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丨奉俊昊入围本届戛纳的怪兽片《玉子》到底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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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授权转载自“深焦DeepFocus”（微信公众号ID：deep_focus）。
本文翻译自《电影手册》对奉俊昊就《玉子》进行的访谈，由Vincent Malausa于2016年10月4日完成。
翻译 | Delphi（巴黎）
校对 | 南扬州（成都）
排版 | Stone drinker（北京）
电影手册：您是怎么产生拍《玉子》的想法的？
奉俊昊：2010年，有一次我正开着车，看见一个很肥又很奇怪的动物在路中间。“玉子”，电影的标题，就是我自己给这个不知名动物起的名字。之后很多想法都是由我脑海里的这个画面产生的，所有关于这部电影的一切，都是从这个起点开始的。
导演奉俊昊
电影手册：您当时精神状态正常吗？
奉俊昊：我可没嗑药！而且我从来不喝酒开车（大笑）！这个点子就是这么样来的。最重要的是，在这部电影里，这个生物并不是一个怪物。这跟我们在那些怪物电影里看到的怪物是完全不同的：这是一个内敛、腼腆甚至有点可怜的生物。他有一个很大的体型和一张很冷静的脸，总之，我并不把玉子看作一个怪物，而是一个动物。
温柔，敏感的玉子
电影手册：那在外形上它更像是什么动物呢？
奉俊昊：在体型上更像是猪或者河马，很肥，很大，比较中和两者，其中也有比较像海牛的地方…..您知道吧，海牛？这是一种在美国弗罗里达州尤其常见的动物，这种动物十分的温顺。结合了这些因素之后，我立刻就想到了《汉江怪物》里的那种生物，于是我们就立刻开始着手讨论和设计这个动物。
《汉江怪物》中的怪兽
电影手册：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剧本创作的呢？
奉俊昊：那时，我还在写《雪国列车》的剧本，直到2011年年末，《雪国列车》电影开始前期筹备之后，我才写了《玉子》的剧本大纲，大概20页，然后给韩国的读者阅读，随后第一个版本的剧本效果不好不能用，于是我又重新写了一个版本，在这基础上一点一点慢慢修改而成的。
《雪国列车》海报
电影手册：您是怎么找到您的剧本合作者Jon Ronson的？
奉俊昊：我看了《弗兰克》这部电影，迈克尔·法斯宾德的在里面戴着一个很大的塑料头。这是一部很好笑也很黑色的喜剧，非常的讽刺。我很喜欢这部电影的剧本和台词，我见了Jon Ronson。他以前是Grand-Bretagne的记者并且还写过几本书，尤其是《以眼杀人》（Les Chevres du Pentagone）还改编成了电影。我跟他发过去了我的剧本，请他写那些美国角色还有英语对白。
嘿！大头！（《弗兰克》剧照）
电影手册：请问在《玉子》里也存在喜剧和讽刺的方面吗？
奉俊昊：我想在这部电影里面玩一些跟黑色和讽刺幽默有关的东西，但不仅仅只有这些：这里面还有很多打闹和搞笑的桥段。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但我觉得这足够疯狂（大笑）。
片场中的杰克·吉伦哈尔（Jake Gyllenhaal）
电影手册：请问这部电影跟《汉江怪物》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吗？
奉俊昊：这个家伙跟《汉江怪物》里的那个是完全不一样的。电影也是，可能只有在喜剧和讽刺这两方面跟《汉江怪物》有点类似之处吧。但是生物的特征完全改观了整部电影的基调。最开始很多文章都说这是一部怪物电影，然而并不尽然。玉子是一个完全内向、含蓄的动物，这点跟《汉江怪物》里面那个凶猛的怪兽完全不一样，甚至有一点敏锐和很人性的东西，没有动作大片里的那些元素。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住在深山里的韩国小女孩，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住的村子，她和她的朋友玉子一起长大，突然她发现了所谓的城市和一个她不知道的世界。电影第一部分的背景完全在韩国的山区里。这部分的关键点就是这个小女孩跟这个动物之间的情感发展。我想展现人和动物的联系当中最好的那些东西，但同样也有很多残忍的。
