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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年前的江南科考案,20人问斩,100多人复考,一个优等生的命运从此改写

新读写 2020-09-30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菊斋 Author 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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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许是科考史上处罚最严厉、案情最离奇、后续最唏嘘的科场舞弊案。没有之一。

      363年前,清顺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的丁酉舞弊案,是中国自有科考以来史无前例的大案巨案。

      20岁的顺治皇帝亲自上阵打大鱼小鱼。

      主考官+同考官总共20人全部斩立决。

      新举人们全部用镣铐铐回重考。

      极负盛名的江南才子吴兆骞交白卷。

      审理案子的官员躺枪“谳狱疏忽”受重责。


      1657年,28岁的吴兆骞,从松陵镇起程前往江宁参加乡试。

      一桩牵连全国、震动朝野、史无前例的舞弊案正暗流汹涌。这场舞弊案将彻底击碎吴兆骞的人生。

      而当事人还浑然不觉。

      他生在一个官宦之家,成名很早,九岁时就写出了数千字的《胆赋》,十岁时写出《京都赋》。才气纵横,才名远播。



▲ 吴兆骞

      顺治六年(公元1649年),吴地诗社沧浪会因意见纷争裂为“慎交”、“同声”二社,吴兆骞与兄长吴兆宽、吴兆宫加入了慎交社,他少年才俊,被推举主持慎交社。同时加入慎交社的还有尤侗、计东、顾贞观等人。

      由于各守门户,慎交、同声二社势同水火,积怨很深。

      顺治十年(公元1653年),吴伟业即将出仕清廷,去京师前,他受钱谦益委托,出面调和社事。两社人马应吴伟业召集,在虎丘举行大会,盛况空前。24岁的吴兆骞与吴伟业即席唱和,才华逼人,吴伟业自叹不如,自此对吴兆骞极为激赏。



▲ 吴伟业

      可惜,就是这么一位超优等生,竟然离奇地卷入了丁酉江南科场案。




       丁酉江南科场案并不是当年惟一的舞弊案。

      丁酉,是1657年。

      这年一连发生了三个考场舞弊案,分别是丁酉顺天乡试案、丁酉江南乡试案、丁酉河南乡试案。

      20岁的顺治爷,简直要气死了。

      自从隋唐开科取士、有科举这个高考制度以来,舞弊与反舞弊的斗争就没有停止过。

      但清朝,科举舞弊现象的泛滥比历朝历代都要严重,为了对抗舞弊,皇帝们也是伤透了脑筋,努力想出了各种招数。

      比如,像管犯人一样严格管理考官。

      乡试考官一旦接到任命,五日内必须孤身起程(谢绝带家属)。途中不准玩,不准和人搭讪,不准带多余的东西。乡试期间锁在贡院内,一日三餐及所需物品的进出必须经过检查。会试考官还要严格,接到任命后秒住贡院,不准回家。并且门外用封条封住。 

      比如,像管传染病人一样禁止亲族和考官接触。

      如果你和乡试、会试考官有这些关系,你是不能去考试的:

      1,你是考官的子弟及同族。
      2,你是考官五服之内的亲戚。
      3,你和考官的关系虽然在五服之外但是和他是聚居的亲戚。
      4,你和考官的关系是外祖父翁婿甥舅,妻之嫡兄弟、妻之姊妹,夫妻之胞侄、嫡姊妹之夫、嫡姑之夫、嫡姑之子、舅之子、母姨之子、女之子、妻之祖孙、女之夫、本身儿女、姻亲……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和考官最合适的关系是上下五百年都是仇家。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科举舞弊事件还是层出不穷。

      1657年,江南科场案之前,顺天科场案已经案发。

      顺天科考场的主考官李振邺、张我朴等公然接受请托和贿赂,公然在考场内互相翻阅试卷,照事先拟好的名单决定取舍。考完以后,考生集体到文庙去哭庙。这事一爆光,顺治帝大怒,砍了七个人的脑袋,一百零八人流徙宁古塔。



▲ 顺治帝

      半年以后,更厉害的江南科场案爆发!

