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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亡起落,周而复始。愿这一个辛丑年,牛气冲天、牛转乾坤。
辛丑年,就是拿天干里的辛和地支里的丑组成的年。在天干地支纪年法里,每60年就会出现一个辛丑年。
照易历来说,辛丑年实际上是从今年的立春,2月3号开始的。
我们从汉朝算起。
这一年,精通天文、地理、写诗、做小手工啥都会的斜杠小青年张衡,还在南阳,一边当着太守鲍德的主簿,一边写了篇《扇赋》。他每年都写,前年是《定情赋》、去年是《同声歌》。不过《扇赋》是个残篇,只留下来这么几句: 东汉这样的斜杠好象特别多。比如这年去世的贾逵,也是个“不会写诗的经学家看不懂星星”的斜杠大叔。 斜杠归斜杠,有些事,还是得专业的人做,比如三分天下。 在涿郡涿县一户姓刘的家里,有个男娃出生了。这个男娃叫刘备。这时候离他天遥地远的地方,有两个男孩七岁了。沛国的叫曹操,吴郡的叫孙坚。 六十多年后,天下将裂为魏蜀吴三国,刘氏据有蜀国,曹氏据有魏国,孙氏据有吴国。 这年刘备在成都称帝,建立蜀国。他立儿子刘禅为皇太子,又替他娶了车骑将军张飞的女儿为皇太子妃。 在江东,孙坚之子孙权受封为吴王,又立儿子孙登为世子。 而曹操的儿子曹丕,早就在前一年接受汉献帝的禅让,立了魏国,做了皇帝。 这是曹丕称帝的第二年。他赐死了妻子甄皇后,放逐了弟弟曹植。 据说,甄皇后的死刺激了曹植,使得他因“醉酒悖慢,劫胁使者”而获罪,先是削爵为民,后来贬封安乡侯,不久又改封鄄城侯。据说那篇写于黄初四年的《洛神赋》原名《感鄄(甄)赋》,实际上写于黄初二年即221年。 但《洛神赋》的真相已永远成谜。大概《杂诗》和《游仙》真是在这一年写的。 又是六十年过去了,君王、美人和才子都已同归尘土。魏国、蜀国和吴国也已崩塌,象小孩子抟泥巴似的,分裂的天下又被归拢到了一起。把这乱局归拢到手里的,是司马炎。 打倒最后的吴国之后,司马炎觉得,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史书上说他“既平吴,颇事游宴”——这年,后宫一下子塞进了五千美人,司马炎常常坐着羊车在宫里逛,羊在哪里停下来就在哪里宴寝…… 在羊车的尘埃里,司马炎看不到的是杨骏和贾后的专权、是八王之乱、是“王与马共天下”、是各路权臣的登场……这权臣里最著名的两家,叫王谢家族。 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都曾是江东最顶级的存在。身为王谢子弟,生来有无上的光耀,也生来带着沉重的责任——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命运。 22岁的谢安在这一年开始隐居东山。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终究免不了出将入相、案牍劳形,但他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他携妓东山,频繁出游,和王羲之、许询、支道林等名士狂客放浪其间。会稽郡山阴县的东山,因此而被称为谢安山。 谢安浪了十八年,直到41岁那年,从一个隐士成为栋梁之臣,竭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东晋王朝。 但即使是王谢家族倾力支撑也挽救不了东晋年复一年的衰颓。 六月,孙恩带着起义军十余万、楼船千余艘,逼近建康。 这时候的陶渊明还是桓玄手下的打工人,还没有开始隐居,但隐隐已有了“养真衡茅下”、想回家躺平的想法。
