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儿艺院长冯俐：儿童剧创作是阅尽千帆后的童心不泯

前言：

中国儿童艺术剧院院长冯俐在百忙中接受了专访，分享了关于儿童剧创作、新空间剧场《猫神在故宫》的创作等心得。

以下为采访实录：

中国儿童艺术剧院院长冯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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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俐简介：

作家，剧作家。中国儿童艺术剧院院长。第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儿童戏剧研究会会长，世界儿童与青少年戏剧协会（ASSITEJ）中国中心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宋庆龄基金会理事。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客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戏剧奖·曹禺剧本奖”、中国电视剧“飞天奖”获得者。

著有儿童剧《山羊不吃天堂草》《木又寸》《萤火虫姐弟历险记》、话剧《中华士兵》、歌舞剧《在那遥远的地方》、芭蕾舞剧《红楼梦》等戏剧作品二十余部，电视连续剧《北京夏天》《穿越时空的爱恋》《我爱我家》（编剧之一）近三百集，出版长篇小说、散文集、评论集四部，儿童绘本三部等，获国内外专业奖项二十余种。多次担任国家重大文化活动核心主创。

中国儿艺院长冯俐：儿童剧创作是阅尽千帆后的童心不泯（一）：好的儿童剧编剧要能重新找回复杂后的简单

问：请问您编写《猫神在故宫》故事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冯俐：这个其实是出版社的约稿，因为我跟天天出版社前面已经做过两个绘本了，平时也总会有一些很好玩的想法冒出来，其实我现在还有很多很好的绘本的构思，可惜没有时间去做。有一天他们说，现在故宫里的猫是特别网红的、受到大家特别关注的，问我能不能写一个关于故宫的猫的故事？我觉得这个想法特别好。虽然我写出来的故事可能跟最早他们约稿时的想象是不一样的，他们或许想的是现在故宫里的“鳌拜”、或者“吉祥”“如意”们的故事，但是我写的却是另外一个猫的故事。

问：请问您平时是如何观察猫的？家里是否养猫或其他宠物？在众多宠物中，为何选择猫作为故事的主角？

冯俐：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特别有感情。现在我们家有一只猫己养了九年，是收养的流浪猫。我们大部分人习惯用“宠物”这个词，其实，叫“伴侣动物”更准确。它们是人类的朋友。以猫作为主角，就是因为故宫有网红猫嘛。而且我不仅对猫，我对所有的动物甚至植物，所有的生命我都有兴趣。我用来观察的时间很多，几十年里，我对这些人类以外的生命体的关注大概是没有间断过的。

问：《猫神在故宫》的故事为何是设定在古代皇帝身上？故事开头为何是猫吐出了最后一口气，飞到了月亮上？是为了增加故事的浪漫主义色彩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独特用意？

冯俐：这个绘本其实最早应该是一个系列绘本，因为民间说猫有9条命，我原来想这个系列绘本应该有9本。从它第一次再生，进入它的第2条命，后面应该还有7条命可以写。我们通过猫的视角写的寓言、童话其实反映的都是人类的情感。虽然我们不能把人类的情感强加到动物身上，但我们写它们一定是有寓意的，通过一只故宫的猫的不同的生命的经历，不同阶段的生命的经历，可能还有好多故事可写，而且大人和孩子都会理解这个故事。

问：在您看来，《猫神在故宫》这本绘本的读者年龄层是什么阶段的？您对于这本书的自我评价是什么？该书在当当网上的评价为100%好评，出版后您收到了哪些读者评论？对此您有何感触？

冯俐：你说在网上百分之百好评这件事是我不知道的。这是真的吗？我很开心！这个绘本的读者肯定不仅仅是孩子，它应该是全年龄段的。其实这个理念跟我做儿童戏是一样的。我一直在讲，孩子喜欢看，孩子能看懂，这首先是儿童剧的基本标准。仅仅达到这些的话，那就只是一个儿童剧，还不算是好的儿童剧，好的儿童剧是能让大人也爱看的。

