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本质 —— 西班牙建筑学本科设计基础教学

作者： 

田唯佳，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加泰罗尼亚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博士

万琦睿，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博士候选人

张映乐，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博士候选人，助教

本文摘自“回归本质 —— 西班牙建筑学本科设计基础教学”，原文刊登于《建筑师》杂志2019年6月刊，总第199期P41-50

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至今，西班牙历经十年的经济复苏步履艰难，在经历了真空一般的停滞期后，对“西班牙建筑业的出路为何方”这个问题的争论是解读西班牙建筑发展的大基调和大背景。2015年夏天，来自马德里的建筑事务所Selgascano彩色的伦敦蛇形画廊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2016年春天，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西班牙国家馆“Unfinished”将当届的金狮奖捧入怀中；2017年春天，来自加泰罗尼亚乡村的RCR建筑事务所成为第39届普利茨克奖得主；2017年秋天，西班牙建筑杂志《ArquitecturaViva》（后简称AV）的第199期出版，主题名为“回归本质：加泰罗尼亚的年轻一代”（JOVEN CATALUÑA：Back to the Basics），这是继24年前（1993年）出版的第28期之后，第二次讨论“加泰罗尼亚学派”（ESCUELACATALANA），代表年轻一代的7组名字被响亮地介绍给全球建筑界，展示了以巴塞罗那为中心的建筑学派的代际交接顺利完成。西班牙另一所古老的建筑学校——马德里理工大学的建筑学院（ETSAM），则从未停止向全球输出建筑教育的人才：有跟随约瑟夫·路易斯·赛特（Josep liuis Sert）在美国脚步的拉斐尔·莫内欧（Rafael Moneo），以及之后在常青藤盟校担任重要职位的阿里桑德罗·柴拉波罗（AlejandroZaera，普林斯顿大学）、伊纳克·阿巴罗斯（IñakiÁbalos，哈佛大学）、胡安·埃莱罗斯（JuanHerreros，哥伦比亚大学），还有同样毕业于马德里建筑学院并在本校和其他欧美重要建筑高校任教的建筑师们。对于西班牙实践建筑师来说，教师这个身份一直都被认为是职业建筑师的责任，在建筑学院带设计课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所以大部分西班牙建筑师们都会以全职或兼职的身份执教于西班牙34所建筑学院里34所院校中，19所公立，15所私立，均可以授予建筑学本科学位与建筑师执业资格。

