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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庙的留守老人,心愿未了 | 镜相

金何 湃客工坊 2020-02-04

有的人看老神,有的人看功德碑。


文、图 | 金何  编辑 | 刘成硕


偷佛

小佛爷被偷的那天夜里,淙淙的淇河水伴着沿河的毛芦苇,在夜风里发出悉悉簌簌的声响。直插入河道中央的黄土岗子上很安静,阳台寺就在岗子最上头,从距离最近的寺西岗村绕土路上来也得走一里多地。

“那就像偷死人的物件一样,很容易!

说起往事,铁贵爷的记忆还是那么的清晰。贼们先是把老汉捆住堵上嘴,然后便从院子里的石塔內把小佛爷抠开偷走了。老汉被吓破了苦胆,事后大家问他有几个小偷,也说不清。那还是九几年,庙里都还没架上电线,黑咕隆咚的啥也瞧不见。不像现在,摄像头前几天也刚装上了。县里文物局出钱,说是全县凡是有文物的寺院都要装,拨款25万呢。阴历四月十三那天早上,铁贵爷刚进院,便响起了一声“您已进入监控区域”的普通话。“还是个女的哩。”铁贵爷笑指着四周围殿墙上的摄像头说,只一个院子就装了六七个。这两天不管走到院子哪个角落,那闺女的说话声就响起来了。其实早重视,也不会被偷。现在塔里一个石像都没有,“残了。

马上阴历五月了,日头也愈发粗热。二十多年前小佛爷被偷,也正好是这时节。半月多没下雨,岗子西边的春玉米苗子都蔫了,正是割油菜的时节,麦子也绣齐了穗。麦子割之前,还缺一水哩。要是停二十多天还是不下,就该有人到庙里烧香祈雨了,这附近只有弥陀庵里供着龙王爷。铁贵爷听北边石门寺的庙主说过,从前祈雨,都去更北边的黄龙寺。往往祈雨仪式还没结束,雨就下了。

铁贵爷的说话声,震得佛爷殿直嗡嗡响。如果没人说,根本看不出来这老汉已经81岁了。上个月因为轻微中风,在镇卫生院里住了几天。出院后这段日子里,他每天早上来庙里都比以往晚了些,手里也多了一根拐棍。可跟年轻人一比,还是起的很早啊。先到庙里的葛大娘劝他,庙里这时候没啥事,不用天天来。

葛大娘比铁贵爷小13岁,当然他们说的永远都是虚岁。连庙主铁贵爷在内,一共七八个人,自发轮替来阳台寺值守。阳台寺名义上由文物局管着,但不插手不拨款,全靠香火钱。

“老了,不中用了,可也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吧。”行好(注:烧香拜佛)总要好过天天聚在一堆儿打扑克吧。再说我也不会打,葛大娘笑着自嘲。她虽然比铁贵爷年纪还小,可耳朵已不怎么管用了。跟人聊天,说的话都是岔开的。一来二去,她平常更愿意一人来岗子上,有时坐在庙內的院子里,转眼就是大半天。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纠缠着。二闺女30岁了,还没给她寻下一个好婆家。

吃了清早饭,葛大娘就上来了。她时常这样,有时候不是她的班也上来。家里没啥大事离着又近。“就当是锻炼身体哩。”说话间扫完地,葛大娘又挨着把各个殿里的神案擦拭着。阳台寺在每年的阴历三月有庙会,那时会请说书唱戏的来,附近各村的人也来烧香。只不过没啥年轻人,清一色都是上了岁数的。

“小伙子大闺女们都往外跑哩,没人在家了。

岁月就像这一个个纹丝不动的神像,仿佛静止了一般。不过剥落的漆皮、掉色的彩绘、开裂的墙体,依旧提醒着人们,这里和岗子下流淌着的淇河水一样,都逃不开时间的爱抚和浸润。葛大娘盯着佛爷殿神案上那个被偷走石像的照片发了好一会儿呆,照片是早些年拍的。小佛爷被偷走后,院子右侧的石塔,后来也被撬开偷走了两层。

