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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SZ走访:宋庄:消失的乌托邦

任依然 Conversazione 2023-01-07

九十年代初,中国当代艺术的摇篮诞生在了圆明园,九五年事件之后,圆明园画家村在版图上消失,但这批热血又有理想的艺术家又从新聚集在了宋庄。一二十年间,经历了萌芽、政治监控、金融危及......如今的宋庄,是艺术家们追求自由的乌托邦,还是被商业挤压、被政治操控、早已岌岌可危的理想庇护所?



宋奇作品

宋庄:消失的乌托邦
文/任依然

(一)


从小堡路口去宋奇位于任庄的工作室的路上,车子七拐八拐,路过一处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道路另一侧低矮的楼房上挂着斑驳的红底广告牌:专业艺考培训,央美 清美保过。途经一家画廊,宋奇抬手指了指,“那家,就是卖行画的。”


宋奇1998年来到宋庄,是最早一批入驻宋庄的艺术家之一。“行画”是圈内人常常提到的一个词,指那些商品化、模式化、迎合市场喜好的绘画,这样的画作跟艺术是沾不上边的。


然而如今销路最好的恰恰是这类行画。一些“搞装修的”,以及酒店、餐厅之类,常常到宋庄采购装饰画。宋庄最早形成的画家村——小堡村,正在渐渐被一些专门画商品画、不搞艺术创作的人占领,地价也被越炒越高。“只有他们才能在小堡待得下来。他们有钱,卖那些画一个月能卖两三万,一年五万的房租他们能承受,像我们这帮人是不可能的。”


尽管在提到“那些画”时宋奇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鄙夷,可是为了生存,他有时也不得不画些这样的画。他的生意大多来自朋友,谁家买了新房需要挂几幅画做装饰,认识的朋友就会介绍给宋奇。一年接十几个这样的单子,集中一段时间画完,大概攒够了一年的生活费,他就跑去外地采风,搞搞真正的创作。等到钱花的差不多了,再回来继续接单,基本年年如此。“总得吃饭吧,饿着肚子走在大街上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一把。”



宋奇作品


他总是在两种状态中来回摇摆。生活实在困难了,就觉得“不行,还是得挣点钱。”挣钱的画画多了,他又自责。“不能这样生活,再这样下去和那些碌碌无为的人有什么区别?”强迫自己重新回到思考、创作的状态。


也有一小部分画家坚持只搞创作,对行画“碰都不碰”。“我有一个朋友,每个月几百块钱计划着花,有时候一天就买两个馒头就着咸菜吃,有时候去朋友家,能吃得好点。”


他们觉得只要能自由地创作,经济上紧迫一点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小堡高昂的房租就摆在那里,这些与日益成熟的商品画产业链格格不入的人,只有搬出小堡,渐渐分散到了小堡周围的任庄、白庙、喇嘛庄等。


“现在的小堡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堡了”“现在的宋庄已经不是以前的宋庄了”。在和宋奇聊天的过程中,这两句话我反反复复听到了很多次。



(二)


“在圆明园时,虽然那些画家个个都想标新立异,但有一个共同点却十分显著:几乎都飘着旗帜一样招展的长发。”


从我认识宋奇起,他就一直留着极短的圆寸。据说是某一年办展览出了事,被剃了光头,从那以后他就干脆保持着这个发型。至于具体出了什么事,宋奇却不愿再多说。我见过他长发时的照片,张扬、反叛的气质从照片里鲜明地透出来。没有了“旗帜一样招展”的长发,他看上去收敛了许多,顺从了许多。


谈起从前的宋庄,宋奇这样形容:“那是一群真正的热血青年,对绘画有一种抱负,还有种忧患意识,总希望通过艺术唤醒人们。”


1998年,宋奇借住在辛店的画家朋友家里。辛店是小堡东侧不远的一个村子,是继小堡之后、但也是最早形成气候的艺术村之一。最开始有十几个画家在辛店买了院子,“那个时候很好玩”,大家白天画完画,晚上五六点钟,就集中到一个人家里聚会。如果有谁“生活的比较好”,大家就都到他家里吃饭、聊天、喝酒。一聊聊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睡觉,第二天接着画画。


“那时候真是搞艺术啊。”

“现在大家都已经很疲惫了。”