      这次江南乡试,正考官是翰林院侍讲严州人方猷,副考是翰林院检讨杭州钱开宗。

      江南乡试案之前,顺治皇帝曾特意召见主考官方猷、副考官钱开宗,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将自己掰作两半,分别附身在他们身上,为的就是不要不要不要再听见考场舞弊这个八卦。

      然而,科场积弊已深,方猷、钱开宗二人并没有太将少年皇帝的话放在心上。

      放榜之日,两江议论哗然。

      落榜的士子们,有的拦住主考官怒骂,有的羞辱同考官们。

      方猷和钱开宗结束考试回乡之时,船过常州、苏州,大批士子追着船骂,甚至向船上投掷砖瓦。

      他们还群集在贡院门前,在门上贴“大字报”:“金陵自古称金穴,白下於今中白丁。”

      吴兆骞是考上了。不过,尤侗落榜了。尤侗一怒之下,写成传奇《钧天乐》,述说考试中公然行贿买通关节之事。这本《钧天乐》后来流传到京师,传到了顺治耳中。


      这年年底,江南科场案的盖子被揭开了。



      顺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工科给事中阴应节上疏参奏说:“江南主考方猷等弊窦多端,发榜后,士子忿其不公,哭文庙、殴帘官,物议沸腾。”

      他还举例说明:少詹事方拱乾的第五子方章钺因与方猷联宗而被取为举人。

      顺治皇帝赫然震怒。他立即召来内弘文院侍读学士、方拱乾的长子方玄成问个究竟。

      方玄成据实回报:方家出自安徽桐城,已历数世,而江南主考官方猷是浙江人,从未同宗,他弟弟方章钺根本不在回避之列。(方章钺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以他的文章才华,中举并非难事)。

      如此不同的两面之辞,该信谁的?

      于是顺治自己派人,暗中打听江南乡试的情况,直到宫中太监找来《钧天乐》的刊刻本。当看到《钧天乐》的作者,是他素来欣赏的尤侗后,顺治立即下了决心。

      他完全相信《钧天乐》中所描述的科场弊端情形是事实,因而决心严办。很快一道上谕就发到了江南:

      考官革职。方章钺派刑部人员拷送上京。

      和方章钺同时参加江南闱乡试、并同时中举的吴兆骞,已经回家了。他并没有太把这些流言当回事。

      他远远低估了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

      这事,没完呢。


      转眼到了顺治十五年(公元1658年)。

      掌河南道御史上官举报说:

      江南同考官龚勋出考场后曾被考生羞辱,事情可疑。

      又奏请顺治皇帝复试江南举人。

      敲小黑板提醒,这一次,是复试全部江南举人

      此时参加丁酉江南乡试的举子大多已经回乡,于是各府县出动人马,到处抓人,动静极大。这些已经金榜题名的江南举子,“师生牵连就逮,或就立械,或于数千里外锒铛提锁”,刚刚还志得意满,转瞬天降横祸,“家业化为灰尘,妻子流离”。

      这其中,也包括吴兆骞。

      江南举子们到达京师时,两江总督郎廷佐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一共举报了八名举子“显有情弊”,其中包括方章钺。顺治皇帝立即下令逮捕这八人。这八人中,有个名叫程度渊的举子在逃,大概是确实有作弊事实,情知不妙,已经抢先逃走。

      顺治十五年二月,顺治帝在中南海瀛台,亲自主持乡试的复试。每个举人都身披刑具,由护军营的军校持刀监视。

      结果,只有吴珂鸣三试皆优,文列第一,当了解元,准许参加当年殿试。剩下的人里,74人准许参加下科会试,24人罚停会试,24人文理不通,革去举人。

      而吴兆骞,“战栗不能握笔”,交了白卷。

      十一月二十八日最后结案,顺治皇帝作出了严厉的批示:

      方猷、钱开宗处死,妻子家产籍没入官。

      叶楚槐等同考官18人(其中1人已经病死)立即处以绞刑,妻子家产籍没入官。

      8名被控告有“作弊”情节的新举人,各责打40大板,家产籍没入官,父母、妻、子流放宁古塔。

      吴兆骞虽然查不到作弊,但因为交了白卷,被认定当初乡试时有请托作弊的嫌疑,于是“享受”到与方章钺一样的待遇,被逮捕下狱,交给刑部审讯。

      与慎交社有隙的同声社重要成员王长发,见吴兆骞被逮,趁机落井下石。当时得宠的北方大臣刘正宗“与慎交水火”,又与方拱乾有旧仇,也趁机报复。

      于是吴兆骞和方章钺双双被革去功名,流徙宁古塔。

      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闰三月初三,吴兆骞、方章钺以及方章钺的父亲方拱乾、兄长方玄成等一干人被同时押送起行,踏上了前往流放地宁古塔的艰难历程。

      被判流放宁古塔,和判了死刑也没多大区别了。

      宁古塔在如今的黑龙江宁安县内,清初还是蛮荒之地。流放宁古塔的罪犯,甚至走不到宁古塔,半路就会给虎狼或者野人吃了。当时,只有谋逆大罪中的相关人犯才会流徙宁古塔。

      江南士林魁首吴伟业听说吴兆骞被流放宁古塔后,自知再无相见之日,写下了一首堪称绝唱的《悲歌赠吴季子》:

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魂销别而已;

君独何为至于此?

