴特别后悔，为啥把小妮保护得那么好，对谁都不设防。眼下最要紧地是把小妮从那种家庭救出来！顾不上多想，江琴下了火车又跳上了开往穷乡僻壤的大巴车，她捏着从小妮大学打听来的天佑家的地址，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到了以后千万别发火，越发火小妮逆反心理越重。先悄悄地把小妮约出来，骗她我已经同意他们结婚了，得一块儿回家准备准备。江琴心里一遍遍过着说辞，心底又涌起一阵悲凉：这时候，要是有个男人能一块多好，那蒋家敢这么不厚道，不也是欺负她家孤儿寡母没人么？江琴一个人二十多年了，她从没像今天这样惶恐、害怕，她怕去得晚了，木已成舟，那小妮的一辈子就毁了！可到底是晚了。江琴到了村口，看见地下的彩纸碎屑就咯噔一下，等再瞧见蒋家门上墙上大红的喜字，她又一阵眩晕。靠着墙站稳后，她哆嗦着拿出手机，按了好几回按键才拨通：“喂，我要报警，有人骗婚！”等警察赶到的时候，江琴已经在婚宴上闹了一场了，她本想硬拽着江小妮离开，却被蒋天佑拦下。天佑娘带着一群大妈围住她，七嘴八舌地劝，场面一片混乱。清官难断家务事，面对结婚证和江小妮的自愿陈述，这种家庭内部纠纷，警察也没法插手，只能好言相劝让双方协商解决。江琴气急，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小妮，今天你要是不跟我回家，以后你就别认我这个妈！”江小妮哭得抽泣不止，也发了狠：“妈，从小到大您一直这样，不管我有理没理，您从来不听，反抗就是大逆不道。动不动就威胁不要我，哪回都得我求着您别撵我走，我就不明白，那么多当女儿的，为什么只有我做女儿做得这么没尊严？”这话当着众人说出来，江琴傻了，后又觉得下不来台，恨得站起来就走，把门摔得震天响。气归气，她哪能甘心？闺女再不懂事过一夜她的气也就消了，只剩下恨。恨蒋天佑给江小妮灌了迷魂汤，恨蒋家父母揣着明白当糊涂，瞧瞧天佑娘拉偏架的时候都说了啥？“哎呀，亲家母，你要是生气没给彩礼，咱家也没要嫁妆不是？”“你放心，咱家绝不会欺负小妮只有娘没有爹，我保准把她当亲闺女待。”屁话！她亲闺女都能被她弄死，给他家当亲闺女就是把羊往狼窝里送，小妮不得被他们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可现在的局面，小妮已经不听她的了，木已成舟，她还得想别的法子。蒋天佑跟江小妮在老家待了几天，就一块奔城里打工了。她拐弯抹角打听了两人租房的地方，又去了好几回，可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后来江小妮为了躲她，干脆搬了家，换了手机号。江琴愤怒、无助又悲痛。她不明白，怎么辛苦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为了一个男人，跟她能翻脸成这样？她是为她好啊！这世上哪有人比她更掏心掏肺为小妮好？当初她跟小妮爸离婚，梗着脖子要了孩子。那会儿多难啊，她白天在供销社站柜台，给小妮身上系了个绳，生怕她跑丢。后来时间长了，单位领导不愿意，她只得给隔壁王婶儿点钱，让她帮忙带孩子。一到下班点，她蹬着自行车使劲往家赶，生怕回来迟了王婶儿摆脸色，以后慢待小妮。这么些年，不是没人给她拉过媒，让她再往前迈一步。介绍的是个离异带男娃的鞋厂工人，人也算老实，两人看对了眼。本打算过了年领证，可年前两娃一块玩，那男娃下手没轻重，把小妮推倒在水泥地上哇哇直哭。那男人平时总把一碗水端平挂在嘴上，出了事却第一时间护住儿子，任凭小妮哭成泪人，婚事就这么吹了。再后来，小妮慢慢大了些，她彻底歇了心思，毕竟是个闺女，后爸不是亲爸，万一出点啥别的事，她还活不活？就这么拖着拽着，把小妮养大，水灵灵一大姑娘，谁见面不夸？又上了大学，街坊邻里都说江琴总算熬出头了，该享福了！可谁能料到，有这么一出？江琴的心碎成了八瓣，还淌着血。江琴好一阵没回过神。那些日子她头发也不整了，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每天浑浑噩噩地出门，丢三落四地回家。