为什么呢？因为一个儿童剧里边能够包容孩子所感兴趣的、所能够共情的东西，同时成年人也能在其中找到他需要的东西，这样这个作品的厚度就有了。好的儿童剧并不会因为有厚度就让孩子看不懂了，如果这样就是作品本身的任务没有完成。我也一直在反复讲一个现在大家都很熟悉的（我的）观点：一个好的儿童戏剧、儿童文学的作者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应该是阅尽千帆，而保留着赤子之心的人，他一定是复杂却又很简单，对此有着一个非常好的解释。一个人特别特别单纯，就能把儿童剧写好吗？未见得。倘若这个人阅尽千帆，饱经沧桑，内心已经丰富到不行了，可是如果不能把它重新还原回单纯，重新找回复杂后的简单，也没法做儿童剧，因为孩子看不懂，这是相辅相成的。所以我觉得好的绘本的读者群一定也是全年龄的，我知道有很多成年的朋友会把它看得更深，对吧，孩子会觉得猫咪好可爱，猫咪对于主人的依恋就相当于孩子对家长依恋，成年人是能够理解的，那种失去以后的寻找的情感，他们也是能理解的。其他更多的可能是故宫的猫对于孩子来说是兴趣点，但是对于成年人来讲，我相信他们在里面读到的东西可能会更多。

冯俐：新空间剧场《猫神在故宫》的创作非常有想象力

问：您是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的院长、文旅部戏剧方面优秀专家。这次北京天桥艺术中心与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合作出品新空间剧场《猫神在故宫》。请问您对于新空间剧场的理解是什么？作为主创团队中重要的一员，您认为创作新空间剧场《猫神在故宫》有哪些挑战？如何克服这些挑战？

冯俐：这个新空间我觉得特别特别有意思，当时把这个绘本交给李东，他说我来做，我说好。他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他一定会找到一个很新的样式，后来也是有过几个设想之后，他跟我讲要在新空间中制作，在天桥艺术中心里的一个绝不可能进行演出的一个特殊的空间去做。我觉得这个特别特别有意思，我特别兴奋，其实我就很省心了，我并没有关注后面更多的事情。现在整个戏的艺术家团队做了剧本的改编，做了导演、舞美所有的这些设想，这些过程我没有看到，但是我觉得很难，我看到排练场的呈现的时候，我非常吃惊，我没有想到三个人能在那么小的一个空间完成得这么有想象力。说是简单吧，但是每一个简单里面都充满了用心。小道具、小的舞美设置、设计，你会觉得特别用心，但是它真的非常简单，它居然就这么完成了，而且完成得那么饱满，我觉得很了不起。它一定很难，一定是从特别小的点开始入手去试，不断去试，把这个试变大变大，这样去完成的，在这个戏里边我只是一个原著作者，我很省心。

问：新空间剧场《猫神在故宫》在多大程度上还原您的同名原著？

冯俐：我觉得目前的这个舞台呈现非常忠实原著，非常忠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忠实。就算我来做编剧，可能我都不一定这么精准地围绕着原著去做。现在这个做的特别好，它又有很多东西超乎了我作为原作者的想象，但是又是从我的出发点来的。比如说它一上来猫天神是戴着兔耳朵，我第一眼看觉得很奇怪，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闹了。真的跟孩子互动的时候戴着兔耳朵就上来了，他就会讲说我是猫天神，你怎么会是猫天神？你是小兔子，对啊，因为我在月亮上啊。那一瞬间我特别特别感动，因为这来自原著中的一句话。你刚才问我，猫在死之前它就看着月亮说，听说啊猫死了都会飞起来，都会到天上去，都会到月亮上去。要知道孩子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他们可能想过死了会飞到天上去，飞到月亮上去，他们是可以这么想的。那改编者、导演的这个想法（戴着免耳朵的猫天神）就是从这句话里来的，他们就把猫天神推演成一个戴着兔耳朵的形象。扮演者会告诉你，因为我是猫天神，我是从月亮里边来的，他就跟原著产生了这么一个特别有趣的呼应，是他们挖掘出来的，我觉得很好玩。

冯俐：写作反哺我的管理工作

问：您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现在是国家一级编剧，现任中国儿童艺术剧院院长，也是中央戏剧学院客座教授、博士生导师，知名戏剧专家。如此多的头衔中，您最青睐的是哪个？平时要处理的工作业务颇多，请问您是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的时间的？

冯俐：我个人来说，从不到20岁到现在，我最重视的一个身份就是写作者，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写作者。能够做（中国）儿艺院长，能够从事一个行业的国家级院团的负责人，我觉得是写作者这个身份不断的一个放大，还是在写作者的出发点上。写作者是干吗呢？你是为你的读者、你的观众去创造精神产品，而且是高质量的精神产品。开始我是从文学出发，文学走进戏剧，走进影视，其实还是在写作。根据你的文学的构想去完成你的任务，你到了一个院团，你成为这个院团的负责人，你实际上还是在把这个写作的任务再进一步扩大，扩大成一个事业，扩大成你带着一群人去做，带着一群人去为更多的人提供优质的作品，这个是我对我自己身份的一个认知。我当管理者二十多年，其实我有一万种理由可以不继续写作。但是我觉得如果放弃写作，即使我在抓艺术生产，我在帮着大家一块创作，其实这是我的日常对吧，我也觉得还不够。坚持写作也会反哺我在管理上，在带领一个剧院前行时会有很好的帮助，这是我二十多年来苦苦坚持的，二十多年来没有停止过，我的日常就是带着大家一块来创作，我业余依然是在创作，我自己在想的东西依然也还是创作，其实它说到头还是一个写作者的身份。

