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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天适合做什么?睡觉、喝酒、谈恋爱……关于雪的文学性

新读写 2020-09-10

独具人气的语文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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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如果没有下雪,就好像白过了一样。木心的一句话套用在“雪”身上再合适不过: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雪,似乎也有着这样一种慈悲、素然的大胸怀。初雪已至,还有什么好担忧和急躁的呢?“雪下得越大,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越小,它似乎盖住了敌意、急躁和愤怒,使人与人更加接近。”帕慕克这样描述过雪。 翻看文学作品中有关雪的描写,你就会发现,无论拿什么与雪搭配都是合适的,都能构成一种独特的美学意境,无论是哀怨、苦难、死亡,还是孩童的愉悦、爱情的渴望,雪包容一切,又静谧无声。 下雪适合访友、喝酒、谈恋爱,或者思考死亡的问题,总之,一切都将归于虚白,和寂静。正如萧红在《呼兰河传》中所写: 这里是什么也看不见,远望出去是一片白。只有凭了认路的人的记忆才知道是走向了什么方向。
1
雪 与 女 人

雪国

[日] 川端康成
 
岛村朝她望去,突然缩了缩脖子。镜子里白花花闪烁着的原来是雪。在镜中的雪里现出了女子通红的脸颊。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纯洁的美。
 
也许是旭日东升了,镜中的雪愈发耀眼,活像燃烧的火焰。浮现在雪上的女子的头发,也闪烁着紫色的光,更增添了乌亮的色泽。
 
大概为了避免积雪,顺着客栈的墙临时挖了一条小沟,将浴池溢出的热水引到大门口,汇成一个浅浅的水潭。一只壮硕的黑色秋田狗蹲在那里的一块踏石上,久久地舔着热水。门口晾晒着成排客用滑雪板,那是从库房里刚搬出来的,还发出轻微的霉味。这种霉味也被蒸气冲淡了。就连从杉树枝头掉落下来的雪,在公共浴池房顶上遇到热气,也融化变形了。
 
女子从山上客栈的窗口俯视过黎明前的坡道。过些时候,从年底到正月这段日子,这条坡道将会被暴风雪埋没。那时赴宴就得穿雪裤①、长统胶靴,还得披斗篷,戴头巾呢。到了那时节,积雪会有丈把厚。岛村现在正下这条坡道。不过,他从路旁高高地晾晒着的尿布下面,倒是可以望见县境的山峦,上面的积雪熠熠生辉,显得格外晴朗。绿色的葱还没被雪埋掉。①冬天套在和服外面穿的一种裤子。
 
村里的孩子正在田间滑雪。
 
一走进村里的街道,就听到从屋檐滴落下来的轻轻的滴水声。
 
檐前的小冰柱闪着可爱的亮光。
 
一个从浴池回来的女人,仰头望着在屋顶扫雪的汉子说:“喂,请你顺便扫一扫我们的屋顶好吗?
 
女人感到有点晃眼,用湿手巾揩了揩额头。她大概是个女侍,趁着滑雪季节早早赶来的吧。隔壁是一家茶馆,玻璃窗上的彩色画已经陈旧不堪,屋顶也倾斜了。
 
一般人家的屋顶都葺上细木板,铺上石子。那些圆圆的石子,只有阳光照到的一面,在雪中露出黑糊糊的表层。那不是潮湿的颜色,而是久经风雪剥蚀,像墨一般黑。一排排低矮的房子静静地伏卧在大地上,给人这样的感觉:家家户户好像那些石子一样。真是一派北国的风光。
 
一群孩子将小沟里的冰块抱起来扔在路上,嬉戏打闹。大概是冰块碎裂飞溅起来的时候发出闪光非常有趣吧。站在阳光底下,觉得那些冰块厚得令人难以置信。岛村继续看了好一阵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问刘十九》白居易 
2
雪 与 游 泳
 
在这条河流下游的山腰,不知怎地,有个地方投下了一束淡淡的阳光。
 
“我来了之后,雪不是融化得差不多了吗?
 