工作室中聊天喝茶


从前的宋庄机会也多。偶尔会有一些国外到旅行团来参观,一些外国游客会到艺术家家里买画。“那些外国游客对画的理解不太一样的,只要喜欢这个艺术家,很怪异的画也买。咱们老百姓觉得根本没法挂家里的画,他们愿意花个1000美金去买。”


除了旅行团,有时也有国外的画商过来收画。“零几年的时候宋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有很多机会。”那时候有很多收藏家和画廊,来到宋庄“漫无目的地转”,不一定就转到到哪个画家家里,收画一收就是几百万。“我有一个朋友,画了很多人头,一个人头里还套着好几个人头。这种画放外面卖不出去,普通老百姓肯定不愿意买,有次就被一个画商看中了,一次给了他五万美金的定金。这个画商在宋庄总共收了三百多万的画。三个月以后,经济危机了,那个画商就再也没出现过。”不过当时运气好的画家,靠着这些机会,都摆脱了比较困苦的生活。


最初的宋庄是什么景象,我没有机会亲历,宋奇所描述的那个一腔热血、机会遍地、长发飘飘的黄金时代,似乎的确已经过去了。但我总觉得这片土地上的热血并没有消失殆尽,有一些理想主义的根芽在悄悄滋长,一旦时机合适,便会爆发出强大的能量。



(三)


从宋奇的工作室出来,我们径直去了拜访了另一位艺术家高国甫的住处。他的院子很小,却打理得十分别致:院中央有两棵杏树,树干上挂着吊床,树下放着简朴的木质小凳。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洼石块砌边的小池塘,池里种着莲叶。




穿过院子便到了他的小屋,还未进门就听见屋里飘出悠远的音乐声。小小的一间客厅,墙上挂着、地上摆着、以及还未从画架上取下来的,满满的都是高国甫的作品。他的画个人风格很鲜明:饱和度低却十分纯净的用色,空灵干净的画面,出现在多幅作品中状似星辰的稀疏白色圆点元素——这些让我联想到了宇宙,而高国甫说,他画的不是宇宙,或者说不是任何具体的实物,他画的是“物质”本身。




高国甫工作室、作品


我们聊天时,音响里的音乐一直若有似无的飘着,风从敞开的门吹进室内,远离了小堡的燥热、漫天尘埃和锈迹斑斑的广告牌,这里的气氛诗意又宁静。


当晚,我们受邀参加了在冷春毅家中举办的“白庙艺术区预热大趴”。走进一间院子,一群人正围坐在院里谈笑风生,看到我们,这次聚会的主办人、策展人陈晓锋跑过来,热情的和我们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打招呼,拉我们坐下和他们一起喝酒、聊天。


正餐开始,音乐人王右弹唱了一首自己创作的歌《世界变了》。我对音乐一无所知,然而仅仅听到第一句,我便断定这是一首真挚自然不造作的好歌。


“抛弃之中抛弃着什么/坚持之中坚持着什么/世界在变你知道什么/茫然失措你为了什么”




从我们这群陌生人所受到的像对待老朋友一般的热情招呼,到贯穿始终、自发而起的歌声和琴声,我似乎感受到了宋庄形成之初那种热热闹闹、纯粹、欢快到气氛。


天色渐暗,院子里只亮着一盏小灯,借着这束淡淡的光,陈晓锋、冷春毅等人谈起了他们对白庙艺术区的构想。他们想在白庙村建起一个新型的艺术村,探索一种可以抵抗商业模式入侵的新生态,一种不同于宋庄的、基于个体的智慧和资源共享的发展模式。


“白庙就是乌托邦。”


宋庄的前身是圆明园画家村,然而经历了一番地理位置的迁移和时间的流逝,宋庄却没能延续圆明园“自由、反叛”的精神内核。而白庙不同,它不是宋庄的延续。我所看到的是一群以艺术作为毕生追求的人,用思考和理性将一个新的乌托邦一步步变为现实。


我们离开的时候,聚会尚未结束。夜里的白庙没有路灯,寂静中一片漆黑。我们走出很远,再回头,还能听到小院里隐约传来的欢歌。院里那盏灯是茫茫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它那淡淡的光束一闪,一闪,竟显得十分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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