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乐视折射一行业困局 中国私企办赛为何难有善果？ | 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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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付政浩
体育大生意记者
沸沸扬扬的2016年国际冠军杯北京站取消事件仍在持续发酵中。作为赛事的中国承办方，乐视体育成为众矢之的，球迷声讨其知情不报，直到最后时刻捂不住才被迫宣布赛事取消；媒体则批评其危机公关能力低下，在披露原因和善后事宜方面欠缺诚意；一些赞助商也对其承办水平表示质疑，甚至可能会提出索赔；而乐视体育自CEO雷振剑以下皆满腹委屈，不少高管在事发后一直为此奔波忙碌直至次日凌晨。7月26日下午，乐视体育用一场小型媒体说明会回应了媒体们关心的话题，其中重点是宣布将出台球迷补偿措施。
▼曼城德比取消令球迷激愤不已
无论乐视体育多么委屈，曼城德比爽约鸟巢在事实上都已经沦为一场无人能从中受益的多输闹剧。作为承办方，乐视体育必须为这桩事故背后的很多细节处理方式作出检讨。
当然，没有人比乐视更渴望让这场比赛变得皆大欢喜，乐视在不经意间也流露出了他们在某些环节颇有难言苦衷。没错，只需稍稍回顾中国商业赛承办史上的诸多糊涂账，你就会发现，中国私企承办体育赛事往往难有善果，兢兢业业者尚能做到赔钱赚吆喝，一着不慎者则会赔款砸招牌遭起诉，甚至损害整个中国体育公司在国际上的信誉。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由政府出面办赛则总能把比赛办的风风光光、空前绝后，让国际友人赞不绝口。当这两种情形放在一起进行对比时，中国私企办赛的尴尬就显得更为突出。为什么中国私企办赛难有善果？为什么中国取消赛事审批反而让这个行业更加混乱？中国体育运营公司的出路究竟何在？
在宣布曼城德比取消的24小时后，乐视体育终于召开了情况说明会。乐视体育赛事运营部总经理刘世杰作为主要介绍人回应了媒体的提问。他表示，乐视体育已经在酝酿球迷赔偿方案，将出台办法对北京球迷和外地来京球迷进行甄别，对外地球迷进行差旅费补偿。此外，针对有媒体称目前已经有五家合作伙伴、赞助商对乐视体育发起索赔要求等类似的报道，刘世杰坚称目前并没有收到任何索赔要求。
▼球迷气愤之余将门票踩在脚下
虽然乐视体育展现出的赔偿意愿让人稍感安慰，但甄别球迷所在地并按不同标准进行补偿这一做法的具体可行性有几何目前不得而知。当然，球迷们最耿耿于怀的并不是如何赔偿，而是为什么乐视直到比赛开始前仅剩5个小时的时候才宣布取消比赛。诚然，北京近期突逢暴雨固然是特殊情况，但既然场地已经被破坏得那么严重，办赛可能性已经变得很小。为什么不在事发后及时告知媒体，让所有人早做心理准备，而是直到比赛即将开始才用极其短促的文字发布通知，并且语焉不详地将原因归结于天气（而没有提到场地草皮原因），这才是让球迷们感觉不被尊重的根本原因。
对此，刘世杰的解释是，他们其实一直到最后时刻都在争取让比赛办下去。鸟巢场地的草皮最惨不忍睹的时候是在上周初遭暴雨后，当时的主要问题是排水和草皮平整问题。不过，此后，经过鸟巢场馆运营方华体集团的努力，草坪排水和草皮平整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在上周六（7月23日），由曼联曼城两队技术官员、草坪专家组成的评估小组开会时对草皮的维护和补救工作给予了认可，大家认为比赛办下去的可能性高达80%。
在这一基础上，评估组制订了进一步的评估流程，希望能够通过进一步的修整在赛前达到比赛标准。但就在周日，在平整草皮时又发现了新的问题，这与草坪下面的土地沉降有关，而这也最终成为一个不可克服的难题，也正是基于草坪下面的土地下沉这一问题，最终有关各方才做出了取消比赛的决定。
▼鸟巢赛场犹如“菜地”