在时间关系的摆布上，我这20多年的写作时间是夜里的11点到凌晨的2点，这是我20多年所有作品产生的、酝酿的时间，因为11点以前我都全交给工作.我的单位的同事，我的创作人员（夜里）11点给我打电话是不用考虑的，因为知道冯院没睡，冯院很习惯在任何时间处理事务，这是我给大家“培养”的习惯。那这几年做了院长，我就变得更惨了，我经常在一点钟的时候还没有办法完成“公务作业”，所以属于我的创作和阅读时间就变得更加更加的少，少到可能到一点钟以后了，这个话并不夸张。就像我现在在写《猫神在故宫》的大猫神的剧本，我有的时候就是一堆想法，一堆想调整的地方，但是可能有三、四天的时间，无论有多么强的愿望，我都没有机会打开这个文档，因为我必须面对更多摆到眼前的、急于处理的事务性的事情，包括学习，包括上报的资料一类的事情，就是这样的状态。但是还是要写，那就是在挤所有的时间。而且这个写作，我说我是以全部的业余时间来完成我岗位上最重要的工作，我觉得最重要的工作是创作对吧，不光是我的，包括抓其他人的创作。

但是，比如说《猫神在故宫》第一次我的主创会我是在周末开的，周末能挤一个时间开，但周一到周五我就不可能拿出七八个小时让大家坐在那儿安心地来开这个会。所以说我的时间摆布就是，时间多一点的时候（如同那个著名的实验：往一个瓶子里装更多东西）大石头是工作，小石头是写作，再少一点的时候就是所有石头都是工作，沙子是写作，现在我觉得石头和沙子都已经变成工作了，只有注进去水是我的写作。

孩子的提问往往是我们要用一生来回答的问题

问：您曾多次在重点媒体上发布多篇要文，如《用精品儿童剧点亮孩子心灯》《冯俐：搞儿童剧创作，要爱孩子，更要懂孩子》等。可否请见简要解读一下，家长带孩子进剧场，欣赏各类型儿童剧的意义，以及如何为孩子选择合适的儿童剧？   

冯俐：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的，因为大部分家长可能都是像拆盲盒吧，我们的儿童剧并没有那么普及，很多地方看不到儿童剧，在城市可能会有，家长可能就看名字是不是够经典来选择。比如说觉得安徒生作品改编，或者谁的作品改编就是经典的儿童剧，这样确实挺盲目的。其实我想跟观众家长说，经典原著不等于经典的改编作品，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是经典对吧，《美人鱼》是经典，但是不是所有的改编作品都是经典？它可能会打折扣打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还是要关注这个作品的制作单位、主创人群。

问：您在儿童剧创作和制作领域已经有很高的建树，于您而言，儿童剧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冯俐：儿童剧的魅力太大了，一个好的儿童剧它可以打动所有人的心，它可以给所有人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儿童戏剧应该以孩子的视角去看世界，你会发现孩子的视角它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不带成见，它所提出的问题其实永远是我们的终极问题——我是谁，我是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孩子眼睛看到的，孩子所想到的，孩子的提问往往是我们要用一生来回答的问题。所以当你去做儿童剧的时候，当你真的获得了做儿童剧的那样一个角度和感觉的时候，你会觉得你可用的东西特别多，你能够给予台下观众的东西也特别多，你会发现孩子在你们的作品里面能完完全全动容，他的父母甚至他的爷爷奶奶都跟进来了，这个在别的戏里边不太可能。比如你去看一个成人话剧，特别特别深刻，特别特别好，你能指望一个孩子在那能动容吗？不可能。只有把儿童剧做到最好的时候，你能获得全年龄段的动容，全年龄段的人在同一个戏里边找到属于他的不同的那个部分，特别特别有意思，也特别难。

好开心这个月就能在天桥艺术中心新空间看到这部戏了！今年年底，中国儿艺还将与重要文化单位合作，在中国儿艺的大舞台上推出同名音乐剧《猫神在故宫》。一个IP，一年内推出两种形式的戏剧产品，会形成新的儿童戏剧生产、运营矩阵，会满足更多孩子不一样的需求，会产生不一样的影响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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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拍摄/剪辑：喻莹

采访/排版/责编 赵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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