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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北生物博士给学弟学妹的万字建言:生物这行这么难,我们应该怎么办?

2017-07-30 李腾 张浩千 科研圈


本文是科研圈互动栏目“直播跟你聊”第三期“生物专业就业率连年垫底,学生物的应该怎么办?”直播现场的文字实录。本期主播为:


 



 李腾  博士 

Bluepha联合创始人、CEO和“首席打杂官”。他在清华大学获生命科学本科和博士学位,研究兴趣是工业微生物和生物材料。曾任清华-伯克利技术创业项目成员,博士研究生期间与同事一起研发了“蓝水生物技术”,随后和同事创办了Bluepha 蓝晶微生物。



 


 张浩千  博士 

Bluepha联合创始人、CTO和“首席搬砖官”。本科毕业于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师从欧阳颀院士,于北大前沿交叉学科研究院从事合成生物学研究,在国际学术期刊发表研究论文13篇,并带领北京大学参赛队在国际基因工程机器大赛(iGEM)中先后8次获得金奖和11项单项奖。



点击视频标题,观看本次直播的回播录像。

生物专业就业率连年垫底,学生物的应该怎么办?(上)

生物专业就业率连年垫底,学生物的应该怎么办?(中)

生物专业就业率连年垫底,学生物的应该怎么办?(下)



| 写在前面 |


生物专业的学生是一个特别的群体。他们以相对较高的分数进入大学,却几乎立刻开始为前途焦虑。几年下来观望出路:搞基础研究,付出大、产出慢、回报低;想进入企业,好工作难寻如登天,一样是搬砖,感觉更艰辛——偏偏这行最不缺的就是人,竞争者还这么多。


失业率高,就业率低、薪资低,就业满意度也低,已成生物行业的标签,该怎么办?“劝退”是老生常谈,但是否很少有人跟你说说如何“进”?


回答“该怎么办?”,我们需要一套方法论,它必须结合生命科学与技术的发展逻辑与现状,必须要有过来人的一些经验。学校不会教你的这些事,恰恰是你决定进退,规划往何处走时的最有效参考。“科研圈” 本周五为你请到的两位主播,跟你聊聊学生物的如何找前途。



感受危机:学生物的必然难就业,这是为什么?


张浩千:我是07年的时候入北大生科院读的本科,花了五年时间才拿到学士学位,然后中间 Gap 了一年,12年进入了北大前沿交叉学科研究院,做生物交叉学科的研究,去年年底毕业。我和李腾都参加过一个合成生物学的比赛,叫做 iGEM、国际基因工程机器大赛,10年的时候我和李腾分别是北大、清华的代表队的队长,因此认识了。


在博士期间,我们因为“学生物的怎么办”交流了很多,愁了三四年之后决定要采取行动,所以我们俩,加上清华大学的陈国强老师一块儿创业做了 Bluepha。一开始是学生创业团队,做了一年多觉得还不错,往下做还有戏,所以我们16年年中的时候就从清华大学搬出来,自负盈亏了。学校不帮忙了,一开始欠一屁股债,然后花了一年时间找到了500多万的天使轮融资,现在公司运营得很好。


李腾:我同样是2007年入学清华生物科学技术系读本科,到11年本科毕业之后就直博,直到2016年10月份博士毕业,全职来来做 Bluepha。


我觉得我的心理路程大家估计都经历过,觉得对生物很感兴趣,但现实又很苦涩,一直不知道怎么办。但 iGEM 竞赛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契机。在10年参赛那个时间段,大概有两件事情就让我有非常大的触动,一是我在参加 iGEM 的时候去了 MIT 参加决赛,看到了 MIT 的分子克隆实验室,全都是自动化的设备,实验室中间是机械臂,做高通量自动化的移液,同时把分子克隆也可以做了。后来大家知道有很多公司在做类似这样的事情,但当时我非常震撼,我也在清华做分子克隆,但是这跟自动化的实验室比起来效率差得实在太远了,所以就就就有一种非常深刻的危机感。


另外一件事就是看了一个中央电视台的纪录片,名字叫《大洋彼岸》,每一集都是一个中国在美国的留学生,其中有一个生物的“千老”、老博后。那个博后太惨,对着镜头就哭了,他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变成这样,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失败者,也不是因为对自己要求太高——他那时候应该是三十四五岁的样子。我想,如果这是我的未来,实在没法接受。后来我就在清华读了一个偏应用方向的研究生,做合成生物学和微生物。