阳台寺残塔

铁贵爷急了,四处筹钱,把两座石塔用焊接的钢筋笼子罩了起来。时间一长,钢筋早锈迹斑斑。这俩石塔是唐朝天宝九年建这座庙宇时修成的,距今一千二百多年。“老物件了。”葛大娘虽说不认得石塔东侧重修的碑记上刻的字,但平时可也一直听铁贵爷唠叨这两座石塔。他年轻时可是公家人,在县里上班的,要不是后来有运动他回了家,现在每个月也能领到退休金了。不过如今他三儿俩孙,生活美满。末了葛大娘又强调了一下:“他是看石塔的,跟俺们不太一样。

铁贵爷小的时候,岗子上的整座庙宇都还在。这里有火神爷,是方圆寺庙里唯一供奉的。对老百姓来说,天底下诸神哪个最大?别看老佛爷现在被供奉在正殿里,对老百姓最重要的其实是火神。没有火,怎么吃饭?自问自答的铁贵爷,背抄着手,面对着院子里的松树和石塔旁锈色斑驳的大铁钟,口吻里透着一丝哲学家的味道。

“老庙大概是1948年那时被拆掉的。

老日(注:日本人)42年来的。铁贵爷当时十来岁,那时都知道老日有一个小队驻守在南边三四里地远的吕庄,那里是交通要道。那年阴历二月十五,临淇镇土地爷庙集会,老日的飞机来轰炸,死伤了很多人。葛大娘说她本家里一个奶奶,拼了命往回跑,到家才发现挎着的竹篮里有一截人胳膊。后来听说躲到土地爷庙里的一些人,都没被炸死。“那可真是土地爷显灵了。”每每说起此事,葛大娘都深信不疑。

老日抓民夫修炮楼挖战壕,白天挖好的沟,第二天就被填平了,一连多天都是如此。本地人都说那片地是龙筋风脉,会自动修复。老日不信这个邪,勒令民夫白天黑夜挖,再没出现怪事。于是传言又变,说老日把龙筋挖断,那片地的风脉漏了。铁贵爷当时年纪小,对这些说法也信过。长大后逐渐明白,可能只是民兵夜里去骚扰老日而已。

等到老日投降,林州地区便早早成为解放区了。那时地方政府都刚组建,虽说县南这一带有淇河流过,然而河水太小也只够饮用,润泽不了这附近山田,山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老百姓平日都缺柴火烧。于是连同阳台寺在内,附近凡是木料多的庙宇都被拆了。只有雷音寺的玉皇殿,还有淇河边的小关爷庙没被拆。铁贵爷似乎看得开。少林寺那么出名,历史上不也被毁掉过无数次。

1986年再次重修庙宇后,铁贵爷一直是庙主,转眼33年过去了。他扫了一眼院子西侧的一座石碑,那是清光绪十四年,本地人郝遇朝重修庙宇时立的,由于年代久远,碑身糟白,碑文也早被阳光雨水侵蚀的不显了。2006年,根据以前的拓片,又新刻了一方。只有这两座石塔和旁边的龟驼碑,在一千多年拆和修的循环缝隙里,残身勉强留存到了现在。

铁贵爷和葛大娘


修庙

自从阳台寺被重修后,铁贵爷从没想过请僧人来此主持。

一是没钱养活,二来在他看来多数所谓的和尚只是骗吃骗喝。小地方偏僻没人管,不少烧香拜佛的老人又不识字,真的是任他们摆布。有一次东边石关村一老汉送来一批书,铁贵爷后来随手翻了翻,居然发现多处地方都是错误的。事后他叫那老汉把这批书拿走毁掉了。至于一些识文断字的所谓的和尚,铁贵爷更不相信。

十几年前,距离阳台寺两三里地远的雷音寺也重修了,庙里还来了一个和尚。于是,不少妇女都争相前去,小孩们不敢进屋,扒在窗户沿子上看那个光头、穿着黄衣服的人盘腿坐在一间昏暗屋里的床上,床边的地上跪着不少妇女。铁贵爷后来四处打问,才知道那个所谓的和尚只是西边小沿村来的一个居士。但这方圆村庄自古以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出家人,所以大家伙分不清和尚居士的区别。

那些时日雷音寺的香火很旺,铁贵爷想跟他辩辩。铁贵爷觉得,他只是个居士又没出家,绝对不能穿袈裟,更何况连袈裟的穿法也不对。可居士并不这么认为,穿上这身衣裳,来的香客就更多了。俩人不欢而散。