有回在大街上，后面有大姑娘清脆地叫了声“妈”，她忙不迭地回头应，却对上一对陌生母女诧异的眼神，她赶紧低头走了，回到家结实哭了一场。约莫过了大半年，她才缓过神来，闺女没了，日子还得过。居委会的找上门，动员她去社区做义工，毕竟像她这种刚退休，身体还不错，又没家庭拖累的，正适合干这个发挥余热。江琴想了想，应了。之后的日子，她每天忙忙叨叨，除了制止小区的不文明现象，还跟着到处帮忙调解家庭纠纷。什么张家夫妻吵架影响四邻休息，什么李家子女不赡养老人，见得多了，江琴心里的伤也在慢慢结痂。又因着帮忙劝说，江琴开始体会到家庭不同角色的不容易，不是当父母的说什么都对，子女也有自己的主见，两边都竖起身上的刺，不就是扎个两败俱伤么？就像她曾经带着刺的母爱，结果把小妮越推越远。江琴心里的冰山逐渐融化，也不再深夜一遍遍拨小妮的空号了，母女血脉相连，总有和解的时候。转眼过去三年，小妮真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女娃，刚一岁半，长得跟小妮小时候一模一样。小妮见了江琴，就哇哇哭，果然让江琴说着了，那种家庭真不能嫁。生孩子之前蒋天佑还是好的，直到她生了一个女娃，蒋家翻脸比翻书还快。家暴、出轨、婆婆虐待，一样没跑了。小妮落了一身伤不说，扒了一层皮净身出户，才摆脱了蒋家的深渊。江琴满腔的抱怨、心痛、不甘和委屈，在那一刻都被压在了心底，她是当妈的，闺女撑不住了，她得撑住。江小妮缓了一阵，出去找了个工作，小公司，薪资微薄，就图个事少、离家近。江琴也把义工工作辞了，专心带孩子。江琴看着小妮下班就往家赶的身影，就想起了自己的当年，为啥母女俩是一个命呢？难道不幸还遗传？她看了看蹒跚学步的外孙女，不禁打了个冷战，将来外孙女不会？她猛地摇摇头，瞎想啥！让江琴觉得心里一凉的是，有一回外孙女不听话，怎么哄也哄不好，江小妮一生气，一句话脱口而出：“再哭再哭，再哭我就不要你了！”这话说得太顺口，以至于小妮没感觉到任何异样，只有江琴心头一震，这话曾经是她挂在嘴边的话。当初小妮跟她决裂时的哭诉，折磨了她很久，而现在从小妮嘴里对着外孙女说出来，她才觉出来这话有多伤人。怎么能这么说呢？可她又怪不起来小妮。现在养孩子花费太高，小妮挣得又少，每月江琴都得拿出退休金补贴，可未来上幼儿园、学费更是一大笔钱，小妮很焦虑，有时耐心就差一些。小妮节省了自己的一切开支，也不捯饬打扮，每天灰扑扑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五岁。江琴旁敲侧击，问小妮有没有再婚的打算，小妮兴致不高，她身边也有追求她的同事，可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小妮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既疼爱又严厉。有一次，她俩带着外孙女在小区器械区玩，旁边有个爸爸把自己孩子扔到空中，接住，再扔，孩子兴奋地咯咯地笑，一个劲叫“爸爸，举高高。”外孙女当时就哭闹了起来，吵着要爸爸，也要举高高。小妮怎么哄也哄不住，一着急便打了孩子两下，结果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眼神仿佛带着刀子，刮得小妮脸生疼。那天回家，好容易哄睡了孩子，小妮既为打了孩子后悔，又为别人的异样眼神而难过。江琴也不好劝，毕竟单亲带娃，这些是必然要经历的，心肠不硬一点，哪熬得下去？这些尴尬还好，过去就过去了，最难熬的是孩子生病。有回孩子半夜发高烧，急得江琴和小妮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赶。小妮出门太急，忘了换鞋，穿着拖鞋在医院里跑来跑去，挂号、拿药、找护士输液。拖鞋不跟脚，还跑坏了一只，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甚是狼狈。等孩子挂针退完烧，天都快亮了，母女俩熬了一宿。小妮看着母亲一脸憔悴，愧疚又内疚：“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一个人带娃这么辛苦，当初您一个人带我更不容易吧。”