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

……


      至此,这桩轰动一时的江南科场案,在涉及南北党争、江南社事之争、清廷有意打压江南士子兼之宫廷内部争斗的复杂背景下,一大批考官和考生被处死、入狱、流放,落下了帷幕。




      丁酉科场舞弊案落下了帷幕,但关于吴兆骞,还有个让人唏嘘的尾巴。


      江南科场案发后不久,吴兆骞的生死之交顾贞观即辞亲远游,长住京师。他非常清楚,要想将吴兆骞救出来,只有在京城结交攀附权贵。

      顾贞观比吴兆骞小六岁,加入慎交社时不过十余岁。同样少年才俊的二人,惺惺相惜,遂结为生死兄弟。



▲   顾贞观

      顺治末康熙初,二十多岁的顾贞观到了京师。他原本是个性情中人,并不热衷名利,为了营救吴兆骞,他开始了风流倜傥、热衷交游的日子。

      清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顾贞观以"落叶满天声似雨,关卿何事不成眠"之句受到尚书龚鼎孳和大学士魏裔介的关注。清康熙三年(公元1664年),顾贞观任秘书院中书舍人。康熙五年(公元1666年),顾贞观中举后改任国史院典籍,官至内阁中书。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康熙南巡,顾贞观作为扈从随侍左右。

      康熙十五年(公元1676年),顾贞观刻意到权相明珠家课馆,与明珠之子纳兰性德成为至交好友。

      在这期间,程度渊和方拱乾都已设法筹措赎金,得到了赦还。

      吴兆骞也想离开宁古塔。他写信给顾贞观:

      “塞外苦寒,四时冰雪。鸣镝呼风,哀笳带血。一身飘寄,双鬓渐星。妇复多病,一男两女,藜藿不充。回念老母,茕然在堂,迢递关河,归省无日……”

      顾贞观接到信时的痛苦心情后人已不可知。

      后人只知道这年冬天,有心无力的顾贞观在北京千佛寺提笔给吴兆骞写下一封回信:

      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季子平安否?

便归来,平生万事,哪堪回首?

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

记不起,从前杯酒。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

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

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

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

只绝塞,苦寒难受。

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

置此札,君怀袖。


我亦飘零久。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

曾不减,夜郎僝僽。

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千万恨,为君剖。

兄生辛未我丁丑。

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

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

但愿得,河清人寿。

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

言不尽,观顿首。


——顾贞观《金缕曲》二首


      这一年,顾贞观年近四十。而吴兆骞戍边已近十八年。

      顾贞观为营救吴兆骞所作的努力,到此仍然无绪。

      这之前,他也曾向纳兰恳求过,然而对顾贞观极尽青眼的纳兰并没有答应。纳兰深知吴兆骞被流徙一事不仅仅是有作弊嫌疑那么简单,还涉及朝廷党争和清廷对江南士子的打击等诸多背景,其中之复杂,远非顾贞观所能想象。


▲   纳兰性德

      但《金缕曲》扭转了一切。

      这两首词史上光彩照人的《金缕曲》,不但感动了后世千万人,也终于感动了纳兰性德。纳兰写了一首《金缕曲》给顾贞观,许诺“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

      纳兰向顾贞观保证,以十年为期,把吴兆骞营救回来。顾贞观觉得十年太长,力争“请以五年为期”。

      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七月,快到五年期的时候,吴兆骞终于成功以认修内务府工程的名义被赎还。

      当年九月二十日,吴兆骞从宁古塔起程,十一月回到京师,此事又一次哄动朝野。当时吴伟业已去世十年,山东诗人王士禛叹息说:“太息梅村今宿草,不留老眼待君还。”

      1684年,吴兆骞病死,时年五十四岁。

      1685年,纳兰亦病死,时年三十一岁。

      失去两位至交的顾贞观,于1686年回到故里,从此避世隐居,一改从前热衷交游的样子。

尾声
      初读江南乡试案始末的人,多少会有这样的震惊:

      竟有此事!?

      再读,抛开南北党争、抛开慎交同声的社争、抛开清廷有意打压、以及抛开我们对吴兆骞的同情,公正地说,清廷为遴选人才不惜以重典维护科场公平的决心,还是颇可取的,“有清以科举为抡才大典,虽初制多沿明旧,而慎重科名,严防弊窦,立法之周,得人之盛,远轶前代”,这个结论是基本可信的。

      明朝的唐寅、清朝的吴兆骞,都是不公平的科考舞弊案的受累者。他们虽不是因舞弊落榜或被顶替,但被牵累的起源,都是科考舞弊。虽然唐寅后来成为“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吴兆骞成为“最后的边塞诗人”,但那些黑暗记忆,想必在他们的余生都无法抹灭。

      转眼高考又至,想必所有人,都不希望不公平的命运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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