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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鸨回通州了,北京有足够的智慧留住它们吗?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猫盟CFCA Author 宋大昭

昨天我们分享了人民大学教授刘永谋老师的文章《新冠疫情与科技谦逊主义》,他倡导“环境问题的科技谦逊主义”来对待人与自然的关系:客观看待科技的力量;要从“征服自然”彻底转向“敬畏自然”;从保护环境转向保证人类种族延续。
而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故事,来自猫盟的伙伴们,是关于3只出现在北京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大鸨,它们的到来正考验着我们能否用更智慧的方式与自然相处......


前几天,大好正在我们办公室,一起聊怎么让他们副中心爱鸟会的通州鸟调能够让更多人参与,以及把成果告诉更多人。


然后他看了眼手机,抬头表情怪异地说:“完,大鸨又回来了。”


这说的是去年在通州南部越冬的那对大鸨。其实这对大鸨已经在位于次渠-马驹桥之间、六环边的这几块农田待了好几年了,只是在去年之前,它们存在的消息一直没有被公布。


直到去年被拍鸟人发现,并把消息传出去后,这对大鸨才成了北京的明星鸟。


去年来到通州的一对大鸨 ©大好


在通州区园林局的大力支持下,副中心爱鸟会组织了许多志愿者,开始在现场维持观鸟拍鸟秩序。


北京的“鸟人”们遵从了秩序管理,体现出京城该有的体面,而这对大鸨安然度过了冬季后也在3月份飞离通州,去往北方的繁殖地可戳旧文:北京城市副中心,受伤的国一大鸨咋样了?


“可别再回来了。”它们走的时候大好说。


然而大鸨不遂大好愿,今年又回来了 ©大猫



01

归来的大鸨去哪儿?


作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大鸨,出现在北京不是好事吗?为啥大好并不希望它们再次到来呢?