可授予西班牙建筑师职业资格的建筑院校列表

建筑学院名称	所属大学名称	成立时间	公立/私立
马德里建筑学院ETSA de Madrid	马德里理工大学Universidad  Politécnica de Madrid	1844	公立
巴塞罗那建筑学院ETSA de Barcelona	加泰罗尼亚理工大学Universidad  Politécnica de Cataluña	1875	公立
塞维利亚建筑学院ETSA de Sevilla	塞维利亚大学Universidad de Sevilla	1958	公立
纳瓦拉建筑学院ETSA de Navarra	纳瓦拉大学Universidad de Navarra	1964	私立
瓦伦西亚建筑学院ETSA de Valencia	瓦伦西亚理工大学Universidad  Politécnica de Valencia	1966	公立
巴亚多利德建筑学院ETSA de Valladolid	巴亚多利德大学Universidad de Valladolid	1968	公立
拉科鲁尼亚建筑学院ETSA de La Coruña	拉科鲁尼亚大学Universidad de La Coruña	1973	公立
加那利·拉斯帕尔马斯建筑学院ETSA de  Las Palmas de Gran Canaria	加那利·拉斯帕尔马斯大学Universidad  de Las Palmas de Gran Canaria	公立
瓦耶斯建筑学院ETSA  del Vallés	加泰罗尼亚理工大学Universidad  Politécnica de Cataluña	公立
圣塞巴斯蒂安建筑学院ETSA de  San Sebastián	巴斯克大学Universidad  del País Vasco	1977	公立
阿利坎特建筑学院ETSA de Alicante	阿利坎特大学Universidad de Alicante	1984	公立
列乌斯建筑学院ETSA de Reus	罗维拉·威尔吉利大学Universidad  Rovira i Virgili	1991	公立
格拉纳达建筑学院ETSA de Granada	格拉纳达大学Universidad de Granada	1995	公立
加泰罗尼亚国际大学建筑学院ESARQ  de la Universitat Internacional de Catalunya	加泰罗尼亚国际大学Universitat Internacional de Catalunya	1996	私立
拉曼鲁尔大学建筑学院ETSA La  Salle de la Universidad Ramon Llull	拉曼鲁尔大学Universidad Ramon Llull	1997	私立
阿尔卡拉·埃纳雷斯建筑学院EA de Alcalá de Henares	阿尔卡拉大学Universidad de Alcalá	1999	公立
萨比奥·阿方索十世建筑学院EPS de  la Universidad Alfonso X el Sabio	萨比奥阿方索十世大学Universidad  Alfonso X el Sabio	私立
IE大学IE University	IE大学Universidad IE
卡米洛·何塞·塞拉建筑学院ESAT de  la Universidad Camilo José Cela	卡米洛·何塞·塞拉大学Universidad  Camilo José Cela	2000	私立
马德里欧洲大学建筑学院EA de  la Universidad Europea de Madrid	马德里欧洲大学Universidad Europea de Madrid	2001	私立
圣巴布罗建筑学院EPS de  la Universidad San Pablo CEU	圣巴布罗大学Universidad San Pablo CEU	2001	私立
卡德纳尔·赫雷拉建筑学院ESET de  la Universidad Cardenal Herrera CEU	卡德纳尔·赫雷拉大学Universidad Cardenal Herrera CEU	2002	私立
赫罗纳建筑学院ETSA de Gerona	赫罗纳大学Universidad de Gerona	2005	公立
马拉加建筑学院ETSA de  Málaga	马拉加大学Universidad  de Málaga	公立
萨拉曼卡建筑学院ETSA de  la Universidad Pontificia de Salamanca	萨拉曼卡大学Universidad Pontificia de Salamanca	私立
弗朗西斯科·维多利亚建筑学ETSA de  la Universidad Francisco de Vitoria	弗朗西斯科·维多利亚大学Universidad Francisco de Vitoria	2006	私立
卡塔赫纳建筑学院ETSAE de Cartagena	卡塔赫纳理工大学Universidad  Politécnica de Cartagena	2008	公立
中央理工学院Centro Politécnico  Superior (CPS)	萨拉戈萨大学Universidad de Zaragoza	公立
天主教圣安东尼奥穆尔西亚建筑学院EPS de  la Universidad Católica San Antonio de Murcia	天主教圣安东尼奥穆尔西亚大学Universidad  Católica San Antonio de Murcia	私立
圣乔治大学建筑学院Escuela  Técnica Superior de Arquitectura de la Universidad San Jorge	圣乔治大学Universidad San Jorge	2009	私立
安东尼奥.内布里哈建筑学院Escuela Politécnica Superior y Escuela de  Arquitectura	安东尼奥.内布里哈大学Universidad Antonio de  Nebrija
托莱多建筑学院EAUCLM Toledo	卡斯蒂利亚.拉曼恰大学Universidad de Castilla-La Mancha	2010	公立
卡洛斯国王大学建筑学院ETSA de  Universidad Rey Juan Carlos	卡洛斯国王大学Universidad Rey Juan Carlos	2011	公立
加那利欧洲大学建筑学院EA de  la Universidad Europea de Canarias	加那利欧洲大学Universidad Europea de Canarias	2012	私立

一、一条职业之路：西班牙建筑学教育体系

19世纪建立的马德里和巴塞罗那两所建筑学院奠定了西班牙建筑教育的基础。回望历史，那里培养出了载入现当代建筑史中的众多建筑大师，而这些改变建筑发展的历史人物都同时在这两所学校任教或担任过重要的职务；反观当下，前文提到目前被全球关注的西班牙建筑事务所的创立建筑师们也几乎都毕业于这两所建筑学院。两所学院自成立初期就拥有授予建筑师执业资格证书的权力，学生毕业即被授予建筑师执业资格证书的传统一直延续下来，成为目前所有西班牙建筑学院的通用准则。如今，学生不仅毕业即可获得建筑师执业资格，自2015年起，还可以凭该执业资格在北美从业。