张浩千为什么生命科学难就业?因为产业发展滞后


站在比较高的角度来看,其实不难理解。什么东西能用来做产业?越工程化的东西越容易。科学问题已经解决差不多、原理上都已经通了,只是需要大家去研究一些细节,这种东西很容易进行产业化;但如果本身原理性、知识性的东西是欠缺的,你需要做很多的科研,企业就要承担风险,这对企业是很难的。其次,科学的一些东西,经验性特别强,很难用先验的知识对它进行规划布局。李克强总理说,重大发现不是规划出来的,但其实重大工程、产业,确实是规划出来的。


生命科学这个领域本身就有太多问题要问,有太多科学问题尚待投入资源和人力,这方面积累还不足,原理、机理上还没有把很多知识串通,所以没办法做大产业。


李腾我觉得,生物学或者生物技术专业目前的这些人,包括我们在内,找不到工作,是个必然现象。基础研究还没到那个层次的时候很难转化。我建议大家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可以遵循下面的三个思路:


第一条是人才的供需比。经济学里边一个商品的价值不取决于价格,而是取决于供需比。人才也是商品,供不应求的时候,人才的价值一定提高,反过来商品的价值一定降低。而生物学就明显没有人才出口,而我们又培养了大量的人,所以这种时候人一定贬值,不管你做的东西厉不厉害,你掌握的技能是不是非常难找。


第二条是一个人掌握的技能的可扩展性。程序员为什么工资这么高,因为它写的代码能非常快的复制扩展,比如微信的程序员,今天写代码,明天可以可以影响6亿人;但我们做个实验,做个western blot,今天你是生手,假如你用10个小时能做5个样,明天你就能用1个小时做5个样吗?不行,所以你的技术是没有扩展性。这时候其实你就很容易没有价值。


第三,你要考虑你做的东西的不可替代性,或者说在整个的技术或产业链条上,你做的东西是不是技术壁垒最高,或者最关键的环节,如果不是的话,你就很容易被被替代。比如你是做基因测序的,但是你做的是建库,那没戏,但如果你是去研发算法,或者做信息学分析的话,那么就有戏。


这三点的重要性我觉得是逐级递减的,最核心的还是供需比例。偏偏在这之上还有一些更大的问题:我们的教育出了点问题。生物技术的发展还是挺快的,但教育没有跟上,我们还在用传统的模式做生物教育。


张浩千:我去过一些挺好的学校,都是985、211,分子生物学大三才学,大一大二对的学生学涂片、观察质体,还在学形态学的东西。能够产业化的前沿生命科学已经发展成这样,学生还在切个切片,搅个内脏。


李腾:大家学出来,不仅要有文凭,也要有相应的能力。生物学或者生物技术本身还处在混沌的状态,发展非常快,所以这种时候你没有跟上的话,就悲剧了。其实在美国也有类似的问题,只不过美国比我们好一些,他不担心,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还有中国人。


张浩千:美国学生物,学校里学 bio-medicine,要不就是 bio-tech,很多人出来准备做咨询。真正的 post-doc,大多数都是从世界各地吸引来的。


李腾:美国的实验室里真正做实验,或者说长时间做实验的,中国人和亚洲人、包括印度人,都不少,所以美国不担心。但是我得自救啊对不对,我们不能跟着这个趋势走。


张浩千:从科学发展史也可以看出来一些东西。科学是为什么服务的?早期科学为宗教服务,后来为意识形态服务,到20世纪后半叶,科学就是为资本服务。说起来比较悲观,但这是相当一部分事实。显然,那些越容易产业化,越容易赚钱的东西,就越容易发展。


李腾:刚才弹幕有人说原来清华北大也这样。其实半斤八两,差不多。今天我们的核心,就是要认清现实,以及思考认清现实以后我们应该怎么做。


生物技术近年在投资、创业上非常火,为什么学生们感觉不到?生物技术产业现在的形势究竟怎么样?


· 生物技术领域的分类和发展机会


李腾:我们创业以来其实发现,最近几年,大家非常认可生物技术,这里边有非常多新的机会。你能看到好多创业公司起来,有好多热钱在追逐,从我们的角度,可以给大家讲讲现在的生物产业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张浩千:首先,生物技术产业的机会,根源在哪里?根源在于 DNA 合成和测序成本在呈摩尔定律下降。


李腾:测序成本的下降比摩尔定律更快。


张浩千:成本下降,大家测DNA、读 DNA 越来越容易,对生物在基因层面进行改造,人的设计能力就增强了。这里面涌现出许多机会,有成熟的,也有不成熟的。先说不成熟的,我觉得包括材料、能源。


