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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被性侵,她恨了十几年,最终站出来反性侵 | 对话

2016-03-04 杨宝璐 每日人物

韩冰(化名),黑龙江媒体人。两年前,她加入女童保护组织,成为了一名反性侵的志愿讲师。她八岁遭遇性侵,选择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希望借此告诉每个孩子,受到性侵不是一种错误。

每日人物(微信号:meirirenwu)杨宝璐

如果遇到性侵,这不是你的错
每日人物: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去给女童保护做讲师?
韩冰:我在网上搜资料的时候,看到了女童保护这个项目,然后就去了解了下。我到北京跟负责人见了一面,聊了很多,她当时给我看了一本教案,我看了之后就流泪了。我也说了自己的事情,她就鼓励我参加到组织里来。
每日人物:会讲一些什么内容呢?韩冰:主要就是告诉孩子们,小背心小裤衩覆盖的地方别人不能随便碰,不仅陌生人不能碰,就连亲近的人,熟人也不可以。碰上别人摸你,碰你,你不舒服了就一定要喊出来。还有就是说,如果遭遇到侵犯,这不是你的错。
每日人物:我们知道在中国,这类教育在某种程度上是种忌讳,学校和家长的态度如何?韩冰:态度都不错。但学校和家庭对于性知识都教的很少的,就只是告诉你什么是隐私部位,别的就不说了。我们讲的就是不仅仅是陌生人要防范,连熟人,亲戚,老师也是要防范的。
每日人物:会有女孩听了你们的讲课意识到自己被性侵吗?韩冰:我在讲课的过程中,有一次有个孩子,六年级了,就站起来跟我说,老师,我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我去我姨姥爷家玩的时候,他把我抱在腿上亲我,还摸我。我很害怕,就挣脱开跑了。奶奶再也不让我去他家玩,还说以后要去他们那边一定要有人陪着。

 八岁被性侵,一直生活在恐惧中
每日人物:你也是一个被性侵的受害者?
韩冰:我八岁的时候被性侵过。那时候我刚从乡下姥姥家回到城里父母身边。我父母当时两地分居,母亲一个人照顾我和弟弟两个人,照顾不过来。我家邻居阿姨是我妈妈的朋友,就是她的丈夫性侵了我。整整三年。整整三年我都放学不敢回家,只有在等到我妈下班回家之后,我才敢从学校回家。
每日人物:为什么不告诉父母?韩冰:因为觉得丢脸,也没法跟父母说,因为没什么感情。在学校老师也没有讲过。我真是很恨他也很恨我的父母,我觉得他们不够关心我,才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
每日人物:这对你来说一生都会受到影响?韩冰:这十几年来我的生活和婚姻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每日人物:最大的影响是什么?韩冰:这十几年来,我一直都生活在恐惧里。几乎每天都会从噩梦中醒来,醒来就在那儿躺着。感觉心里全是恨。我在家里也一直跟父母有隔阂,觉得他们只爱弟弟不爱我。我不跟他们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人。结婚之后,我曾经有半年的时间不让丈夫碰我。
每日人物:为什么不敢抬头看人,其实这不是你的错?韩冰:但那个时候我很小,我觉得是自己的错误。
每日人物:长大之后有没有想过疏导?韩冰:工作的原因,我接触过一些心理咨询师。但就是心理咨询师都没有办法打开我的这个心结。我从来没有跟心理咨询师说过这些往事,无论他怎么引导。后来他就跟我说,你的心门是闭着的,太封闭,走不出来。

