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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不仅是科幻的,也是关于历史的

梁鸿等 纸城 2019-01-09

公号属于经济观察报·书评

编辑/日京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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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压抑,尽管如此强权,但是每个人心灵还在默默的成长。

每个人想的是我怎么活下去,在我怎么活下去的前提之下有那么一点点的反抗。

——梁鸿


《使女的故事》美剧剧照


未来不仅是科幻的,也是关于历史的


梁鸿:《使女的故事》实际上是一个写在1984年的小说,1984年在文学史上很有意思,出现了很多反乌托邦代表作,比如《1984》、《美丽新世界》。


阿特伍德在这本书中在想象世界。她建构了一个所谓的基列共和国,这里的每个人的角色、位置都有清晰的界定,在这样一个阶层之中每个人是什么样的,这是一个大的建构。我们读这本书的时候会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对位,因为我们每个人生活在现实,感受自我的存在,感受人与制度之间非常强烈、相互束缚和相互生存的关系。阿特伍德在这个意义上建构一个共和国,建构一个人的新的存在,让我们从中体会到异己的东西。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有很多的阐释空间,这里面不管是大主教也罢,还是使女也罢,还是大主教的妻子也罢,每个人都不能超越自己角色的限制。所以这个意义上每个人都只是在面具下生活,每个人都只是一个角色的代言人,而非人本身。所谓的情感、所谓所有柔软的东西,都是被限制的,你不能产生感情。使女作为一个生育者,只是生育的容器,不是女性,不是一个具有情感的人。

    

当然里面还有很多隐喻,我觉得阿特伍德是特别具有现实关怀的人,里面关于生态的,关于核污染的,关于人类文明延续的,她都有自己的思考,所以今天读来依然会应对很多现实问题。当年《使女的故事》作为未来小说,甚至作为科幻小说,当然阿特伍德是不同意的,因为她说我写的所有全是现实,没有一件不是真的。小说前言中也提到:这是一部未来小说。未来小说不等同于科幻小说,未来小说里面有科幻的因素,但是它更多的是一些政治、文化和历史方面的东西。


《使女的故事》美剧剧照


张楚:这个小说我读完之后真的挺压抑,因为这个美剧我没有看,我读这本小说的时候真是挺压抑,因为她写到核爆炸核污染之后人类环境出现问题,大家开始反思以前的生活,这个时候成立基列共和国,这个基列共和国是怎么回事呢?它有一种对完美的盲目追求和走向极端所造成的事与愿违,一个很美好的愿望,但是结局非常操蛋,良好愿望也变成黑暗的国度。


阿特伍德对未来的构想是人类依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只不过人类生存状态发生一些变化和分歧,女人变成奴隶,变成长了两条腿的子宫,能够繁衍的容器,她说的是“圣洁的容器和行走的圣餐杯。”在阿特伍德的想象当中女性成为男性的附属品和生育机器,它里面的生活状况会让我们莫名其妙想到我们自己身边的一些事情,在这方面来讲它可能也是一部寓言小说。


隐藏在男女差异下的权力关系


我想说一下女性的设置。阿特伍德写作最旺盛的年龄恰恰也是世界领域里面文化研究或者新的后现代思潮兴起的阶段,阿特伍德本人在加拿大生活,她在大学教书,也自己搞研究,她一直非常关注女性的生存,包括女性地位的解放跟整个人类文明的关系。


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与美剧《使女的故事》女主角Elisabeth Moss(伊丽莎白·莫斯)


她后来写的《别名格雷斯》也是关于女性的,这本书非常突出,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设置,当女性不再是人,而是工具,女性在这个社会序列里面到底失去了什么。这里讲的不单是绝对权利和一个人被物化,而是讲女性自身你的生育的权力,你的情感的权力,你的独立的权力,当所有权力都被剥夺之后,实际上女性连所谓的生育的容器都不能完成。


九十年代以后是女性主义兴起的时候,与女权主义稍微有区别在于,女性主义承认男女差异,比如你就是比我有力量,比如女性可能擅长某个层面,在男女差异基础之上的男女平等。但在这个意义上人们会忽略很多东西,比如去年,为什么美国Metoo运动突然变成非常大的事件?实际上我们所谓的男性和女性,或者说人类的文明,当男女不平等是非常隐性的存在,变成表面平等下的极不平等,因为男性拥有权力,为什么男女同工不同酬,差别非常大。