李腾:就没办法理论化,它是经验科学。


张浩千:距离产业化比较远,或者已经有比较强的替代性产业,你很难去颠覆。


希望比较大的,可能就是医疗健康,甚至周边的这么一套东西。这几年咱们国内以测序为技术做医疗诊断,包括人工智能,公司做得非常多,业务很广。


李腾:大概15年开始成长起来一大批医疗生物公司,然后我们这个园区楼上楼下很多都这样企业,还有好多就这个领域的巨头,比如泛生子、基因加,都在16年拿了很大的投资。


张浩千:这些行业,科学上大问题没有太多了,当然你可以发现更广、更深的的东西,但它的一条逻辑链条是走通了,所以大家就能做很多很多产业化的事情,比如可以跟医院联系,获取病人的数据;在更上端,可以做基因测序仪,提高通量;中间的话,你可以开发新的算法。


李腾:讨论这个问题的话,我们先来定义什么叫生物技术,或者说生物技术分哪几类。我建议大家可以看一下国家的十三五规划,《十三五生物技术创新重点规划》,好像叫这个名字。我觉得它写的相当好,大概把生物技术分成了常规的七类:医疗生物技术、农业生物技术、工业生物技术(工业生物技术会分为生物能源和生物化工),还有环境生物技术,再加上生物安全等。


我自己认为,从技术背后依赖的哲学来看,现在的生物技术可以分成五类。


第一类叫“驯化”,就是说它应用了进化的原理。早期人们去做育种,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还是把农作物和动物驯化了;发展到现代,比如说袁隆平的杂交水稻,甚至包括就是微生物,都是驯化对象。比如工厂很多时候都要驯化环境微生物的活性水平。环境微生物、活性污泥,是混合菌群,它没办法做定点的优化,而是用环境来实现驯化。


蛋白质工程也是。因为蛋白质工程也很难理性设计,当然随着我们对蛋白质的认识更多,所以未来可能可以,但是目前是不行的,所以酶工程、蛋白质工程,其实也都是属于“驯化”类。


这方面的机会在哪里呢?举一个例子,不管是植物育种,还是微生物育种,现在瓶颈在于筛选的通量太低,导致整个流程特别慢,如果你能有一些技术,比如说把微流控应用在筛选上,做单细胞的筛选,或者用荧光标记的这种流式细胞仪去做筛选,你就可以提高效率,就能让技术在进化这条路往前走一大步。这是一个机会。


第二是认知和监测。生命很复杂,但我们要想办法去认识生物,大部分的基础研究其实属于这一类,但这严重依赖于技术的进步,比如说 CRISPR 一出来,所有实验室的效率都提升了。


认知这部分的生物技术,正在慢慢的向个性化的方向去发展。人类基因组计划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测了一个人的基因图谱,但现在我们可以特别快地去测单个人的基因组,所以就催生了一大批做基因测序的公司。这些技术都在向微量、实时、高通量的方向发展。


第三部分就是药。我们用化学方法或者生物的方法做制剂,可以让人或者动植物的状态改变,不是让这个生命活得更好,就是摧毁这个生命。这里边的趋势其实也很简单,早先做化学药,后来开始过渡到生物药,比如说去做单抗、比如多肽类的,或者免疫制剂、RNA药,为的就是把现在不能治的病,找到更好的药去治。但这确实很难,谈起药,不是单个人可以做的,甚至不是一个创业公司可以做的。


药的机会在于解决一些重大的复杂疾病,比如神经退行性疾病,现在举出来的例子都挺悲观的,因为大家一直没战胜它,很多药死了,但这些问题是始终需要攻克的,需求一直存在。


第四就是人跟机械的结合,比如植入性的医疗器械,或者脑机接口,或者人机结合。这个想起来比较偏科幻,不搞生物的人,比如说搞人工智能的人,他们容易去想未来的生命可能是机器跟人以某种方式结合起来;但其实我们从生物的角度,或者至少我自己的观点出发,这不会是未来人工智能应用在生命科学领域的主流,或者说它不是唯一的应用。


张浩千人工智能,要有 input,就是说你输入的信息很关键。现在人机接口、脑机接口,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你怎么把输入的信息读出来,现在的电子这生物接口,其实能读出来生物信息很少。


李腾:因为这两套逻辑是不兼容的。生物的信息和电子信息很难融合起来。这里机会在哪里呢?举个例子,生物植入材料有赖于材料学的发展,交叉学科会有很多机会。


所以我要说的第五个方向其实才更有意思。第五个方向是生物设计。随着我们对生命系统的认识越来越多,我们可以用生物的方式去优化生物,就是人等于造物主,这在未来的想象空间非常大,而最近产业上的这些新的机会,其实很多都是出自我说的这第五个领域。