在庐山金鸡峰下,56岁的陆修静构筑简寂观,采药炼丹,开辟道场,开始在此“养真”。陆修静的“养真”,简直累死个人。他在简寂观里搜集、整理道教经典,编成洞真、洞玄、洞律三部共1200卷,合称“三洞经书”,并撰写了“三洞经书目录”(这是最早的道藏书目著作),并创立了道教灵宝派。据说,南朝梁武帝的山中宰相陶弘景就是陆修静的再传弟子。 这一年是南朝刘宋大明五年。东晋已经亡了四十年了。北魏建国也已七十五年。 北魏孝明帝这年12岁。在前一年元义、刘腾的宣光政变以后,他和他的母后胡充华,都已经没有什么权力可言,大权掌握在元义、刘腾手里。 这年曾有一个机会刺杀元义和刘腾。当时孝明帝在西林园朝见胡太后,文武百官酒酣之后,右卫将军奚康生趁机表演力士舞,每到回旋、转身的时候,总是看着胡太后,举手、投足、瞪眼、点头,暗示她下令动手杀掉元义,胡太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敢说话。奚康生最后被杀。他的死,并没阻挡住什么。 据说杨坚登基当天,长安城出现了八百年一见的祥瑞天象——五色云,仿佛上天也来给杨坚道贺了。 照例,北周静帝三次将皇位禅让给大丞相杨坚,杨坚三让而受天命,从此北周没有了,新的国家叫隋——隋结束了从北魏以来统治中国北方长达一百九十五年的北朝。而南朝呢?南朝最后一个陈国也将在八年后并入大隋的国土。 这个强有力的帝王,被公认为中国历代最有才智、最为仁慈的天子——但即使是上天都给杨坚送来了庆云,也总有人恨他入骨。 据说宇文氏的外孙女、上柱国窦毅的女儿得知杨坚做了皇帝后,气愤得扑倒在殿阶下大哭,捶着地说:“恨我不是个男子,不能拯救舅家宇文氏于患难之中!”这个女子,长大以后嫁给了唐公李渊,而李渊,灭了隋朝,建了唐朝…… 吐蕃的松赞干布对唐朝表达亲热的方式是:三番四次求婚、不允婚就开打、打完了再求婚、反正一定要做你家女婿……他终于被接纳为大唐的女婿,这年正月,文成公主在送亲使江夏王李道宗和吐蕃迎亲使禄东赞的伴随下,离开长安前往吐蕃,松赞干布亲自在柏海迎接,执子婿之礼谒见道宗,然后与文成公主同返逻些。 这是武则天长安元年,也是禅宗北宗的元年——神秀应诏至洛阳,恩遇甚隆,北宗由此盛行于两京。这也许还是唐诗的仙佛元年——诗佛王维生于蒲州,诗仙李白生于碎叶城。 他辗转金陵、泾县、临淮、历阳、宣城、南陵,最后到了当涂,寄宿在他的族叔、当涂县令李阳冰处,因为卧病,终于走不动了。 这年杜甫50岁,住在草堂,与鸥鸟为邻,有时候有友人来,他总是很高兴。 在草堂之外,这是整个大唐饥荒、战乱的一年:史朝义杀其父史思明,继皇帝位;梓州刺史段子璋反,自称梁王,高适带兵讨之;江淮又发生大饥荒…… 又几十年过去了。杜甫眼里大唐的满目疮痍终于渐渐平复。但新的危机却在悄然袭来。 这一年起,因为在擢拔进士的问题上有分歧,李德裕与李宗闵各分朋党,互相倾轧四十年,酿成晚唐有名的牛李党争。 被认为卷进党争最厉害的晚唐诗人李商隐,这年才9岁。因为父亲去世,他跟随母亲回到荥阳,此后数年在贫困里“佣书贩舂”,为别人抄书挣钱,练出一手秀丽的工楷与好文章,惹得白居易惊呼“来世愿为你的儿”……不过那是后来的事,此时他并不识得李德裕与李宗闵,亦不识得白居易。 白居易这年50岁,他的好哥们元稹稍稍年轻一些,43岁。 据说就在这一年,元稹与薛涛,曾互相寄诗,追忆他们十二年前的相见。 薛涛52岁了。刘禹锡50了。韩愈54岁。他们都老了。 在黄巢起义军和大唐军队的反复争夺中,长安城已沦为人间地狱。 天下乱了。手里有兵勇的人,或公然叛乱,或据地自雄,或胁迫朝廷取得官职及合法地位……五代十国的影子,在这一塌糊涂的泥塘里慢慢浮现。 大唐亡后三十多年,后晋石敬塘命令刘昫、张昭远等人开始编《唐书》,最后编成二百二十卷的《唐书》(今本均为二百卷),后世称为《旧唐书》。石敬塘这个举措本来功德无量,可惜后人只记得,他割了幽云十六州给契丹,导致整个大宋,花了三百多年,都拿不回来。 隐士潘阆就因为卷进了皇位之争,变成了个闯祸精。一直到他赴滁州任参军,才消停很多。他在滁州一直呆到咸平四年(1001),大概很是兢兢业业,任满后,才风风光光地离开滁州。 在潘阆离开滁州的这一年,宋真宗将川陕路分为益州、梓州、利州、夔州四路,简称四川路,至此始有“四川”之名。 而那个全民偶像苏东坡,六十年后将会从四川出发,来到汴梁。 年轻的苏轼参加制科考试,中第三列三等,被分配到凤翔府任签判,《和子由渑池怀旧》就写在他和苏辙分离的十一月。 在山东烟台,丹崖山巅,一座美仑美焕的神仙楼阁正凌空拔起,这便是始建于此年的蓬莱阁,从此,它将与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并称为"中国四大名楼"。 李清照的夫君赵明诚在这年任职莱州,但不知什么原因,却没有带上清照,其中缘由蹊跷——那能怎么办呢,也只有写词诉苦罢了。 数年后奔走在逃亡途中的李清照会知道,这样的几段新愁时光,于她,算是惬意的。 方腊和宋江于是年一死一降,赵佶的内忧解除了,却不知更大的外患正在逼来,六年以后,他的大宋将以极不体面的样子崩塌,他的子民将不得不逃亡到南方建立新的宋国,而那些北方的遗民呢?