铁贵爷曾跟不少人说笑过,居士来了,雷音寺前应该再加个“小”字才对哩。

雷音寺的居士

雷音寺的面积比阳台寺要大一些,寺里还有自己的庄稼地。每年的阴历三月初是雷音寺庙会,庙里有座戏台,唱着戏时,大风沙尘天就来了。2014年一个挣了钱的工头还请了省剧团来演出,不想戏班夜里坐车赶来,在南山老爷顶出了车祸,一车二三十人都摔死了。事后人们才知道,那个所谓的省剧团只是个没资质的小戏团。于是村民到处谝传:给老神唱戏却骗老神,能不出事嘛。此后一两年,再过庙会时就没请过戏班了。再后来,都是方圆村民自己组建的小戏班子,自娱自乐罢了。

另一处寺院是南边的显圣山梓峰顶,本地人都叫它南底儿。

前些年不通路,上山只有小道,可还是挡不住人们上山烧香的熊熊热情。由于在山顶,此地只有一个看庙人老冯,今年正好70,在山上已生活13年了。老冯平时吃住就在庙里,自己山下还有地,种的粮食够吃。来烧香的村民,有时还往山上拿菜拿粮。尤其每年初春,家家户户往年里种的白菜萝卜吃不完,扔掉又觉得可惜,有的村民就都送山上来了。“现在修了水泥路,上山下山容易多了。

铁贵爷没去过南底儿的新庙,倒是葛大娘她们,每年四月南底儿庙会都要去。葛大娘回来还一直跟铁贵爷唠叨,说新庙修得很气派。老头子又不是听不出葛大娘的话音,可翻修阳台寺他绝不会答应。“外地人不清楚,咱本地人还不知道,那里原先只是个狐仙洞。

铁贵爷多次拒绝过阳台寺的翻修计划。他觉得都建成新的,就没一点古气儿了。他认为烧香行好重在修心,不在于修的庙有多气派。这几年,除了南底儿新修的庙以外,北边有一处山上也在修庙,虽然有四十多里地远,附近村里还是有很多人拿钱拿物,甚至过去干活。就说南底儿吧,明明已经有处庙宇了,何必再大动干戈耗费财力修建新的?有好几个神位都修重复了。泥胎不会动,人得吃饭哩。有那么多钱,花在村里多好。

除了阳台寺的火神,南底儿的药王之外,方圆几处庙宇供奉的神灵大同小异。基本就是玉皇、佛祖、观音、关公。葛大娘说河北岸的小关爷庙很灵验。旧社会荷花村里几个年轻人被抓了壮丁,家里老人就整夜长跪在庙前求告,天亮时分人居然跑回来了。再不就是夏天涨河,不管水多大,就是淹不了距河岸不远的关爷庙。

每年正月十五,第一个庙会从镇里的土地爷庙开始,也叫“头会”。之后每个月,附近寺庙排列好顺序,依次办庙会。平日里少有赶庙会的年轻人,铁贵爷有两个孙子,一个在郑州一个在上海,即使过年在家,也从不跟他上庙里去。这附近的四五座庙宇,完全就是本地老年人的“会所”。


尘事

铁贵爷心目中的假和尚——雷音寺的居士现在唯一的念望,不过是有个安静的地方供自己发呆,一天三顿,有自己一口吃的。居士无儿无女,谁也不清楚他年轻时是否结过婚。如今,76岁的他佝偻着身子整日盘腿坐在庙西院里,佛爷殿神案上的木鱼早不知去向。

居士在西院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天,深受糖尿病折磨的他,几乎不能走路了。另一个看庙人翠萍早劝他去检查检查,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四月十五那天,满村忙着浇麦地。午觉醒来的翠萍,拄着一根拐杖去了雷音寺后的西地。在藿香地头的土路上,翠萍走的比年轻人还要大步流星,实际她比葛大娘还大一岁。一头黑漆漆的头发,几乎找不见一根银丝,谁见了都会误认为是染过。她则老是笑笑,说是老神保佑着自己。

翠萍

庙后的西地种着麦子,是庙里的承包地,翠萍急急的赶过去是去挨水的,只留下另一名看庙人俊理,在庙门洞那里唠唠叨叨着砍几根棍子。西院里种着一片菜,前几天他种上了黄瓜、豆角和西红柿,砍棍子是为了搭秧架。红杠杠的日头下,他没睡午觉,把在梦中的翠萍都吵醒了。