张浩千:我跟好多人讲胰岛素,他们听说胰岛素是拿细菌产的,很惊讶,都以为是细胞产的。


李腾:胰岛素是基因泰克(Genentech)公司成立之后第一个例子,是最早的基因工程,但现在人们对于生命系统的改造,水平已经高了很多,比如说现在非常火的基因编辑。


张浩千:举个例子,比如说你想研究疾病,需要在老鼠上先做一个模型来验证一下。在 CRISPR 这种这种技术之前,一个博士生能做出来一个转基因老鼠就能发一篇大文章,放到现在,在中国可能找一个公司,都很快能帮你做出这个老鼠。


李腾:这种进步可以让生物技术呈指数级的爆发。未来基因编辑发展更成熟之后,可以去做基因治疗,包括细胞免疫治疗,CAR-T,大家知道非常火,其实本质上也是给细胞或者说给生命加了一些新功能。


再比如代谢工程,就是给工业微生物做定向的优化,比如说可以给它设计新的代谢通路,然后让它去做各种事情对吧。


然后就更有意思的,就是我们在做的合成生物学或者说合成生物技术了,合成生物学的理念就是用工程学的方式去优化生命系统。这种时候,标准化的模块化就非常重要。


这里每一项都有很多机会,但如果你问我什么样的机会最好,我会告诉你,非常难讲未来是什么样,只能讲现在或者过去是什么样,因为这个趋势变化非常快,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以咱们现在在学校学到的东西,是完全不够的,跟这是完全脱节的,所以大家如果真想做这个方向的话,需要好好思考如何跟上的问题。


张浩千:很多人问我,他/她自己学的某个专业——比如神经科学的某个方向,有没有前途,其实就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没有告诉我,你想要的这个机会是哪个方向的?你想当科学家,还是想做企业家?或者就是想找一份工作?还是说当老师?你需要这个目标明确了,然后再了解它整个细分领域,从上到下、从科研到产业,它是怎么运行的,利益怎么分配的。这样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或者这时候已经不用我告诉你,你自己就知道了。就类似于说房地产热,但咱们农民工同志不一定赚钱,对不对?


· 资本追逐的生物技术产业有哪些,其中有什么机会?


李腾:接下来我们跟大家讲讲,从16年开始到现在,投资界,尤其是国内,大家会比较关注的生物技术领域是什么。但是大家听的时候一定要非常小心,原因就是,一个东西现在非常热,往往意味着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或者没有特别好的机会了。你再来进入这个行业从头做起,已经错过了跑马圈地的阶段。


一个就是刚刚讲到的基因检测,个性化的基因检测,尤其是在医疗领域的应用。大家知道华大基因最近刚刚IPO,同时国内还有很多“华小”,就是一批从华大出来创业的人,比如说之前借壳上市的贝瑞和康,也做得特别大,他们就是专注做医疗领域的基因检测。


张浩千:同样的基因检测,里面分好多的过程,比如建库,做具体测序操作,然后分析,到最后是市场。以国内的今天这个基因检测行业的分布,或者发展趋势来看,我觉得有几个有机会的方向,第一做测序仪,第二个就是做渠道,比如说能拿到全国一两千家医院;再比如说你有一套特别厉害的分析诊断数据的方法。


李腾:然后就是工智能与医疗的结合,就是做图像识别,这里长出来一批公司,比如说去做乳腺癌的图像诊断识别。


第三个比较好的领域是细胞治疗,比如 CAR-T,国内有非常非常多的公司在做这个事儿。


还有就是基因编辑的治疗,比如说像哈佛大学 eGenesis 的杨璐菡他们做的,用基因编辑的方式去做猪的器官,把猪基因组上的逆转录病毒的位点删掉,这样的话猪的器官可以给人做器官移植。


还有一个比较火的方向是医用微生物,比如研究肠道菌群,因为最近我们发现肠道菌群跟人的关系非常密切,可以影响人的健康,比如肥胖和人的情绪,还能帮人治病。


再有就是合成生物学这个领域。美国大概是从16年开始,特别火,硅谷的投资人基本都在投,但国内还不太多,Bluepha 算是头一批吧。合成生物学特别火,在我看来有两个驱动的因素,一个驱动的因素就是 DNA 合成的成本下降,二还是是工具的发展,主要是 CRISPR,人们因此就可以去给真核生物去做大规模的基因编辑了,这种时候就长出来一批合成生物学的企业,美国这批企业里,最受关注的大概有三个类型的公司,一个类型的公司是做下一代基因合成技术,一家代表性的公叫 Twist Bioscience,用高通量芯片的方式去做 DNA 合成,可以把现在的DNA合成的成本下降一到两个数量级。