“可是,只要一连下两天雪,马上就积上六尺厚。倘使连着下,那边电线杆的灯也要埋在雪里罗。若是我一边走一边想你什么的,没准会把头碰在电线杆上受伤呢。
 
“能积那么厚吗?
 
“听说前面那条街的中学,学生们在下大雪的时候,一大早就裸着身子从宿舍二楼的窗口跳到雪地里。身体一下子完全没进雪中,看不见了。他们像游泳似地在雪中划着走。喏,那边也停着一辆扫雪车呢。
她来自比道路更遥远的地方
她触摸草原,花朵的赭石色凭这只用烟书写的手她通过寂静战胜时间 今夜有更多的光因为雪好像有树叶在门前燃烧而抱回的柴火里有水珠低落
《雪》博纳富瓦

3
雪 与 严 寒 

呼兰河传

萧红
 
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年老的人,一进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一面说:“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
 
赶车的车夫,顶着三星,绕着大鞭子走了六七十里,天刚一蒙亮,进了大车店,第一句话就向客栈掌柜的说:“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
 
等进了栈房,摘下狗皮帽子来,抽一袋烟之后,伸手去拿热馒头的时候,那伸出来的手在手背上有无数的裂口。
 
人的手被冻裂了。
 
卖豆腐的人清早起来沿着人家去叫卖,偶一不慎,就把盛豆腐的方木盘贴在地上拿不起来了。被冻在地上了。
 
卖馒头的老头,背着木箱子,里边装着热馒头,太阳一出来,就在街上叫唤。他刚一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走的快,他喊的声音也大。可是过不了一会,他的脚上挂了掌子了,在脚心上好像踏着一个鸡蛋似的,圆滚滚的。
 
原来冰雪封满了他的脚底了。他走起来十分的不得力,若不是十分的加着小心,他就要跌倒了。就是这样,也还是跌倒的。跌倒了是不很好的,把馒头箱子跌翻了,馒头从箱底一个一个的滚了出来。旁边若有人看见,趁着这机会,趁着老头子倒下一时还爬不起来的时候,就拾了几个一边吃着就走了。
 
等老头子挣扎起来,连馒头带冰雪一起拣到箱子去,一数,不对数。他明白了。他向着那走不太远的吃他馒头的人说:“好冷的天,地皮冻裂了,吞了我的馒头了。
 
行路人听了这话都笑了。他背起箱子来再往前走,那脚下的冰溜,似乎是越结越高,使他越走越困难,于是背上出了汗,眼睛上了霜,胡子上的冰溜越挂越多,而且因为呼吸的关系,把破皮帽子的帽耳朵和帽前遮都挂了霜了。这老头越走越慢,担心受怕,颤颤惊惊,好象初次穿上滑冰鞋,被朋友推上了溜冰场似的。
 
小狗冻得夜夜的叫唤,哽哽的,好像它的脚爪被火烧着一样。
 
天再冷下去:水缸被冻裂了;井被冻住了;大风雪的夜里,竟会把人家的房子封住,睡了一夜,早晨起来,一推门,竟推不开门了。
 
大地一到了这严寒的季节,一切都变了样,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刮了大风之后,呈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而且整天飞着清雪。人们走起路来是快的,嘴里边的呼吸,一遇到了严寒好像冒着烟似的。

七匹马拉着一辆大车,在旷野上成串的一辆挨着一辆地跑,打着灯笼,甩着大鞭子,天空挂着三星。跑了两里路之后,马就冒汗了。再跑下去,这一批人马在冰天雪地里边竟热气腾腾的了。一直到太阳出来,进了栈房,那些马才停止了出汗。但是一停止了出汗,马毛立刻就上了霜。
 
人和马吃饱了之后,他们再跑。这寒带的地方,人家很少,不像南方,走了一村,不远又来了一村,过了一镇,不远又来了一镇。这里是什么也看不见,远望出去是一片白。从这一村到那一村,根本是看不见的。只有凭了认路的人的记忆才知道是走向了什么方向。