妈妈跟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每日人物:给女童讲这样的故事算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治疗吗,或者是不希望别人再有同样的遭遇?
韩冰:恩,慢慢的会觉得是解脱吧。
每日人物:你的丈夫支持你吗?韩冰:他是我大学时候的学长,他很理解我。他自己平时也看过一些心理学的书,他还想着要疏导我。后来我参加女童保护之后,他还鼓励我把自己的经历讲出来。
每日人物:你的父母后来知道你的事情了吗?韩冰:他们以前不知道,直到去年,我接受了凤凰卫视的专访。我给我妈妈打电话,让她去看。当时我还正在培训老师,特别忙。我妈妈看完就给我打了个电话,一接起来她就哭了。就说对不起。
每日人物:这声“对不起”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韩冰:我觉得我跟家人的隔阂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就消除了,以前我从来都不愿意跟他们讲自己的事。我内心很恨他们,我感觉自己在家里就是个外人。直到现在我弟弟也不知道我的事情,当然,现在让我看来,当时弟弟也只是太小,只能更多地关爱他。  
每日人物:所以去做这样的工作,不仅对你想保护的那些孩子,对你也是一个非常大的帮助?韩冰:是的。我就是觉得因为自己经历过这些,不希望别人也去经历。
每日人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那时候有这样一群人做这样的事情,会对你有怎样的改变?韩冰:可能我不会到了40多岁才能走出来吧。如果那个时候有志愿者,那么首先可以给孩子普及这样的知识,再一个是当孩子已经受到性侵后,她可以找到志愿者,及时得到心理疏导。


我已经不再要求道歉和忏悔
每日人物:你每一次讲课都会跟别人讲自己的故事吗?
韩冰:在给小朋友们上课的时候一般不会,就是很大概地说老师也曾遭遇过这样的事情啊,但是老师很勇敢地站了出来。但培训老师的时候会讲。
每日人物:遇到过同样经历的人吗?韩冰:有一次我给小学的大队辅导员老师做培训。有一个辅导员找我聊天。我告诉她自己也是受害者。后来她来我的房间找我,没几句话就哭了。她小的时候受到了性侵,一直生活在阴影当中。她一度以为婚姻可以带给她安全感,于是结婚了,可是没有用。她在怀孕8个月的时候离了婚,现在孩子4岁了,至今没有再婚的打算。我本来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做讲师,可能慢慢就放下了。但她后来也没有参加。
每日人物:也许她不愿意重提往事,你这样一次次的提这些往事,不觉得是种折磨吗?韩冰:我现在已经走出来了。真的已经没有太影响了。现在我再讲这些,其实就是在讲故事,只不过故事的主人公是我自己而已。都过去了。我在那个小县城里住了三年,然后我们就搬家了。后来我父母还有回去过,去看过那一家人,我一次都没去。
每日人物:你不希望他能忏悔?韩冰:可能他的道歉和忏悔,对于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可能就是我们中国人这种思想吧。他现在也六十多了,我没想过再去找他或者什么的,我也不想毁了两个家庭的生活。
每日人物:其实我们很难想象,也许在你们这一代人里会有不少人有这样的遭遇?韩冰:对,有很多,或多或少都遭遇过类似这样的事情。(在这里需要注明一下,不仅仅是指发生实质性行为,而是别人在你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抚摸你的隐私部位,或强迫你抚摸他的隐私部位,或在你未成年时候给你看色情类书籍图画,都属于性骚扰)  

最好的干预是让事情别发生
每日人物:你至今讲过多少课了?效果如何?
韩冰:讲过两百多堂课。去了浙江、湖北、贵州、江苏等等。感觉对留守儿童来说尤其好。他们都听得特别认真。 城市里面的孩子被保护的比较好,上下学都有接送。我们更多的是提醒。
每日人物:给孩子们上课有没有觉得印象深刻的事情?韩冰:有一次去小学讲课,我在黑板上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那次活动结束之后,我就收到了一条信息说老师我已经有过性经历了。等我打过去,关机了。她应该是内心感到恐惧和挣扎的时候会给我发信息。她平时不联系我,但每隔十几天都会给我发一条信息,都是我很痛苦之类的。但都是不同的号码。我每次只能告诉她,你要勇敢,你要像老师这样说出来,告诉你的家人和你信赖的老师。后来我们赶紧联系学校,但学校有600多个女生,最后也没有排查出来。现在,她已经一年多都没有联系过我了。  
每日人物:这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无力?韩冰:是的,我想联系她,但是联系不到。
每日人物:你现在觉得最好的保护女童的方式是什么?韩冰:就是要早早给孩子们上这样的课,教她们怎样去保护自己,如果已经受到了侵害,要及早进行干预。当然还是要以早早培养他们的意识为主,毕竟如果事情发生了,干预得再早再好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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