张浩千:DNA 合成和测序挺像的,要么就是底层技术上特别厉害,效率特别高,要不就是能拿到的渠道特别厉害,要么就是可复制性强,医疗、科研、农业都能用。这中间如果是拼成本,拼速度,我觉得是玩不下去的。


李腾:第二个方向就是微生物的合成生物学了,就是 Bluepha 在做的事情。国外有两家公司做得成功,一家叫 Gingko Bioworks,就是银杏,是 iGEM 的创始团队出来做的一家公司;另一家公司叫 Zymergen。


这两家公司核心的业务,都是用大数据或者人工智能,再加上自动化、合成生物学,把微生物的优化效率提得非常高,而微生物其实是很多产业的基础,尤其在美国,微生物相关的产业驱动了美国大概3%的 GDP。你如果能提升它的效率,就非常有价值,所以这两家公司都是在去年拿了很大的投资。


张浩千:做微生物的公司非常多,那么这两家公司的门槛在哪里?这里有另外一个故事,比如我给别人做过很多微生物实验,都失败了,但是所有失败的例子的信息,我都能利用起来,用来指导我们未来的实验,我越做会越知道该怎么做。


李腾:所以他们的核心是数据,是以数据构建的壁垒。这个是资本能听懂的语言。他们之所以能融这么多钱,股指涨这么快,核心就是他们的生意大家觉得很对。孙正义领投了 Zymergen 上一轮1.3亿美元融资的1/3。


第三个趋势就是基因编辑了,这里边有挺多公司,比如说那个张锋自己的公司,还有包括我们刚讲的杨璐菡,做面向不同方面的基因编辑的应用。上面都是美国的市场里的企业,往往会做一个非常大的故事,资本市场成长非常快。


英国、欧洲那边就很喜欢做小而美的东西。如果大家关注 iGEM竞赛的话,你就发现好多都是 iGEM 当年学生的一些创意项目后来孵化的,举个例子,10年剑桥的一个团队做发光蛋白,后来他们做了一家公司,做室外照明。他们做一块凝胶,里面有发光的微生物,然后把凝胶涂在在建筑的外层,持续发光,我4月份在在英国见到他们,现在他们可以做到涂上去以后发光一个月;比如还有一个企业,做放线菌的艺术品,首先放线菌可以生成很多色素,其次它长的形状很独特,可以长成艺术品。


相比起来,中国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合成生物学及相关的生物技术,但是投资界还不是特别懂,但是他们想懂,所以成长很快。我们算是在这里面起了一些作用,就是教育市场的作用。


张浩千:我们欠一屁股债找融资那一年,我觉得对于合成生物学在国内资本界推动起了很大作用。


李腾:我觉得现在的趋势还还挺好的,没想到它可以发展这么快,但是跟美国比还是差距挺大,所以你去看合成生物学领域整体的投资额,在中国其实就非常小。但美国去年已经超过10亿美元了,今年应该也是差不多这个量级,所以啊还是有啊有一些差距,但是你看全世界范围内,从研究的角度讲,中国、美国、英国应该是第一梯队。


为了适应生物技术产业现在的发展需求,我们要做什么样的准备?


· 往人少的地方去


张浩千:国内科研越来越厉害,也回来了很多青年千人,做出了很有意思的工作,但是我觉得咱们国家长期以来留下来的一个缺陷,科研成果从0到1有了,从1到99这部分没做,甚至很多企业直接还想要100。这个我觉得是非常巨大的机会,蕴藏巨大的知识产权的潜力。但关键就在于,要把它变成产业、产生社会效益。科研如果永远是单向的,就没有意义。


国内973、863这种大项目也投了快十年了,产业化也有一些成果,但不是特别成功,导致中央层面对于合成生物学的投资变弱了,反而是地方政府,比如天津做化工,深圳搞医疗,一些有明确目的的地方政府会正面去投资,但如果它们再投三五年,或者五到十年,还是没有收益,可能也不会继续。科学本身也是要有技术输出、有产业输出才是健康的。所以这种情况,大家怎么办,能做点什么准备?