与其他欧洲院校相比，取得西班牙建筑师执业证书需要更长的攻读时间。现行的教学计划（Plan2010，马德里）和（Plan2014，巴塞罗那），是自1999年由欧盟统一办颁布的博洛尼亚进程之下的产物。此前，根据西班牙国家教育质量和认证评估机构所出版的《西班牙本科建筑教育白皮书》（2005年）中的统计显示，全西班牙建筑设计系本科生的平均毕业时间为7年。尽管造成如此长学制的主要原因是出于对于未来建筑师的高标准、严要求，但与其他国家的学生相比，西班牙建筑学本科生在申请境外院校时处于劣势。因此，现行的教学计划改变了之前在本科最后一年完成毕业设计的要求，专门设立了毕业设计硕士项目（MasterHabilitante）。在原有的教学计划基础之上，将原本属于本科教学的“毕业设计”这门课程拿出来单独设置成为一个硕士项目。如此一来，学生在完成毕业设计之时即可同时获得建筑师执业资格证及硕士学位。以Plan2010和Plan2014培养方案为例，获得建筑师从业执照共需完成300学分（本科学习）加60学分（毕业设计硕士课程），即平均25~30个学时/学分。

▲ Plan2010和Plan2014培养方案

本科课程的学习，尤其是最后一年“毕业设计”这门课的淘汰率极高（一届毕业设计学生的挂科率有时可以高达1/3）。两所建筑学院的建筑设计系是学院中人数最多的系，同时也是被公认的最难的专业之一。对于技术类课程如施工、结构、暖通等方面的图纸绘制有更为严格的专业要求，每位学生需要在课程设计中提交详细的技术图纸。以马德里理工大学2013级为例，一年级本科生的入学人数约540人（共9个班），然而2018年的取得建筑师资格证的人数仅约400人。

二、两所学院、两种初步：设计基础教学

关于“入门”的讨论一直是基础教学的核心问题，何时入门，怎样入门，入门后如何衔接中高年级的设计教学等都是基础教学团队一直争论的问题。对于西班牙的建筑学院来说，建筑设计基础都只安排了一年（两学期）的教学时间，在两学期的学习后，学生必须具备基本的设计能力。参加两个学院的建筑设计教学（包括设计基础教学）的教师全部为从业建筑师，其中担任课题组负责人的教师为长聘教授，负责建筑设计课程的制订，每个课题组搭配多名副教授、讲师和外聘建筑师，并由博士、硕士和优秀的本科生担任助教。各个教学组会在学期初向学生介绍本学期的课程计划并在网上公布相关选课信息，实行教师和学生的双向选择。马德里理工大学本科学生的设计课从一年级下半学期开始，在正式进入毕业设计之前需要完成8门设计课程；巴塞罗那建筑学院的本科新生则从第一个学期开始就必修设计课，而在正式进入“毕业设计”之前需要修完10门设计课程。

1.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ETSAM）

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Escuela Técnica Superiorde Arquitectura de Madrid，简称ETSAM），正式成立于1844年。其前身隶属于由西班牙波旁王朝国王菲利普六世于1752年所创立的皇家圣费尔南多三大艺术学院。当时，这位国王仿效法兰西艺术院的模式，制定了该艺术机构的基本构架，即学院由绘画、雕塑及建筑这“三大艺术”（Tres Nobles Artes）门类所组成。1844年后，随着该学院的三大门类专业化教学的细分，ETSAM学院作为建筑艺术的分野，先后经历了隶属于新艺术学院及中央大学的时期，并最终于1971年作为创始时间最长、资质最为深厚的学院，与其他几所位于马德里的工程类院校合并成立了现今的马德里理工大学。