俊理有养老钱,按说该好好享福了,可老伴儿却早早去世,只有一个儿子,前几年也离了婚。孩子常年不回来,家里就他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孙子。这两年俊理越来越聋,他说话声大,老是把孙子吓得哇哇大哭。翠萍心里跟明镜一样,他心里愁孩子的事,可年轻人的事又插不上手。私下里她经常劝,好歹恁家有后了。

俊理却不领情,“你这叫啥话,孩子离婚脸上还有光彩了?

俊理的心愿很简单——儿子再婚,哪怕给孙子找个后妈也行哩。孩子的事导致他现在的脾气愈发急躁,本来就是直筒子脾气,再加上耳背,俊理现在开口往往得罪人。“竹林和老伴儿走,就是因为跟他吵了一架。

与其说竹林老两口在看庙,不如说是想在雷音寺里养老。竹林比翠萍小两岁,他老伴儿更小,才刚刚60。这是他后娶的,竹林还在开商店时,俩人就在一起过日子了。竹林姓冯,年轻时在供销社上班,上世纪九十年代供销社由公转私人承包,他不想下岗走人,就把原先工作的供销社承包下来了。

村里人都喊竹林叫老阴天。走路慢,说话慢,关键还老是耷拉着脸,永远是一副别人欠了他钱似的表情。所以他开商店时,平日除了一帮下象棋的老头霸占着门口,很少有村里人来买东西。他平日也不清点货物,偶尔有人光顾需要翻找半天。以至于他的后老伴儿还得从里屋出来陪笑打圆场。因为娶了后老伴儿,儿子儿媳不让老两口回家。每年腊月三十,老阴天的商店还开着门。

五年前老阴天的店承包期到了,很快就把店及货物盘给别人,带着老伴儿上了雷音寺。村里都笑接手者傻了,这店破旧不堪估计早亏得一塌糊涂了。事后证明老阴天果然玩了一手阴的,交割才没多久,接手者还没来得及翻修店面,村委会就要收回这片地。对簿公堂后,接手者输了官司。如今这店早被拆了,修成了村里的娱乐活动广场。

这些都是闺女断断续续告诉翠萍的。闺女知道她娘不会玩心眼,什么心里话都会往外倒。她提醒娘不要跟这两口子走太近。翠萍只是单纯在给老神看庙,可她闺女知道,每年附近村庄的工头都是几万几万的往庙里捐钱呢。

来庙里行好,有时路远又碰上饭点,都会留香客们吃一顿饭。赶过庙会的老头老太们都说,庙里的饭虽然不是大鱼大肉,可比家里的饭要香。例饭是玉米糁杂菜面条汤。食材是各村里老人自备的,有的带粗玉米糁和杂粮豆子,有的带南瓜、豆角、豇豆,还有的准备面条和油盐酱醋。年轻人看了直反胃,老年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没庙会的时候,香客不多。轮到老阴天老伴儿做饭,别说给外人,就是他们几个看庙人都不够吃。居士和翠萍拐着弯说过她好几回,可只要是她上灶,锅里的饭永远不够吃。翠萍想不通她为啥这样抠。直到上个月有一天,翠萍无意间听到老阴天两口子在埋怨自己,家就在后寨,还一直在庙里吃,不就是想省下自家那口嘛。“俺俩就即便吃了庙里的饭,可粮食也是俺们自己种的啊”,翠萍这些话当时本想说出来,后来还是忍住了,“老神都瞧着哩。

不过,前几天翠萍没忍住在俊理面前唠叨,她本以为俊理耳背听不见的,可偏偏鬼使神差的,这直肠子的老头听明白了她说的啥。俊理和老阴天老伴儿混吵了大半晌。过后,老阴天带着老伴儿离开了庙里。翠萍心里过意不去,她觉得都怨自己没能管住嘴。

居士心里跟明镜似的。有人看面看的是殿里的老神,有人看见的是功德碑上香客们捐钱的数目。前些年荷花村弥陀庵的老庙主一死,为了那庙门的钥匙权,一众人争夺的不可开交。庙里,一点也不比外面清静啊。他内心深处希望竹林老两口离开。