李腾:本质上来讲,你去思考你未来要做什么的时候,其实是有一些捷径的,譬如说你可以去考虑,什么地方供需比小,现在非常多的人去做那个生物学基础研究。也有很多人对生物学的比如说那个产业非常感兴趣,但是中间这个gap其实还是挺大的,尤其在中国非常大,反而在美国,比如说大家去到硅谷就会发现有非常多的技术交易。


张浩千:如果是一个中国科学家发现 CRISPR,他绝对不会像张锋可以把技术转化这么得快,国内投资者可能会问,你做这个五年能赚多少钱?CRISPR 很厉害大家都知道,但从编辑基因,到选择疾病,到把最后的东西走完,这中间要做很多事情,必须在不停有人接盘,不停要有人催化转移技术交易才行。


李腾:国内其实热钱比较多,资本量确实很大,但是大家都不愿意去做长线。


我想讲的捷径,通常意义上来讲,比如最近中国人发了特别好的paper,然后水平越来越高,基金的评审水平也越来越高,大家可能会觉得生物学的基础研究还挺火的,但你要用发展眼光去看这个事儿,就是现在这些水平这么高,其实用的是大概十多年培养的人。我们现在,要加入到这个链条里,其实相对来说比较难,反而是你要站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去看未来,我们整个技术链条上缺什么。


张浩千:青千现在一年回来400个人,十年过去回来4000个,中国有多少大学,能够支撑4000个教授?所以这个机会,相对是比较难的。


李腾:这和你自己的能力没关系,是大的趋势导致的。所以你思考一下,现在站在现在这个时点,什么是相对来说还做得还比较少的事情,所以基础研究和最终的市场化中间,这一块其实是个挺好方向。


张浩千:有的同学说是解决方案是不是创业?我建议大家,首先如果没有技术,千万不要创业,你一定要有一个技术,然后有市场需求,至少有一个能满足,这种情况出来创业,我是支持的,否则我觉得还是应该先在产业里找准自己自己的位置,哪怕在公司先工作一段时间,再出来自己做都没问题。


·“从1到99”


张浩千:从1到99,我觉得是未来国内生物行业最有前景的、可以为大家了解的地方。


弹幕有请我们具体说一下,从1到99有哪些机会。我觉得可能缺少几种人,第一是了解市场端的需求的人,比如说你要是做整个企业服务的话,你要知道下游企业的需求;如果你要做医疗,就要了解医院和病人需求是什么东西。第二的话是做专利和知识产权相关的人,咱们国家对知识产权保护肯定会越来越好,所以这个知识产权上阶段性的技术交易机制,你参考进去,专利和知识产权相关的,我觉得也是一个很大的机会。第三,我觉得就是你能把技术转化成产业的人,这一点也是也挺重要的,这就类似于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或类似于公司里面研发总监的角色。第四就是能够能够把这个企业的需求,或者下游的用户需求抽象成技术和科学问题的人。


李腾:我再补充一点就是现状是什么样的。为什么1到99会比较难,概括一下是因为做0到1,以及做99到100的人,互相是看不起的,两种人话说不到一块去对,


张浩千:科学注重的是共享,我做的东西越多人知道越好当然越好;做生意的人是,我做的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自己垄断。


李腾:所以如果你要想做1到99,你得学会两拨人的话语体系,这就是为什么学生物的人有优势,因为跟0到1的这波人交流是更难的,所以你如果懂了这边的话语体系,再去补那边的知识,其实是更容易的。你要搞清楚,这两边人是不能一块交流的,搞不好就会打起来。做好中间的角色,本身就是很核心的一个能力,因为现在很缺这个,以此为基础,你再去扩展,比如深入去分析这些需求,然后对应到这些这些技术上去,或者反过来分析这些技术在哪些地方有商业应用的机会,对这这两个能做好任何一个都意义很大。


比如杨璐菡的创业公司就找到了非常好的点,这个点绝对不是单方面的人能想出来的,一定是大家坐到一起做的——就是刚刚讲的猪的器官移植。


· 找到兴趣、做到极致、走出边界


李腾:对于每个人来说,我们真的很难给一些就比较特定的建议。但我觉得在思考自己的未来的时候,有一点应该是应该最最优先考虑的,就是你的兴趣是什么?这个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如果你真的对于生物技术或者生物学没什么太大兴趣的话,转挺好的,就趁早转。


有兴趣的话,其实你选准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是可以把它做到极致的。而这个东西它究竟是冷是热不关键了,因为你做到极致之后,你就是那那个唯一的一个。