拉着粮食的七匹马的大车,是到他们附近的城里去。载来大豆的卖了大豆,载来高粱的卖了高粱。等回去的时候,他们带了油、盐和布匹。
 
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

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华。十字街上有金银首饰店、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也有拔牙的洋医生。那医生的门前,挂着很大的招牌,那招牌上画着特别大的有量米的斗那么大的一排牙齿。

这广告在这小城里边无乃太不相当,使人们看了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油店、布店和盐店,他们都没有什么广告,也不过是盐店门前写个“盐”字,布店门前挂了两张怕是自古亦有之的两张布幌子。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刘长卿
4
雪 与 湖 泊
 
瓦尔登湖

[美] 利·戴维·梭罗 
 
冬日里的动物
 
当湖泊被坚冰覆盖之时,不仅到许多地方去都有了新的捷径,而且站在湖面上朝四下里张望,素日熟悉的风景也会呈现出新奇的景象。
 
尽管我经常在弗林特湖上划着船四处徜徉,也曾在湖面上溜冰,但是,当我走在银装素裹的湖面上,出人意料的是,它显得如此宽广,如此陌生,我心里想到的唯有巴芬湾圆。
 
白雪皑皑的广袤原野被巍巍矗立的林肯乡的群山环绕着,身临其中,我竟仿佛从来没有驻足于此,在不知有多远的冰面上,渔夫们带着狼犬缓慢地移动,颇像是猎捕海豹的人或爱斯基摩人,遇上雾霭迷蒙的天气,他们又如神话中的灵兽一般若隐若现,说不清是巨人还是侏儒。
 
傍晚时分,我到林肯乡去听演讲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从我的小木屋到演讲厅之间,不经过任何道路,也不经过什么人家。途中路过的鹅湖是麝鼠的聚居地,它们的窝高踞在冰层上,可在我走过的时候却看不见一只麝鼠在外面。
 
和别的湖一样,瓦尔登湖通常没有白雪覆盖,就是有,也零零落落,仅是薄薄的一层。它成了我的院落,当别的地方积雪将近两英尺厚,村民被困在街道上无处能去的时候,我可以在这里随心所欲地走来走去。
 
这里远离村子的街道,难得听到雪橇上叮当作响的铃声,我在这里滑雪、溜冰,仿佛置身于一个久经踩踏的巨大的麋鹿苑里,头顶上是途树和黑黢黢的松树,被积雪压得弯弯的,要么挂满了冰柱。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塞上听吹笛》高适
5
雪 与 酒 徒
 
乞力马扎罗的雪

[美] 欧内斯特·海明威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长年积雪的高山,据说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
 
“奇怪的是它一点也不痛,”他说。“你知道,开始的时候它就是这样。
 
“真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可我感到非常抱歉,这股气味准叫你受不了啦。
 
“别这么说!请你别这么说。
 
“你瞧那些鸟儿,”他说。“到底是这儿的风景,还是我这股气味吸引了它们?
 
男人躺在一张帆布床上,在一棵含羞草树的浓荫里,他越过树荫向那片央广炫目的平原上望去,那儿有三只硕大的鸟讨厌地蜷伏着,天空中还有十几只在展翅翱翔,当它们掠过时,投下了迅疾移动的影子。
 
///
 
在城堡护墙广场附近有两种人:酒徒和运动员。酒徒以酗酒打发贫困,而运动员则在锻炼中忘却贫困。
 
他们是巴黎公社的后裔,因此,对于他们来说,懂得他们的政治并不难。他们知道是谁打死了他们的父老兄弟和亲属朋友的,当凡尔赛的军队开进巴黎,继公社之后而占领了这座城市,任何人,只要是他们摸到手上有茧的,或者戴着便帽的,或者带有任何其他标志说明他是一个劳动者的,一律格杀勿论。
 
就是在这样的贫困之中,就是在这个地区里,街对面是一家马肉铺和一家酿酒合作社,他开始了他此后的写作生涯。

巴黎再没有他这样热爱的地区了,那蔓生的树木,那白色的灰泥墙,下面涂成棕色的老房子,那在圆形广场上的长长的绿色公共汽车,那路面上淌着染花的紫色颜料,那从山上向塞纳河急转直下的莱蒙昂红衣主教大街,还有那另一条狭窄然而热闹的莫菲塔德路。

