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吕永林
编者按:在重启的时间节点和全面复苏的生活秩序中,全新的一年幡然铺展于我们眼前。崭新的岁月里,我们将与无数全新的惊奇相遇,也期待能与那些怀恋已久的往日烟火重逢。镜相栏目此前发起「疫中重逢」主题征稿,试图记录这个春节里的日常观察、沿途见闻或人物故事,在新的开端之下,讲述这个不普通的新年。下文是本专题下的第五篇作品,作者把春节比作新生肇始,字里行间是对人间和万物的爱,春节的意义也由此延伸,不止于“回家”过年,更是复归自己的模样。
春节是断裂,是复归,是新生肇始。春节鼓荡着人们对变态日常进行反动,春节令无休无止逼迫你的世界暂时停顿,并召唤你从无穷无尽的异化链中挣脱出来,复归人的模样,复归自己的模样。春节,预约着新生。每一个“回家”过年的人,都不应让春节的意义止于想象或出门的片刻。他们俩都四十多岁,铁丁,热爱自由。
2021年秋天,L的母亲老头晕,间歇性地,有时还呕吐,总也看不好,就从内蒙临河来上海小住。头晕时,母亲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稍微偏偏头,都会天旋地转。L和R轮流带她跑医院,跑了许多科室,做了种种检查。4个月后,长海脑血管科周医生的用药功效显现,母亲的头晕症不再发作。2022年春天,母亲本想回临河,却赶上全国新冠疫情此起彼伏地发作,接着是上海封控,临河封控,哪里回得了!母亲性子有些内向,在上海,语言不通,加之天、地、人几头不熟,实在是种困扰。10月份时,母亲第二本书《世上的果子,世上的人》在上海出版,然而,L和R只见证了她过于平静的喜悦。L明白,此间世界,终究不属于母亲。 母亲的第二本书
2023年春节前十多天,全国已“放开”多日,上海、临河两地的疫情高峰也基本过去,L和R决定,护送母亲回家。三个人之前均未感染,飞机上,他们全程不吃不喝,不摘口罩。当用餐声响成一片时,L看到,周围只有另外两位乘客也没摘口罩,其中一位,还戴着防护面罩。
一回临河,母亲的话明显多了,出租车上如此,进家门后更是如此。一棵树,又回到自己的林子,复归自己的根须和天地。所谓家园,其实也未必多么美好。但对于一个人而言,能多几分自在,便是多几分美好。L的大姐和哥都住临河,二姐家在五原,也很近。送母亲回临河过年,是L和R对她的特别安顿。六年前,L曾想,这世上每个人心底都藏着一个大湖,每个湖底都藏着一座城池。抚仙湖是大湖,且极深,当地人呼之为海。抚仙湖湖底,也有一座陷落的古城。抚仙湖和尖山
但L和R的目的不在探寻水底古城,而是行走抚仙湖畔,与天地自然为徒。L和R想要一个具体而微的解放,一种日常生态的变革。他们想解开别人对自己的压迫,也解开自己对别人的压迫,让日常功利的生命状态和现代奴役工程暂停。他们想在亲近自然中,构造自己新的欲望对象体系,勘探自己与他人和社会之间新的关系。譬如,他们想减轻自己对人的无意识需要和现实依附。他们想要像尼采所说的,“在自己身上克服时代”,或者像庄子所言的,“无待”,至少在部分意义上。
现在,L和R他们要做的,就是到路歧去,往尖山方向走,任意地捡天,捡地,捡山海万物。当然,他们也捡拾人类丢下的垃圾。一路上,山樱花不时亮起,远望,似粉色的雾。近看,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莫名的边地之光,明亮,晃眼,同深蓝湖面相映。这里的山樱,可以高大如乔木,静立树下,抬眼凝神,你还会跟精灵般的绣眼鸟在花丛相遇。再往前,就到了鸟巢圣地。每年的繁殖季,都有一种不知名的鸟,在湖畔湿地间的中山杉上织巢。等L和R见到时,已成弃巢,却仍旧毛绒绒的,有的竟有足球般大小,却只在斜上方,留一个细细小小的口,如有呼吸,挂在枝头。倘若在中午出发,一路收集万象,走走停停,“忘路之远近”,你就很可能会在日落前步入路歧小径。那时,夕阳之光从无穷的远方拂过来,拂过群峰应和,拂过烟霞弥漫,拂过麒麟山,拂过尖山,拂过尖山小学的白色教学楼,最终,拂向路歧小径尽头的树梢和枝叶,拂向你,让你不知是谁地站在光里。于是,天地归拢间,你到家了。抚仙湖畔的林中路
春节过后,L和R仍得回上海,再次去面对人世的“摧残”。
投稿邮箱:reflections@thepaper.cn
(投稿请附上姓名和联系方式)海报设计 / 祝碧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