张浩千:即便你是做从1到99的工作,你也必须在你的某个细分领域的技术研究方向上成为翘楚,至少发布一篇影响因子七八以上的文章,这样的话你才对这个领域有构建性。


我见过一些学生物的同学,本科毕业之后就去做咨询,进入医药行业,我觉得这种工作很初级,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能谈的都是数字,而不是 data。我想说,既然数字都很多都是假的——要么是出于政治目的,要么出于资本目的,很容易被操作。所以你其实是没有判断力的。如果自己没有硬实力,不够专业,那你没办法做好的。所以我建议,做从1到99的工作,第一一定要懂技术,技术一定要精专。


其次一定要走出技术这个边界。我的很多师兄师姐,还有朋友,都在创业,每家公司都缺人,包括我们自己,发一份招聘广告能收到100多份简历,很多985、211的硕士来应聘,但是没一个满意,为什么呢?最大的问题是他要么什么都不知道,要么技术非常非常精专,但在专业领域之外知识基本为零,甚至连比如说谈股权期权,谈怎么做市场化,比如怎么做封装能让下行的技术使用者更好地用到,他都不理解。就是说,你在专业领域之外一定还要懂其它东西。


李腾:你真正喜欢一个东西,你就会自然地去想搞清楚你这东西再往外延是什么样子。


张浩千:发paper永远是第一步。即便对于一个成功的教授,发文章也只起到大概30%的作用,还有40%是拿经费,30%是做管理的能力。往企业走也是一样的,技术上这30%要是非常非常过硬,另外40%的能力可以在整合资源上,比如说我想做成一件事情,我需要哪些人来帮我,我怎么跟他们分享利益?然后再有就是比如说跟投资人,以及愿意给你付钱的人打交道,你能告诉他们说为什么把钱给你。


李腾:我建议大家可以把生命之中不同的点连起来,尤其你可以做点交叉学科相关的东西,把它们结合起来。一个人过了35岁,就很难再去转型学什么新的、完全不同的门类的知识,而我们现在还年轻,所以我们在这是有优势的,所以这种时候,我不建议大家真的完全抛弃自己现在所学的东西(完全没兴趣的除外)。你现在如果你还对它有点感觉,只是迫于现实的压力,想去做别的的时候,一定要想想怎么把你现在学的东西跟你未来想做的事连起来。


张浩千:虽然说我们现在教育体系有问题,但这有可能到一代人之后才会变,我们等不及,所以我们只能自己行动起来,咱们国家、我身边接触的本科生里,特别容易看到一种心态,还把自己当成学生,没有紧迫感,家长、老师、学校给我什么我就干什么,没有要求我就不干。但是其实你想一想,如果你把自己当作一个创业者、一个想做事的人的话,你的竞争者是在整个领域的。本科生发一篇文章,投稿给nature,人家会因为第一作者是本科生所以降低接收要求吗?不会。


李腾:大家要有危机意识,我们的基础教育大部分时候是有问题的,这种时候你沿着既定的路径,是会很惨的,你要跳出那个状态去学点东西、做点事情。


张浩千:你想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科学家,没有问题,但是你一定要了解科学以外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美国其实很多比较成功的这种科学家,之所以在后面做企业也成功,我觉得跟他有很多机会能接触到这些有关系。可以走出科研,不见得要逃离科研。这么年轻的时候,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框在什么地方,像什么家长说,毕业之后找工作,然后赚钱赶紧结婚,这个已经不适合于咱们这代,或者更年轻的人了。


李腾:人生真的很多变数,你现在一定要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东西,然后把它钻研一下。如果你真的就喜欢打游戏,你还不如去打。


张浩千:我们公司 COO 耿强,以前打 dota,也挣很多钱。


另外弹幕里有一个问题:问对于出国读研怎么看?我是鼓励的,因为因为咱们国家这个科学界其实很保守,科学是创新的东西,但是科学界很保守,但是他们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外来的和尚。地方和国家层面的人才政策都是跟出国戴上的这顶帽子有关系,比如青年千人,对你在科研界后续十年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我建议大家出国读研。


李腾:大家要想清楚,你出去的时候做的事情,不要就是就单纯给别人当劳力,博士生这几年非常关键,你选的方向,你要想想你能学到什么,然后这个就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考虑人才的供需比,考虑它的可扩展性,考虑你学到这些东西的不可替代性。


张浩千:还有关于iGEM。今年8月份8月26号到8月28号这个中国地区的iGEM交流会会在福建农林大学举办,我们俩是这个组委会的。所以呢就是欢迎就是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来来注册。会议的时候就会专门讲我们的经验,而且我们两个人是 iGEM 现在在亚洲区的推广大使。大概会有50支 iGEM 队伍,大概300人,所以欢迎大家来报名参加。(点击获取报名表


李腾和张浩千正在做什么?