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建筑设计系的教学大纲中写道：“（设计课）为建筑方案的生成提供了技术性（Techinical）的方法；而作为课程出发点的研究主体（ThematicInvestigation）则应是运用批判性的视角去审视人们营造的世界。”此为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教学理念的核心，即注重技术传统的传承和对学生思辨能力的培养。在实际的教学案例中，隐喻性的题目和内容都在试图解释如何使设计发展成为一种研究的方法和工具。相比高年级设计课侧重解决实际和技术性问题，低年级的课程往往更能体现教师的引导方式和智慧。如何带领缺乏建筑史和理论知识的学生进行设计，如何灵活地掌握课程进度以及开放包容各种可能性，是负责设计基础课程的教学组面临的最大挑战。在理论与实践之间，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的基础课程目前进行着多样的教学实验，以思辨为出发点，不拘泥于传统的建筑范畴，让学生在入门时便进行超越建筑学学科的思考和讨论。

1) “三种尺度，三个场所” ：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阿罗约-庞让教学组

阿罗约-庞让教学组（UnidadArroyo-Pemjean）在2017年春季学期的设计课“三种尺度，三个场所”由西班牙东部梅诺卡岛上的三个项目组成。第一个项目是在沿海的自然保护区内，修建一条穿越沙丘原生植物群到达海滩的木质步道。严格的生态保护规范要求学生在小尺度下思考设计。步道的平面形式通过重复简单的几何图形得出，大比例的模型用来研究轻质步道的细部结构和构造方法，以求在建造和使用过程中尽量减少对植被的破坏。提交的作业除了技术图纸外，需要通过一系列拼贴图来展现从植被区到沙滩，最后进入海水的连续的叙事过程。课程第二个项目是在俯瞰海岸的坡地上建造数栋度假住宅。在完成单体建筑的设计后，需要将它们整合成为一个中等尺度的建筑群落。该项目取名为“挂毯”，教学组将地块喻作整张毯面，分布的住宅如同编织的图案。学生需要绘制一幅挂毯，通过“几何系统”将设计的图案以特定的规则组织在一起。在建筑项目中，学生首先分析个人与集体在场地的行为，并借助挂毯的图底关系设计建筑群的组合形式。挂毯设计与建筑设计共同作为作业提交。答辩围绕“位置”“密度”“填充”三个概念展开，讨论环境中个体与集体间的关系。课程第三个项目是在远离海岸的崎岖山地中设计一个露天温泉浴场。这要求学生从更大的尺度上处理水域、山地、光和建筑的关系。最终这三个小、中、大尺度的练习将整合成为一个设计作业。教学组希望以此来研究和评估将一整套旅游项目置入到脆弱和复杂的岛屿景观的可行性以及可能产生的影响。   

▲ 沿海木质步道基地

▲ “俯瞰海岸的度假住宅练习”(1963年竞赛模型)

2) “景观中的行为” ：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阿朗古伦-加列戈教学组

阿朗古伦-加列戈教学组（UnidadAranguren-Gallego）在2018年春季学期设计课“景观中的行为”同样基于实际的场地。课程计划在俯瞰西班牙皇家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的修士峰山脉上设计一座高塔。如课程介绍所写：“我们要建造一座望向天空的高塔，它是自由的符号。我们的梦想激励我们攀登、飞翔和远眺，我们的恐惧使我们离开并躲藏。” 人类对于高度本能地向往和畏惧，一直是课堂讨论的焦点。课程适逢西班牙现代主义建筑巨匠弗朗西斯科·哈维尔·萨恩斯·德·奥伊萨（Francisco Javier Sáenz de Oíza）诞辰100周年，教学组以其代表作白塔住宅（Torres Blancas）的案例分析为起点，要求学生对“塔”这种旧时代防御性建筑进行类型学研究，并通过设计展示出它在当代语境下的解放和扩展视界的象征意义。塔楼的功能没有限制，可以是瞭望台、住宅或者纪念碑，但需要为“注视”和“栖居云端”这两种行为提供空间。在模型制作中，教师鼓励学生以戏剧和挑衅的方式处理并组合材料，以期增强材料本身的表达，并在创造冲突的同时探索更多的可能。在最终1/50比例模型中可以看到各种诸如玻璃与石材，铝片与石膏间的轻和重、封闭和通透的强烈对比。建筑高耸的形式与重力之间的紧张关系成为许多学生设计的重点。除个人作业之外，学生需要再制作1/75比例模型，将它们错落地放置在全班制作的20㎡地形底座上，展现课程的集体成果。