或者是“泪尽胡尘又一年”,或者是铤而走险从北方投奔南方…… 这年春初,辛弃疾在江西信州上饶兴建带湖新居庄园。高处建舍,低处辟为稻田。他把新居取名为“稼轩”——稼轩居士的别号,就从此时开始。 据说,这个庄园大得让朱熹看后大惊失色,辛弃疾的好友刘过则写信劝说他不能这么奢华……不久,谏官御史王蔺弹劾他“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奸贪凶暴,帅湖南日,虐害田里”,等等等等,辛弃疾一怒之下回了带湖——“老子不干了!” 南宋朝廷对这个北来的桀骜之才,始终是犹豫难定,辛弃疾的一生,都在起复-贬谪-起复-贬谪里轮回,直到他身染重病,再也没有力气亲自上阵砍杀金兵——当然他并不知道,最后亡了宋的不是金国,而是蒙古。他也不知道,金国有个词人,常在心里把自己比作他。 金亡后元好问写了许多诗,这些沉痛哀伤的诗,被拢成他的代表作“丧乱诗”。 然而早年的元好问,那个并不如此沉痛哀伤的元才子,也曾快意潇洒,睥睨众生啊! 他内心里觉得他是可以和苏轼、辛弃疾肩比肩一起上天的,当他的友人问他:”宋词要数苏东坡第一,以后便算辛稼轩,你自认为比秦、晁、晏、贺如何呢?“ 元好问的反应很有趣——大笑,拍着友人的背说:”那知许事,且啖蛤蜊。“ 是年元好问客居东平,春末归秀容。也许在这一年,有北游雁门、应州、浑源之行。 宋亡以后,郑思肖坐卧必向南,并自号“所南”,所居之处名为“本穴世界”(“本”字中的“十”置于“穴”字便是“宋”,“本”字去掉“十”剩下“大”)。 这年郑思肖61岁。他本来擅画兰,但现在,他只画无土之兰。 象这样的南宋遗民还有许多。钱选也是。蒋捷也是。他们都死于是年。 又六十年,一个托钵僧人出身的粗汉子,在韩林儿的反元起义军里被封为吴国公,他叫朱重八。七年以后,他赶走蒙古人,做了明朝的开国皇帝。 从亚洲、阿拉伯、非洲和印度洋各地来的国王和使臣们聚集在刚刚造好的宏伟的紫禁城中,向明成祖朱棣宣誓效忠。 但不久,紫禁城在一场暴风雨中“被天雷劈中”,发生大火。大臣们都觉得这是天意,要朱棣放弃航海事业——这一年正是郑和第六次出使西洋。 但这个苏州匠人可不是个普通木匠。据说曾让明帝国睥睨万邦的紫禁城,很多设计营造,就出自蒯祥和他的父亲蒯富之手。 在湖南冷水江,中国发现了世界最大的锑矿产地——湖南锡矿山,但当时把锑误认为锡,就一直叫它锡矿山。 大明传到了第十三个皇帝,而在东北方,努尔哈赤正开始建立八旗制度。十五年后,他将建成红、黄、蓝、白、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八旗共六万人,四十三年后,这支八旗子弟兵将从山海关长驱直入,灭亡大明。 此时距清兵入关已有二十余年,大明旧臣拥立的福王朱由崧、鲁王朱以海、唐王朱聿键统统失败,仅余的朱由榔一支血脉,这年遭遇咒水之难,残存的忠臣们几乎全部被杀。 也在这一年,清顺治帝崩。皇太子玄烨即位,他就是康熙帝。 康熙登基六十年。是年3月4日,诸王、贝勒、满汉大臣、文武百官为了庆贺,联合上疏恭顺康熙帝二十字尊号:“圣神文武钦明睿哲大孝弘仁体元寿世至圣皇帝”。 在他之后,还有一个与他一样执掌天下六十年的十全老人,他的谥号是“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 “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总想着盛世可以长长久久,但这一年,甘肃出现捐监冒赈奇贪案,又有苏四十三率回民起义。 在乾隆帝的有生之年,盛世或者还可保留一时,然而以后呢?内忧固不可绝,外患恐怕也将绵延侵入了。 道光二十一年,在乾隆的孙子道光执掌大权的年代,中国深陷第一次鸦片战争中。 数年以前,龚自珍曾大声疾呼,改革是历史之必然,他忠告道光帝,“一祖之法无不敝,千夫之议无不靡,与其赠来者以劲改革,孰若自改革?”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可惜的是,风雷未起,万马齐喑的日子却终究来了。 史学家说,这是中国近代史上失权最严重的不平等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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