小女孩美子
电影手册：在这个关于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动物之间友谊的故事，哪一点让您感兴趣？
奉俊昊：对于这么样一个“四不像”的动物，不仅有科幻和童话的方面，同时还有一个非常现代的方面。在处理故事和人物的时候，我们完全浸入角色当中，使之更接近现实和现代化而不是像一部奇幻电影，而且这个里面的“怪物”只是顶多有点像个奇怪的动物。可能我们需要三四分钟才能慢慢习惯这个动物，逐渐接受他并信任他。但这就是真实的生活和真实的世界，并不是一些难以置信的东西。
在大城市找寻玉子的美子
电影手册：这看起来是一个不简单的创造，您能讲讲关于这部片子特效方面的东西吗？
奉俊昊：我们每天都有在研究这个，不管是在首尔这里还是在温哥华。我们有一个非常棒的伙计，我们的特效总监Erik De Boer，他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面制作那只老虎的人。他是一个完完全全为动物而着魔的人，他经常花时间想象从动物视角看到的世界，甚至他私人生活当中也经常这样，总之这是一个疯子！我跟他初次见面是在影片开始筹备的时候，毕竟玉子才是这部影片的主角，而在《少年派》当中，有90%的老虎的镜头都是后期合成的，只有10%是跟真老虎一起拍的。这非常的冒险，因为整部电影很有可能就会因为一个简单的不同的细节而穿帮。但他对于合成两者的结果非常的有信心而且成功地做到了。他正是我们想要找的人。
老虎：有肉吃！
电影手册：您能跟我们讲讲一部电影的国际性方面吗？
奉俊昊：这个完全取决于故事。对于雪国列车而言，我的初衷并不是把它做成一部英语电影，我最感兴趣的是这些尝试在一辆列车上生存的人。正是这样我们找来了许多不同国籍的演员。《玉子》在这方面也完全一样。虽然70%都是英语对话，但是女主角是韩国人。她说话不多，因为接二连三的有太多事情发生在那座山谷里，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由于玉子的诞生涉及到美国的科学家和很多次要人物，这些组成了一个国际性方面。故事当中，有一个在韩国和美国之间的跨国联系。
电影的一般都是在韩国拍摄的，另外的部分有在美国也有在加拿大拍的。拍摄的进展都十分顺利，跟《雪国列车》一样，只是这次最根本的不同是Daurius Khonji，这是我第一次跟一个外国摄影师合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美国的美术指导，Plan B Entertainment制作公司，Netflix，和一些本国参与过《汉江怪物》、《母亲》、或者《雪国列车》融资的制片们。这是一次神圣的混合，有时候很复杂，但是非常愉快。证据是我们完全没有超出拍摄计划，并且预算没有一点超支。
跨国的工作团队
电影手册：这是您第一次在纽约拍摄。
奉俊昊：对，这非常棒，只是除了一件事：天气。七月底，八月初，简直酷热无比，这点让我抓狂。我并不是很了解这座城市，我完全寄望在艺术指导Kevin Thompson身上，他是一位非常了解这座城市的专家，他参与拍摄了很多在纽约取景的电影：《半熟少年》（Kids, 1995），《小奥德萨》（Little Odessa, 1995），《重生》（Birth, 2004），《Studio 54》……
我们的拍摄全在曼哈顿区，这片区域特别的建筑对于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我非常喜欢我们能在同一部电影里先后看到韩国偏远的深山、首尔再是纽约的这个想法…电影里即按照这三种地理位置分三部分展开。这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在一个拍摄里转换不同的环境。
曼哈顿街头
电影手册：在美学方面，您的指导想法是什么？
奉俊昊：我认为《玉子》的视觉关键在于：在大自然和城市的转换间，展现山谷风景和城市风景的对比。在技术方面，我们用了Alexa65摄影机，这有点像我们用70mm胶片拍摄的质感。我们认为Alexa65，也许能够处理画面中不可思议的巨大信息量。我们用这种摄影机是为了在一种极大景别当中最大程度的展现画面的细节。虽然这是数字的，但是拍出来非常接近胶片的质感。在大银幕上，您也许有时候会感受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细腻。但这就是我们想要表现的感觉，尤其是在自然景观的镜头当中。这是非常难但是也很激动人心的一次体验。我们还会在后期制作中进一步精心处理它。