▲ 弗朗西斯科 · 哈维尔 · 萨恩斯 · 德· 奥伊萨 “白塔住宅”

▲ 学生作业 “景观中的行为”

▲ 学生作业展示现场

3) “城市游戏”：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Grupo 4！”教学组

与前两组基于实际场地的设计不同，由设计系副系主任何苏斯·乌拉尔基教授（Jesús Ulargui Agurruza）带领的“Grupo4！”教学组侧重点在于培养低年级学生的直觉、注意力和精确度。教学组承担马德里理工大学校方“创新型教学法”的项目课题，致力于拓展设计课的基础教学方式。课题申请报告中写道：“建筑设计课的教学目的在于激发创造力。过度重复、相似的教学法会导致教师和学生的积极性难以调动。该教学计划希望为教师和学生建立一个创新的行为框架，此框架将为建筑方案的生成提供必要的条件。建筑师是一种需要持续保持灵活性的职业。今天的建筑师需要在项目中掌控越来越复杂状况，与不同人员配合。这种不断变化的现实应当融入当代建筑设计的教学中。”基于以上，“Grupo 4！”的教师不再担任讲授的角色，而是全程参与到学生的工作中。这非常考验教师解决临场问题能力，以及对课程节奏的把控。由于教学组希望将学生“无意识”的创作成果作为后续工作的基础，这使学生在课程初期往往会因为不能充分理解当前任务的目的而难以继续学习，进而陷入倦怠。此时教师组需要研究方法来调动课堂气氛和学生状态。课程不制订长期目标，每周五的教学组例会根据本周进度和学生反馈来安排下一周的任务。 

2018年秋季学期的设计课“城市游戏”，尝试将设计作为游戏化（Gamification）的过程，创造一个想象的城市。课程不允许使用电脑，设计过程和成果全部为手工模型和A0尺寸的手绘图纸。模型不允许使用胶水，学生需要设计具有构造意义的节点。在绘制大比例的图纸时，要求以线型和填充清晰地表达不同材料和构造层间的区分。课程分为“场地”“居住空间”“公共空间”和“城市”四个阶段。首先，78名学生在7.5m×5.5m白纸上随意绘画粘贴。随后将这个巨大的拼贴画平均分成24个单元，给24个小组。小组成员在单元图画中寻找秩序，以任意造型对70%图面再次细分。之后使用不同材料制作并组合成为场地模型，以表达场地中各异的空间特性。其次，居住空间的设计则直接从模型入手。每个学生首先对两块20cm×15cm×4cm的泡沫块进行切割。将75%碎块的堆叠重组，寻找平衡的构图关系以反映建筑的外部形式。另外的25%泡沫碎块被置入固定尺寸的盒子中浇筑石膏，学生根据得到的孔隙形式设计“非常规”的居住的室内空间。在此之后，所有同学围绕桌子按顺序移动，对旁边同学的作品进行5分钟的评改。互相评改在“Grupo4！”的教学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使每个人的作品都成为集体劳动的成果。学生需要将泡沫模型得到的内外空间结合成一个住宅建筑单元并复制至少30次，之后通过适当的调整组织成为建筑群落，同时绘制1:100比例的平面图。第三个阶段练习由四人小组完成。成员需要在65cm×65cm区域内用100个相同构件制作模型，可以理解为一个巨大的遮阳结构，要求通过尽量少的接触点与桌面分离，在满足自支撑和稳定结构的同时，需要有至少60%表面积透光。该结构要可以覆盖至少1000m2的室外公共空间，并连接不同的功能区。在课程的最后阶段，每位学生会收到一块200cm×72cm的底板。其中一半区域用于组装个人完成的场地、建筑和构筑物模型，另一半用等比例的手绘平面图补全，并作配套的流线与景观设计。最后，全班作品拼合成24m×4m的模型与图纸，展示在1:100比例下的城市图像。排列顺序由学生商议决定，相邻的学生需要共同解决节点部分的功能与交通中可能存在的冲突。

▲ 78名学生在7.5m×5.5m白纸上随意绘画粘贴

▲ 学生作业 “建筑群落1:100平面图”

▲ 学生作业“使用100个相同构件构成组合”