江琴安慰她道：“孩子小时候闹病多一些，大一点就好了。”“都怪我当初不听话，”小妮一脸愧色，“要不是背着您那么匆促的结婚，也不会……，都怨我。害得娃儿没爹被人笑话，还拖累了您。”江琴安慰她说：“带娃的路还长，别管人家怎么看。不就是没爹吗，咱挺直了腰板过日子，照样把孩子养大，不比别人矮半头。”小妮暗自神伤：“我小时候特别羡慕我的同桌，她爸放学总来接她，然后一把背起她，一路笑啊闹啊，看得我又眼馋又羡慕。”江琴心里有点难受。小妮接着说：“后来大学的时候，认识了蒋天佑，其实现在想想，他也没对我多好，就是有回我崴了脚，他一路背我回了宿舍楼，那感觉太好，我就一下子陷进去了，才……”小妮顿了顿，没接着说下去。江琴叹气道：“过去的事了，提他干嘛？”“不，没过去。”小妮眼眶红了，“我以前一直觉得，您对我太苛刻，我是单亲所以太缺爱，可后来经历那么多事我才明白，我到底是多没用，才能把所有的怨都推到没有父爱上。”小妮越说越激动，眼泪哗得流了下来：“妈，我错了，现在我才知道您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多不容易。我那会就是鬼迷了心窍，别人稍微对我好点就把我哄走了。其实没多久我就后悔了，可我实在没脸跟您联系。”江琴轻轻拍了拍小妮的后背，偷着拭了一下眼角。小妮这个脾气到底随了她，不撞南墙不回头。末了，小妮说：“妈，我想好了，我就不信我一个人养不好孩子，您当年能做到的，我也能。”江琴半宿没睡着，翻来覆去琢磨这话。以前她觉得不再婚，把精力都放小妮身上，是一种伟大和奉献，可现在她看着小妮也要走她的老路，她不愿意。即使那个孩子是她血脉相连的外孙女，她也不愿意。江小妮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江琴做了一件大事，她把江小妮撵出去了。江小妮大学学的是广告营销，在这小县城根本找不到什么对口的工作，只有去省城才有好的发展。江琴关门前，甩下一句话：“你别担心娃儿，我肯定给你养得白白胖胖，至于你自己，我不想管了，你去省城吧，不混出个人样别回来。”江小妮不理解，可江琴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开门，母女俩脾气越来越像，都死倔，最终，小妮没倔过她妈，只能拎着行李走了。到了省城的江小妮，很快找到对口工作，除了忙碌，工资待遇、发展空间都不错。很快，江小妮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神采飞扬。她一个月回一趟老家，跟孩子亲热两天，平时想孩子了，就给江琴打视频，跟孩子说说话。状态越来越好的江小妮，很快迎来了她的桃花运，她合作过的一个客户，从欣赏她，了解她再到猛烈追求她。江小妮回家时，把这事跟江琴说了，这回她想让她妈好好给她把把关。江琴很快把这人的情况方方面面都调查了个遍，硬件条件不错，父母也和善，又问了小妮的想法，小妮红着脸说挺好，犹豫了下又接了一句：“就是离异也有个孩子，比咱孩子小一岁。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难相处。”江琴大手一挥，“那怕啥，最关键是对方的人品，你俩得好好处处再定。”江小妮跟这个客户处了一年多，各方面都合拍，对方对她和孩子都很好，两个孩子也相处融洽，于是踏进了婚姻的殿堂。结婚那天，两个孩子做了伴童，一左一右，婚礼现场热闹又喜庆，江琴偷着抹了好几把眼泪。她知道以后小妮的孩子再也不会羡慕别人有爸爸了，而她也将从小耳濡目染，相爱的父母是如何相处的，不会长大了被别人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轻易哄走。尽管曾经走了弯路，但一代总比一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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