拍鸟人的秩序维持只是一个方面,最核心的问题在于栖息地


在中国,数千年的农耕文明已经让大鸨学会了冬季来到庄稼地里谋生存。北方的农田在冬季基本无人打扰,而且视野开阔适合抵御天敌的袭击。


还有个因素是在农田里一般也不会有太多的天敌,比如猞猁、狐狸等,因此农田就成为了大鸨、灰鹤等鸟类的理想越冬栖息地。


大鸨的栖息地正在快速改变,周围已经高楼林立©大好


过去北京有不少越冬的大鸨,比如在密云的不老屯,就曾是个冬季观察大鸨的好地方。


然而随着北京农田的消失,平原地带的大鸨越冬栖息地也跟着消失了,因此大鸨逐渐罕见。


截至目前,通州区的这几个大鸨已经是北京唯一已知的越冬个体。其他城区可能会在迁徙季偶见几只,但是留下来越冬的,没有。


通州大鸨越冬所依赖的就是三片农田。这些农田在春夏季会种上玉米和豆子,而就是这些农田和收割后残留的玉米、大豆养活了这几个大鸨。


黄线框起来的三块区域就是大鸨栖息的农田,外围虽然绿色不少,但都是人工的园林


值得指出的是:大鸨待着的这个地方,我们通常把它叫做水南村,(曾经)是通州区已知生物多样性,特别是鸟类最丰富的地方。


这种典型的华北农田生态系统养育了很多动物,除了大鸨外,各种猛禽,如猎隼、黑翅鸢、红隼、普通鵟、白尾鹞、雕鸮、长耳鸮、短耳鸮、纵纹腹小鸮、雀鹰等都出现于此。


如此多的猛禽种类充分说明这里的生态系统有着非常丰富的底层物种支撑,从老鼠到各种小林鸟,应有尽有。


大好的统计显示,算上水南村边上的凉水河和通明湖,该地区的鸟种记录达到263种。


这个记录数量超越了中国很多城市的鸟种数量,而它只是北京一个区里面的几个村子。


水南村曾经的长耳鸮,今天已经离开了这里 ©大猫


那么大鸨冬天待的这块地有多大呢?大约2平方公里,小得可怜。


不但小,还已经被规划为一个湿地公园了:环渤海总部基地湿地公园。


其实建成公园没什么不好,对于保持生物多样性而言,总比盖房子好。


问题在于我们现在看到的大多数湿地公园并没有在生态友好方面多做考虑,它们看上去更像是一些有水的园林景观。


很多湿地公园建成后,我们首先看到的是当地生物多样性急剧下降,几年后才开始缓慢恢复。


比如说,正常的湿地公园是不可能保留这些农田的,也不可能保留现在的那些灌丛、荒草地,和已经长得很高大的一些杨树。


而这些,恰恰是现在这些鸟类赖以生存的物质资料。


大鸨喜欢在长满了荒草的空地上活动 ©大猫


事实上近年来我们已经看到,随着周边居民社区的开发建设,水南村的长耳鸮、红角鸮种群彻底消失了。


这就是大好不愿意看到大鸨回来的原因:这片过于孤立的栖息地对大鸨而言太不稳定。


它们在这里一方面容易受到人为活动的影响(因为地方太小,没有回避空间),另一方面栖息地也朝不保夕。


如果它们迟早要面对丧失家园的局面,那么还不如趁早去别的地方开辟新的越冬栖息地。



02

这里仅仅是农田吗?


今年回来的并不是两只大鸨,而是三只。


这就有点尴尬了。


看上去这对大鸨就认准了这地方,而且还多带来了一个老婆大鸨是一雄多雌婚配制度


没错,今年回来的是三只! ©王金岭


一方面,得知消息的北京鸟人们又来了,同时也带来了潜在的秩序问题:偶尔会有个别人试图进入农田接近大鸨;而当有人带头这么干,就会有人跟随。


于是副中心爱鸟会的兄弟们只好先把手头的通州鸟调放到一边,再次开始现场的秩序维持。


没办法,就这么点地方,大鸨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靠人力来解决干扰的问题。


总体而言,拍鸟人自觉维持了良好的拍摄秩序 ©大好


好在有了春季的经历,现在的观鸟人已经形成了拍摄的默契,大家集中在拍摄观察线以外,希望这种体面能够更加自觉和保持下去。


另一方面,这三只大鸨的回归也为我们提出了一种设想:有没有可能优化环渤海总部基地湿地公园的规划方案,使之能够更加生态友好,即建成了公园,又能够让这些鸟类继续生活于此呢?


我们通常都会认为:在中国,去改变一些已经成型的政府规划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这片地已经明确了属性,你想要去改变,不好意思,基本不可能。上海南汇是这样,北京的水南村也是这样关于上海,可戳:南汇东滩:2200万人口的上海,能创造更好的局面吗?


但是,真的不能去改变吗?


密云水库,一群赤麻鸭在湿地里觅食 ©大猫


事实上近年来我们看到北京市政府为了提升生物多样性水平做了大量工作,而北京市在构建绿色城市方面也不遗余力:大量的公园绿地,而不是商业建筑被建造起来,其努力和成效都是显而易见的。


特别是在刚刚闭幕的昆明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第十五次会议(COP15)期间,中国发表的《中国的生物多样性保护》白皮书将生物多样性保护上升为国家战略。


水南村的大鸨和263种鸟算不算生物多样性?当然算,没有比这更能代表北京城市生态系统的生物多样性了


那么,保住水南村的263种鸟,让大鸨能够年复一年地回到这里,这个目标足以让事情发生一些改变吗?


2015年,大好在水南村地区西侧树林看到一个长耳鸮家庭,这是4只长耳鸮宝宝 ©大好
(详情可戳:干掉了6只长耳鸮,那只雕鸮还是没能扛过寒冬......


在2020年4月24日,北京市十五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一次会议表决通过了《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条例》首次明确了野生动物栖息地的保护责任,这一条非常适合目前通州大鸨的情况。在关于《条例》的官方解读中有如下描述:


第三,关于全面强化栖息地保护和管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保护野生动物,从根本上就是要保护野生动物赖以生存的栖息地,让野生动物能有完整的栖息空间"生儿育女"、迁徙洄游,保证种群繁衍。为此,《条例》首次明确了野生动物栖息地的保护责任。野生动物主管部门将会同规划自然资源、生态环境、水务等部门编制全市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保护规划,规划要与北京城市总体规划对接,让野生动物有机融入首都城市建设发展,成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动实践。《条例》还规定,相关部门要编制本市野生动物重要栖息地名录,并且要每5年组织一次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状况普查。(据了解,全市现有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等5类自然保护地79处,总面积约36.7万公顷,约占北京国土面积的22%,初步形成了布局科学、层次结构合理的自然保护网络体系,使本市90%以上国家和地方重点野生动植物及栖息地得到有效保护。)同时,《条例》明确规定了野生动物栖息地管理单位的责任,要为野生动物建立生态岛或者保育区,制止追逐、惊扰、随意投食、引诱拍摄、制造高分贝噪声、闪烁射灯等干扰野生动物生息繁衍的行为,哪怕是芦苇收割、植被修剪等生产活动,也要避免影响野生动物的栖息环境。今后,如果再出现一些摄影爱好者在拍摄时故意惊扰野鸟、诱拍等不文明行为,栖息地管理单位就有责任依法给予制止。


水南村这个记录有6种国家一级保护鸟类、43种国家二级保护鸟类的小区域能够算是重要栖息地吗?我认为可以算。


它值得去建设一个以保护生物多样性为目标的自然生态湿地公园吗?我觉得很值得。


03

可以做些什么吗?


在办公室聊及此事,小崔说,围起来啥也不干不就行了吗。


不过在中国,“啥也不干”其实比“总要干点啥”难得多。而水南村的情况,啥也不干确实也不合适。


即便是作为一个拥有丰富鸟种的栖息地,水南村也并不是没有可以提升的空间。


这一块大豆地是大鸨经常活动的地方


首先随着一些沟渠在周边开发中逐渐干涸,水南村栖息地的荒地、灌丛地带比较缺水,很多鸟类需要到临近的凉水河中洗澡和饮水,大一些的游禽涉禽则选择在西边的通明湖休息,但夜间会到水南村来觅食。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水南村规划出一些湿地并无问题,设计合理的湿地将进一步丰富鸟类的多样性


其次,农田的存在不可或缺。对于大鸨和其他很多鸟类而言,适当的种植农作物、并适当的遗弃一些在地里,是它们生活中非常重要的能量补充。


山水保护中心在野鸭湖的实验非常好的证明了这一点。甚至除了大鸨以外,在通州目前只是迁徙经过的豆雁、鸿雁完全有可能在此安家。



野鸭湖的风光,许多鸟类会在这里安家
 ©大猫

事实上种一些庄稼并不会比养护几乎没有鸟喜欢的草坪复杂和昂贵,一个为鸟类着想的湿地公园里可以有农田吗?为什么不呢?


同样的道理,那些看着“不美观”的荒地、灌草丛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或许能够把它们规划得更加有序一些,但不应该用整洁的园林苗木将其取代。


最后,地处城市,这里不可能搞成完全不让人们进入的区域。那么如何引导、管理游人的行为就成为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从今年以来对拍鸟和观鸟人士的沟通管理来看,大家并不是不愿意遵守规矩,而是没有明确的规矩可供遵守



04

北京有能力留住大鸨吗?


我们发出以下几条明确的主张和倡议:


1.倡议前往水南村观察和拍摄大鸨的人士,遵守《野生动物保护法》和《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管理条例》等相关法律规范,不追逐惊扰大鸨,不诱拍。并发扬风格,协助维持现场秩序,制止他人的不当举动。


2.建议北京市将水南村大鸨及其他珍稀鸟类生存的相关区域划定为野生动物栖息地,并加以保护。


3.优化现环渤海总部基地湿地公园的建设方案,邀请相关生态学专家和在当地开展鸟类观察与保护的机构和志愿者参与方案的制定过程,吸取有科学依据的生态优化建议,使得湿地公园既能满足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需求,也能为首都人民提供一个良好的休憩场所。


去年的大鸨,在北京度过了冬天,然后飞往它们的繁殖地 ©大好


根据观鸟记录,这已经是大鸨第六年光临水南村。而一旦它们消失,则意味着北京不再拥有稳定的大鸨越冬个体或种群。


作为首善之都,在保护和提升生物多样性的时代大潮面前,将以何种智慧来面对这三只大鸨呢?


北京可以举办奥运会,当然也有能力保住这几只鸟。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真的认为这么做值得吗?



附录:水南村地区鸟类名录(截至2020年)




-END-

本文作者:宋大昭

图文转载自公众号“猫盟CF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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