▲ 学生作业 “结合模型与手绘在场地中进行设计”

这三个教学组在设计课程中实际操作所存在的共性可以总结为以下三方面：（1）基础教学组普遍对建筑项目的功能性和规范性不作硬性要求。鼓励学生发展对于尺度、场所、形式这些建筑学本质概念的认知。同时，设计过程也没有固定的顺序。学生在很多情况下是通过建筑外部造型、剖面关系，甚至是材料或是某个构造节点开始构思并推进方案。这在拓展学生对于建筑的理解，以及寻找更适合自己的设计方法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建筑不再是单一的对于功能的形式化展现，而是从一开始就具有了立体空间、艺术和技术的多重意义。（2）对于手工模型的精确度和结构合理性的严格要求。阿朗古伦-加列戈与“Grupo4！”教学组要求学生寻找各种不寻常的材料，并对它们进行大胆的操作和组合。后者甚至要求学生至少使用4~5种材料，并且这些材料不能在专门建筑模型店购买，而是要越奇怪越好，包括夹子、骨头、气球、食物等。这促使学生深入认识材料的物理特性、制作方法，以及与其他材料组合所产生的各种可能。两个教学组都非常重视由模型来引导设计的过程。“非常规”的材料为建筑造型、内部空间和节点提供了几乎无限的启发。这些灵感经过学生的调整和变化后，合理地反映在设计成果中。对于材料的扩展性操作在丰富设计手法同时，也为学生在之后的材料、结构和几何课程打下基础。（3）强调将个人作品组合成为集体作业的必要性。相比前两点在操作层面上的意义，这点旨在促进学生对于建筑策略的认识。该过程不仅培养了低年级学生协同工作的能力，也使他们从本科一开始就熟悉同一建筑项目在不同尺度下呈现的角色变换。基础教学组不约而同地在设计课中加入城市设计的训练，可以视作是为二年级城乡规划课程所做的预演。这三个共通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对于设计课基础教学的整体思路，以及希望对学生整个本科学习所产生的意义和影响。

从较为完整的设计成果中我们可以看到，灵活的教师团队和学生高度的创作自由并未导致对设计严谨性的忽视。清晰的研究主题和逻辑保证了课程在人文性和技术性之间找到平衡。对于从操作到策略的共同关注，与课程题目和授课方式的开放性与多样性共同组成了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设计课基础教学的特点。如乌拉尔基教授在马德里理工大学建筑学院2019年教学会议上所说，设计课基础教学的任务是让学生“学习制作的过程，因此必须将培养学生设计兴趣和独立寻找研究与设计方法的能力放在首位”。低年级设计课作为建筑师职业教育的开端，清晰地展现了贯穿整个本科学习的宗旨，即培养学生在当代语境下的设计习惯和思维方式，使他们在毕业时具备独立开展建筑实践和学术研究的能力。

2.巴塞罗那建筑学院（ETSAB）

巴塞罗那建筑学院（Escuela Técnica Superior deArquitectura de Barcelona,简称ETSAB），成立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817年由安东尼·塞勒斯·阿兹科纳（AntoniCellers i Azcona）在Llotja艺术学院（Escuelade Llotja）下面创办的建筑设计课程班。直到1875年，巴塞罗那建筑学院才正式从之前的艺术学院中独立出来。在爱丽丝·罗根（Elies Rogen，1871—1889年)和路易斯 · 多梅尼克·蒙塔内尔（Liuís doménech Montaner）1900年、1905—1919年两任院长的领导下，巴塞罗那建筑学院发展成为一个引领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8]的学校。巴塞罗那建筑学院校舍的演变标志着学院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时间节点，约瑟夫·玛利亚·塞加拉·索拉（Josep Maria Segarra Sola）在1961年设计的学院大楼至今仍是Diagonal大道上的重要标志物。1973年巴塞罗那建筑学院合并入当时的巴塞罗那理工大学（目前的加泰罗尼亚理工大学）。随后的1985年，建筑师何塞·安东尼奥·科德奇（JoséAntonio Coderch）对旧的建筑学院大楼进行了扩建，使之成为今天我们所见到的样子。