那条通向万神殿的大街和那另一条他经常骑着自行车经过的大街,那是那个地区唯一的一条铺上沥青的大街,车胎驶过,感到光溜平滑,街道两边尽是高耸而狭小的房子,还有那家高耸的下等客店,保尔·魏尔伦就死在这里。

在他们住的公寓里,只有两间屋子,他在那家客店的顶楼上有一间房间,每月他要付六十法郎的房租,他在这里写作,从这间房间,他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屋顶和烟囱以及巴黎所有的山峦。
 
你从那幢公寓却只能看到那个经营木柴和煤炭的人的店铺,他也卖酒,卖低劣的甜酒。马肉铺子外面挂着金黄色的马头,在马肉铺的橱窗里挂着金黄色和红色的马肉,那涂着绿色油漆的合作社,他们就在那儿买酒喝;醇美而便宜的甜酒。其余就是灰泥的墙壁和邻居们的窗子。

夜里,有人喝醉了躺在街上,在那种典型的法国式的酩酊大醉(人们向你宣传,要你相信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大醉)中呻吟着,那些邻居会打开窗子,接着是一阵喃喃的低语。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
《我》木心
6
雪 与 死 者

死者

[爱尔兰] 乔伊斯
 
清晨还是很幽暗的。暗淡的黄光低覆在房屋上和河面上;天好像在往下沉一样。脚下是半融的雪,只有一道道,一片片的雪盖在屋顶上、码头的护墙上和围绕码头一带的栏杆上。街灯仍在黑沉沉的空气中红红地燃着,河那边,四院大厦(爱尔兰都柏林的著名建筑。),咄咄逼人地唉低沉的天空背景上显现出来。
 
她和巴特尔·达西先生一块在他前面走着,她的鞋子包成个褐色的小包,夹在一只胳膊下,双手把裙子从泥泞的雪地上提起。她的姿态已不像方才那么优雅了,可是加布里埃尔的眼睛依然因幸福而发亮。血液在他的血管中流涌,他思潮起伏,澎湃激荡,自豪,欢乐,温柔,英勇。
 
她在他前面走得那样轻捷,挺拔,使他很想不声不响地追上她,抓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点什么傻气的、充满深情的话。在他看来,她是那样地脆弱,他渴望能够保护她不受任何东西的侵犯,并且和她单独在一起。他俩私生活的一些片段突然像星星一样在他的记忆中亮起来。

一只紫红色信封放在他早餐杯子旁,他正在用手抚摸着它。鸟儿在常春藤上鸣啭,他幸福得东西也吃不下,他俩站在挤满人的月台上,他正把一张票塞进她手套的暖和的掌心里。他和她一块儿站在冷风中,从一扇有隔栅的窗子外面望进去,看一个男子在呼呼响的熔炉前做瓶子。那天冷极了。她的脸,在冰冷的空气中发出芬芳,和他的脸那么贴近……
 
///
 
玻璃上几下轻轻的响声吸引他把脸转向窗户,又开始下雪了。他睡眼迷蒙地望着雪花,银色的、暗暗的雪花,迎着灯光在斜斜地飘落。该是他动身去西方旅行的时候了。

是的,报纸说得对: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它落在阴郁的中部平原的每一片土地上,落在光秃秃的小山上,轻轻地落进艾伦沼泽,再往西,又轻轻地落在香农河黑沉沉的、奔腾澎湃的浪潮中。它也落在山坡上安葬着迈克尔·富里的孤独的教堂墓地的每一块泥土上。

它纷纷飘落,厚厚积压在歪歪斜斜的十字架上和墓石上,落在一扇扇小墓门的尖顶上,落在荒芜的荆棘丛中。他的灵魂缓缓地昏睡了,当他听着雪花微微地穿过宇宙在飘落,微微地,如同他们最终的结局那样,飘落到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红楼梦》曹雪芹
编辑:青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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