片场照
电影手册：您和Darius Khonji的合作进行的如何呢？
奉俊昊：我看了他作为摄影师的所有电影。我发现他在视觉方面总是十分大胆的。我个人对这些涉及到我自身想法的东西感到有点紧张又有点焦虑，我不知道是保留还是放弃我的这些想法。但是有了Darius后，我就不管这么多了，更多地走向了一种大胆，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是很自然的。他有一双十分敏感的眼睛和十分敏锐的视觉，他能看到许多其他人不能看到的颜色和结构。在这部电影当中，他的角色十分重要。
《玉子》剧照
电影手册：有什么在创作过程当中，影响过您的想法吗？
奉俊昊：我制作这部电影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因为我自己都觉得我这部电影的主题太奇特了，并没有太多能够给《玉子》这种电影引用的点。也许那些小猪电影？对！乔治·米勒（George Miller）的《小猪宝贝》（Babe, 1995）！但是那些猪太小了（笑）！或者宫崎骏的《幽灵公主》（1997）？
《小猪宝贝》 剧照
《幽灵公主》 剧照
电影手册：电影的预算大概是多少呢？
奉俊昊：我并不喜欢大制作的电影。《雪国列车》的预算大概是4千万美元，我都告诉我的朋友说，这预算在我的电影中可能是最大的，我以后的电影预算一定要越来越少。我最初打算给《玉子》的制作费是比《雪国列车》要少的，给制作人说的是大概3500万到3700万。但我只是粗略估计，其实我一点都不懂预算，在写剧本的时候我也完全没顾忌什么预算。最后制作人在看了剧本后告诉我这可能要5500万。结果这部电影花费了5700万。Netflix还是给了我们这笔资费。
杰克·吉伦哈尔 （Jake Gyllenhaal）剧照
电影手册：对于您来说管理繁重吗？
奉俊昊：这个在正常的范围内，我们都很好的处理了。我们有100个关于这个生物的特效镜头，这注定造价很贵。还有请像Tilda Swinton这样的演员和在纽约拍摄也不便宜。但是我在创作的过程中是完全自由的，没有受到一点打扰。Netflix的人完全没有给我限制并且同意我拥有最终剪辑权。他们完全不在乎这部电影被分到PG13的类别中。我觉得他们真的是一群很进步的人士。
蒂尔达·斯文顿 （Tilda Swinton）剧照
电影手册：您能简单的评价一下现在的韩国电影吗？您还会完全在韩国拍一部电影吗？
奉俊昊：我的下一部电影规模会小一些，并且会完全在韩国拍摄，完全由韩国演员出演，目前我正在写剧本。我没有分析过现在的制作情况，但我感觉韩国现在有很多年轻又有才华的电影人，而且还有不少大公司和很多的投资做商业电影。但这两个现实只是平行的存在却并不相交，除了一个例外，那就是罗宏镇的《哭声》。这是一个很少数的例子，这既不是一部独立电影，也不是一部大片，这部电影真的是一部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它很奇特，很强烈，很有力量，有着一种着实疯狂的能量，这让我想起了一些2000年伊始的韩国电影。我们再也不能看到这类杰出的电影。我们有许多很有天赋的青年人，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我们的电影工业“拥抱”他们。
《哭声》海报
电影手册：虽然您导演的作品不多，但影响力却越来越大。您的作品很受期待，是不是因此觉得压力变大了？
奉俊昊：我想忽略这些期待，如果要照顾这种压力，它只会成为一种包袱。所以我尝试写一些相对而言比较奇特的电影，一方面可以逃避一下这种问题。我希望《玉子》可以是一部足够奇特的电影。我下一部在韩国拍摄的电影将会是一部更奇特，而且人物也都非常特别。至于我的出片节奏，我并不着急。我得首先完成《玉子》，我们必须得为在2017年的3月完成它！2017！就像是科幻片的感觉一样….库布里克的2001已经是过去了。还有《银翼杀手》？它是发生在哪一年的？2020？2040？（编辑注：2019年）实际上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科幻的世界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