《使女的故事》美剧剧照


实际上阿特伍德这部小说在三十多年以前已经把权力作为女性地位的核心。比如有一个女性13岁被轮奸,然后流产,在一个大的集会里面,相互的揭发,彼此告密,实际上所有的女性本身也成为了一个告密者,也成为欺压者,当所有女性都指责这个珍妮诱惑这个男人,最后这个珍妮也说是我诱惑的,而不是指责这个男的。这里不单单是男女不平等的问题,这里面隐含着权力。阿特伍德从所谓男女不平等延伸到权力上,从男女关系里面隐藏的权力关系,到我们的政治里隐藏的权力关系


这本书里有很多大的女性集会,每个人都需要参与,这个意义上女性不单单是女性,而是整个社会模式的复制或者模仿,在这一点阿特伍德当年已经走的很远,再加上到今天的女性主义思潮,《使女的故事》是在暗和我们女性主义的特点,我们怎么样存在才是相对平等的权力关系,这也是要思考的问题。


_先活下去,再去反抗


梁鸿:这本书是用第一人称写的,第一人称就是这个使女,这个使女用她内心默默的暗流涌动一样的思想,她的内心读白。你会看到尽管如此压抑,尽管如此强权,但是每个人心灵还在默默的成长,当然也有默默的压抑。这本书里她有一句话说:人特别容易遗忘,当你遗忘很快就会适应新的时代。当时我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感慨,我们多容易适应啊,很快遗忘原来的生活。


《使女的故事》美剧剧照


这本书一开始女性非常自由,穿超短裙,拥有财产独立权,当都被取消之后,每个人想的是我怎么活下去,在我怎么活下去的前提之下有那么一点点的反抗,内心独白已经是反抗的,这是阿特伍德非常妙的写法,绝对的权力之下的人的内心,这种绝对的模式和内心的柔软、模糊、不清晰,刚好构成一个结构上的反差。


未得诺奖的阿特伍德VS夺得诺奖的门罗


张楚:每年诺贝尔颁布获奖名单的时候我最期盼两个人获奖,一个是奥兹,一个是阿特伍德。我们私下里讨论过阿特伍德跟门罗两个人小说上的艺术特点。门罗的风格是有画面的:在一个烤炉旁边,洗完衣服做完饭,一个家庭妇女拿着本子不停写小说。所以她的生活是琐碎冗长的,她的小说有很沉静的内敛的气质,但是门罗的小说看完之后就会忘掉它说了什么,你只记得那种氛围,比如那种孤独的氛围、冷清的氛围,或者被人抛弃的氛围。


相反,阿特伍德的小说色彩更为明丽、鲜艳,或者更为立体。如果说门罗的小说是一条很平静的河水,阿特伍德的小说更像海浪,浪花在岩石击打散开,在阳光下闪烁不同的颜色,可能浪花里也会被摔出小鱼、小虾、贝壳之类的东西。


写作的阿特伍德


但这两种小说哪个更好?门罗和阿特伍德哪个更高级?这个也没法说,我个人更喜欢阿特伍德,门罗的小说基本都是一种写法,生活中的一个细节,她会延展开,挖掘平静生活下面的微波。阿特伍德更勇敢,更有才华,她的每一部小说,尤其是长篇,每一部的手法都不会太一样,像《别名格雷斯》写女杀人犯的故事,她回溯那个女杀人犯到最后被救赎,那里面的技巧你作为写作者可以明显感觉到,但是如果你是普通读者,就会觉得这是很好看的故事。包括《盲刺客》的写作手法,有一个学术用语,我写小说,小说中的人物怎么怎么样,她用原小说的写法。


《使女的故事》也很有意思,前面的使女写完之后,最后几百年之后又出现未来的人在追溯她的故事,这也是一种写作手法。所以我觉得阿特伍德在长篇小说方面更像是文体家,就像福克纳一样,一直在进行各种实验、各种尝试。


本文编辑整理自2018年3月11日《使女的故事》放映赏读会嘉宾:黄昱宁、徐则臣、梁鸿、张楚


《使女的故事》

(加拿大)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 著 陈小慰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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