他俩一走,居士下一个想赶走的人就是俊强了。之前好几回,俊强曾向居士要庙里的钥匙,居士知道自己老了,但是没给他。

谁都甭打扰自己在庙里养老。

当地某寺庙的一张收支公告单


姻缘

翠萍之所以吃住在庙里,是不想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她和葛大娘一样。心里始终觉得还有任务没完成。

她儿子,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当然,这是当着外人的说辞。她儿子五年前办过喜酒。花了十来万娶的越南女,之后跑了。

“都是手机害的。

每每提起逃走的儿媳,翠萍就对现在人手里的那个小方块咬牙切齿。儿子是抹灰工,娶了媳妇后,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工地。家里只她和儿媳,平常也不让这个外国人干活。翠萍看到,她拿着手机跟人聊天一说就是大半天,自己完全听不懂。她后悔没能把儿媳看住,可话又说回来,村里的年轻人谁不去工地挣钱?哪个能常年呆在家里陪老婆?

媳妇一跑,再想娶就不容易了。近十来年娶媳妇本就越来越难,动辄三四十万以上的彩礼。即使早早准备好了彩礼钱,也没大闺女等着你娶了。老伴儿七十了还去工地受罪,还不是想给儿子尽可能多攒点。

翠萍说俊理家里好歹有了后,那是真心话。要是有个孙子,她就不会太在乎儿子能不能再娶了。这符合她心里对男娃的执着念想。无论雷音寺还是阳台寺,附近庙宇里都供奉有送子奶奶。当初她生娃的时候,虽说正碰上计划生育,可由于前两个都是闺女,所以即便被罚了款,还是生养了第三胎。

“三十了,还小?”每次电话里说起年龄,葛大娘都免不了要跟闺女打一番嘴仗。闺女在郑州上班,会计。虽说坐汽车两三小时就回来了,可摸不着她啊。谁家还有没出嫁的闺女如今都成了香疙瘩,能可着心的挑挑拣拣,但葛大娘却不这么看。“条件好的都早成家了,谁还等到三十?”这几年有好多人来提过亲,多数都没告诉闺女,她自己就回绝了。有些她觉得合适,可又没了下文。

葛大娘觉得自己要求不高,大闺女当初嫁得太远,所以二闺女一定要找个本地人。闺女有学历有工作,那男方的条件也不能比她低吧。可老天爷偏偏作对似的,这么些年就是碰不到合适的。有时在庙里趁着四下无人,葛大娘就跪在观音殿里诉说求告一番。

浇罢麦地,翠萍得知寺西岗还有个未出嫁的闺女时,恨不得立刻上葛大娘家提亲。但哪有当娘的亲自去提亲的道理呢?寺西岗她没熟人,只知道铁贵爷,平常又没来往。居士倒是有铁贵爷的手机号,然而这俩人不对付,已经有一两年不来往了。

四月二十,翠萍早早起来去了寺西岗。铁贵爷爽快的答应帮她捎话打听,至于成不成就不知道了。翠萍没瞒着儿子娶过一回媳妇的事实,但她一再强调,没领过结婚证。“年轻人叫啥来着,对,叫谈恋爱。”临了,她让铁贵爷千万说清楚,儿子去年就在县城买好了房子,就等着结婚住呢。

然而过了两三天,并无音讯传来。铁贵爷一点也不糊涂,一个在城里上班,一个还在家里打工种地,即便两个人有姻缘,老神也没办法帮他们牵线啊。为啥现在娶媳妇这么难,方圆村庄的闺女们不管是上班还是打工,出去就很少回来了;留在家里这些没上学又没工作的男娃,如果家里条件再差一点,可不就很难娶上媳妇了。何况,葛大娘曾提到,二闺女找婆家,男方一定要在郑州买一套房子。

第五天,翠萍终于等来了回信,女方五月旦五(注:端午)要回来,到时再说。翠萍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真祈望老神眷顾,万一两家成了呢。她得好好求一签才是。

她跪在玉皇殿时,心里甚至不介意儿子做上门女婿。毕竟看庙十来年了,眼瞧着居士渐渐走不动路,只能整天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四月十三那天,两个外地妇女来行好,她们问居士:“你平常衣裳脏了叫谁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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