李腾最后一点时间我们来讲讲我们正在做什么。Bluepha蓝晶微生物是清华、北大的一个学生创业团队发展来的一个创业公司,做的事情,就是微生物的合成生物学,给微生物做快速的基因的编辑,这里面有很多设计原理在里面,我们会设计一些新的功能,就像拼积木一样给它拼出来。这个积木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而是我们从自然界中去挖掘,然后把它标准化模块化出来的。进化已经有40多亿万年的历史,里面有非常非常多牛逼的东西,CRISPR其实就是这样发现的,是人从微生物的免疫系统中发掘出来的,所以这里边很多机会。


我们现在专注去做的事情是pha生物材料。


张浩千:合成生物学现在什么东西最容易做,做容易进入市场化?那就是传统化工做不了的东西。


PHA 是聚羟基脂肪酸酯,是一种植物在细胞内合成的生物可降解材料。土壤里有50%的细菌都能够合成 PHA,但是我们做的这个特别高产,细胞90%的干重都是 PHA,只有一点点那种质量是细胞自己的。


这种材料只能生物技术来做,做为一种生物可降解材料。我们这块进展很快。刚才大家都问成本多少,我们现在已经传统的4万/吨的成本降低到了2万多一点,传统塑料现在不到1万,我们现在是他们的2~3倍,已经在很多业务场景上很有希望了,比如我们用 PHA 做可降解的农用地膜,试验已经算成功了。地膜如果不可降解的话,土壤会板结,产量会下降;使用PHA后,土壤的既有性能没有下降。我们还有一些其他的应用,也在往上走。


李腾:我们在产品化上走相当顺利,甚至快于我们本来的预期。这个让我们非常有信心可以把后边的事情继续做好,比如说成本,我们希望能把它降到1万5甚至更低,这种时候PHA就跟传统塑料完全可比了。


PHA 对合成生物学作用在哪儿?其实就在对这个细菌的设计上,让细菌把所有的能量都用来合成这个,并且我们可以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生长阶段来启动或关闭PHA的合成。


李腾:这里面有一些特别的有意思的事,我们设计了好多东西。对于微生物来说,我们就是它的造物主。


张浩千:感兴趣的可以来我们公司实习,来了咱们可以当面沟通一下。


李腾:我们同时跟“科研圈”合作,发了四个招聘启事,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来这里感受一下实习或者全职的工作。公司现在处于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公司地点在北京昌平,这边有地铁,交通也比较方便。简历可以投到 hr@bluepha.com。(点击查看蓝晶 商务拓展经理合成生物技术研发科学家合成生物学技术软件工程师高分子材料工程师 四个招聘职位)


我们下一步可能会往深圳扩展,北京办公室也会继续。


我往回讲一下公司的历史,我们其实是在15年年初就成立了,那时候是学生创业团队,直到了2016年的7月份我们才搬到了这个地方,在北京昌平区和海淀区交界的地方,叫做中关村生命科学园,这边有非常多的生物技术企业,我们在其中的园中园,叫北大医疗产业园,我们大概是去年的这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公司有办公室和实验室,楼下还有一个300平米的一个公共实验空间。


搬过来后我们正式进入商业化运作,但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是特别成熟,也没拿到融资,自己维持了一段,还挺艰难的。到了17年2月份的时候我们拿到天使轮融资的500多万人民币,投资方主要两家,一家是峰瑞资本,他们是国内差不多最早关注合成生物学领域领域的一个投资机构,特别专业;另外一家是清华自己的启迪之星孵化器。我们最近在谈下一轮pre-A的融资,还算顺利,但现在还不能披露。


所以我们可能很快就会扩展我们的团队。我们现在是11个全职员工,所以大家现在加入还是处于比较早期的时候。我们特别乐意跟大家合作,原因是,其实人是最重要的。我记得在群里有人问创业什么是最关键的,其实无非三个东西:人、钱、事,有机地组合起来就好了。现在钱不是问题,原因是你的事和人能很好地匹配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愿意出钱来帮助你。


对于事,我们现在就是要把合成生物学应用在微生物这个事情做到极致,我们希望能把最优秀的人才引进来,而且我们会给这些最优秀的人才远超于他们预期的待遇,因为说实话我们对人的要求会比较高,所以待遇不是问题。


张浩千:人一定要非常厉害。


李腾:我们可以简单透露一下我们选人的标准是什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驱动力,你要对你做的事情特别有热情,然后你自发地就会想去做事情,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兴趣是最重要的,你一定要选自己感兴趣的事,你自然地会有这种驱动力来对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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