巴塞罗那建筑学院的官方用语为加泰罗尼亚语，本科教学的课堂里几乎以加泰罗尼亚语为首选语言，其次是法语，再次才为西班牙语。由于语言的问题，在巴塞罗那建筑学院和瓦耶斯建筑学院（ETSAdel Vallés）就读的学生基本来自加泰罗尼亚省、瓦伦西亚省和巴利阿里群岛（Isla deBaleares），学生毕业以后也会首选在这些地区注册和工作。而正是语言的原因，以加泰罗尼亚为中心的建筑设计所具有的地域特征完全也能在他们的教学里寻找到痕迹。坚持工匠式的入门训练，坚持以小单元为模式循序渐进的设计基础教学架构与学院的历史和传统紧密相关。20世纪初，约瑟夫·M·尤约尔·西维特（Josep M. Jujol i Gibert）作为任课老师开设的“细部设计”（Details，1914—1932年）和“建筑表达”（CopyingArchitectural Element，1933—1945年）两门基础课程就非常重视建筑细部的真实表达。门、柱头、浮雕、文字、铺地、瓷砖、彩色玻璃等的抄、测绘作为基本功训练，不仅仅让学生掌握了表达设计的技能，还重视设计与表达的质量，这对于学生职业素质的培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100年后的今天，巴塞罗那的Flores & Prats事务所仍用铅笔手绘作为表达设计的工具，这与当下的时代背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但是如果我们揭开表象看本质，材料多样的使用与工艺质量的推崇是巴塞罗那学院带着“泥土味”的核心教学特征。

怎么用建筑制图的方式绘制出一个南瓜的平、立、剖面图？巴塞罗那建筑学院的同学们从一年级入学就开始了设计课的学习。丹尼尔·加西亚·埃斯库德罗（Daniel Garcia Escudero）、约兰达·奥尔特加·桑兹（YolandaOrtega Sanz）和费兰·格拉乌·巴尔多塞拉（Ferran Grau Valldosera）教学团队承担2018/2019学年大一两个学期的设计课教学任务。他们所设计的一年级第一学期设计课教案由6个小专题组成，从画水果蔬菜开始，到设计一个房间结束。

一件生活里的日常物品——瓜果蔬菜，是学生进校面对的第一个研究对象，如一根香蕉、一颗苹果、一个南瓜等。然后挑选日常工具完成所选对象的平、立、剖面图纸表达，一个平面就是横着切一刀之后从上往下看，一个剖面就是竖着切一刀后从左往右看，想要完整表达一个南瓜的内部的话切一刀还不够，得画出连续的横剖面或者纵剖面。这便是学生们用建筑的方式“表达”一个物体的思维路径。对于巴塞罗那的老师来说，设计学生学习的路径是个充满手工艺感的活儿。正如恩瑞克·米拉莱斯（Enric Miralles）的著名项目“怎样绘制一只可颂面包？”（How to lay out acroissant？）里展示的，弄清楚生活里日常美好事物的形态后，设计中的线条也会走出有质感的路径了。

▲ 学生作业“南瓜”

▲ 米拉莱斯的项目“怎样绘制一只可颂面包？”

然后接着就展开一系列对于一个房间的讨论了，首先从委拉斯奎兹的《宫娥》（LasMeninas，1656年）和梵高的《房间》（The Room，1888年）开始。同样地，学生需要借用生活的经验推测并绘制出这两个举世闻名房间的室内平面和立面图。前者需要分析复杂的视线关系，从而赋予空间中每个人物位置的具体矢量信息；后者需要挑选合适的参照物品，纠正变形的长、宽、高。如果说所有超越现实的创作都是来源于现实的话，那么绘制一个假想在现实中存在的房间则是对于创作最“建筑”的解读了吧。名著中的房间训练完成后便再次面对真实的对象了，巴塞罗那建筑学院的一间教室是余下4个小设计的主题。4个题目分别是：测绘房间的现状并设计桌椅的摆放；测绘人体尺度并设计人体在教师空间内的行为可能性；设计在教室全班聚餐状态下的桌椅陈设并设计餐桌，其中包括对于餐具的测绘和表达、模型的制作；最后将教室分隔为条形单元空间，设计每单元能够容纳一个同学生活起居的室内空间及家具。4个题目首尾相接、一气呵成，学期末同学们自然而然地会将小作业串联在一起，互相评价和总结。

▲ 学生作业“宫娥”和“房间”

▲ 学生作业“教室” 

▲ 学生作业“教室与人”

▲ 学生作业“教室餐厅”

▲ 学生作业“教室房间”

到了第二学期，仍是简短的小课题，它们串联起来形成对于更大尺度对象的研究和设计。首先从一个有植被的坡地开始，用测绘的方式表达天然的地形与植物。还记得半年前的南瓜吗？表达大地形态和表达南瓜形态的方法是相似的！用连续剖面来表达地形是学生自发就能反应出来的绘图方法，自然表面的起伏被适当地剖切开来，一个个的长剖面在学生的笔记本里快速地绘制出来。接着就是植物，每一棵树的姿态对于场地来讲都是重要的对象信息，树木的总高度，树冠起始的高度，树冠的各种半径宽度，树冠对应着的根系的半径宽度等都是需要记录和表达的信息。然后就是设计了，一组供学生使用的驿站被仔细地放入这个已经被吃透了的场地里。学生最后的设计图纸，从体量到形态组合方式，从平面布局到最后的家具陈设，都显示出了设计和思考的深度。这样的深度是一种自发的反馈，由于场地分析和测绘与后面的设计占有同样的课程时间，所以设计的深度自然与场地分析的深度齐平。  

对于巴塞罗那建筑学院的基础教学来说，“建筑”这个词汇并不显露于课堂和作业的表面，老师们不会一开始就选择建筑作为教学的主体，取而代之的是生活中的非建筑物品和场景，但是细细体会后我们不难发现，“建筑”这个词已经被抽象成为一种方法，更甚之是一种习惯，教学生以一个建筑的态度和方式去面对所有事情、解决所有问题，这是他们回归的教学本质。

▲ 学生作业“场地测绘”

▲ 学生作业“集合体建筑”

▲ 学生作业“方案、互动、变化”

三、结语：建筑初步的主体是否为“建筑”？

“入门直接教建筑”与“入门不直接教建筑”，两种不同的观点在两所学校的基础教学团队里面都被实验过。巴塞罗那建筑学院资深教授爱德华·布鲁（Eduard Bru）就曾经在大一新生班里“实验”了一次：一年级开学就带学生做一个小型博物馆设计。谈到那次教学改革时他讲道：“我们需要将建筑本体作为建筑设计教学的开始，而不是与之平行的其他领域和学科。学生一开始就应该学习如何看建筑和体验建筑，这种‘看’不是作为旁观者的‘看’，而是细致地考察，从而提出改进和超越老师任务书的内容。那才是基础教学要做的事情：引导学生从一开始就能够‘走进’事物。”但是，这样执拗的坚持越来越频繁地接受着外部的压力和质问，一味地埋头做而不抽离现实进行理论高度的思考，这样的工作方式还能否适应时代的需求？建筑师是否应具备从实践到理论，与从理论到实践的自如切换的能力？目前西班牙建筑学院“5+1”的培养计划正是对于博洛尼亚协议的抵抗与妥协，这便是他们对于全球化和对于信息时代的态度，建筑是门手艺活，时间和实践是不能消减的教学环节。

从“教建筑”到“不教建筑教点其他的”，再回到“把建筑作为教学的起点”，“怎样入门？”仍是设计基础这门课程的任课老师们思考和争论的问题，虽然不同的观点、不同的教案每年都会产出许多新生的成果，但是作为职业建筑师的西班牙建筑学院的老师们都清楚地知道，西班牙建筑学教育的最终目标是培养优秀的从业建筑师，这是支撑大量西班牙当代优秀建筑实践的基石。所以假如站在终点回望建筑教育的起点，“是”或者“不是”对于结果来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西班牙学生们走出学校、迈进职业领域的界线是非常模糊的，因为他们一进入大学便踏踏实实地走上这条职业之路了。

（本文节选自“回归本质 —— 西班牙建筑学本科设计基础教学”，原文刊登于《建筑师》杂志2019年6月刊，总第199期P41-50，版权所有，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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