刘世杰随后对“为什么没能及早发现土地下沉问题”以及“为什么评估时间距离比赛那么近”作出回应。他直言，草坪在遭遇暴雨后，其问题是逐步显露的，这种情况是客观存在的。至于评估时间的制定，是由曼联曼城和评估小组、草坪专家一起制定的。所有人都希望比赛能够继续，但最终突发的土地下沉问题令这一希望彻底破碎。
不过，据腾讯体育报道，鸟巢负责赛事运营、对接的负责人何淼并不认为场地问题是比赛取消的主要原因。“您说的场地糟糕，需要一个第三方机构评定，这样的场地是否适合举办比赛。”何淼表示，目前只是两家俱乐部和球队认为这样的场地不适合比赛，“但我们并不认为是场地导致比赛无法进行。”
针对场地问题，刘世杰透露，在场地维护方面，他们的确与华体集团签有协议，约定在比赛前一个月内鸟巢不再举行其它赛事（即从6月25-7月24日），以便尽可能维护场地完整无损。不过，体育大生意查阅新闻发现，7月3日，在鸟巢还举办了一项名为“NEA电竞决赛”的比赛。
▼鸟巢7月3日举办了NEA电竞决赛
通过图片可以看到，NEA的比赛设备均搭建在鸟巢中部，设备附近不乏草皮，不知道这是否违反了华体与乐视的协议。如果双方确有协议在先而华体又私自违规承办其它比赛，这只能折射出鸟巢运营维护态度的不严谨。作为世界级的体育场，鸟巢这些年一方面承办大量的演唱会和商业赛，吸金颇丰；另一方面它的草皮一直被各方吐槽不休却一直难有改观，态度令人疑惑。如今又违约私接其它比赛，从这一角度出发，鸟巢此次草皮出问题看似是因为偶然的暴雨，但恐怕也有其必然的内在因素。
一早就知道场地有问题，但乐视体育却一直只会暗中努力修复，拖到最后一刻在彻底无望办赛后方才公布消息，这一做法同样也是球迷和媒体不满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也是乐视在危机公关方面的一大败笔。在外界看来，乐视应该有计划地逐步向外界通报场地问题的进展情况，最起码也应该提前有所“吹风”，但乐视一直沉默，给外界留下了一种“直到比赛即将开始、问题实在捂不住了才被迫开口”的恶劣印象。
乐视在应对危机公关方面的另一大问题就是缺乏备案。承办曼城德比这么一场全球瞩目的焦点赛事，乐视却没有筹划更换场地这类的B计划，这着实让人不可置信。对此，刘世杰的解释是曼城德比卖出了5万张票，而北京除鸟巢外再无这类级别的超大容量体育场，无论是工体还是奥体中心都容纳不了这么多观众。
▼曼城德比卖出了5万张门票
更重要的是，如果临时调整场馆，安保方案、所有后勤装备补给、球队交通运输、行程路线也统统需要大幅调整。显然，协调这些问题同样是个巨大的挑战。所以，刘世杰坦言：“当北京普降暴雨、草皮出现问题后，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修复场地，期盼不耽误赛期。”换言之，他们根本就没有做其它预案，要么就在鸟巢办，要么就被迫取消。
从危机预案的大层面来看，办一场全球瞩目的焦点大赛却没有B方案，这确实是个低级错误，但具体到中国办赛程序上，乐视确有苦衷，并且有些苦衷是单纯从商业角度无法解决的。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在乐视体育宣布取消比赛的同时，他们也向各路媒体发出通知，称将在7月25日下午16：30分举行新闻发布会，但随后却又火速宣布发布会取消。原本，在比赛取消第一时间，各路媒体还在耐着性子静等乐视通过发布会说明情况，但突然又取消发布会，这最终让媒体们无所适从，进一步感觉到被乐视无视，这才随后和球迷们一起质疑乐视。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举行发布会进行情况说明是最基本的公关策略，乐视在做出正确决策后为何又选择了一条完全错误的道路？
▼乐视曾发布召开发布会的通告但随即又勒令取消
尽管乐视体育对取消发布会的原因三缄其口，但有知情人透露，乐视也是有苦难言，因为这是来自于有关部门的意见，乐视只能无条件服从。当一个很有必要的发布会都能因为有关部门的介入而宣布取消，那当涉及到临时更换场地以及更加复杂的安保、场地协调、交通管制等社会难题时，可想而知，乐视体育的协调难度到底有多大。所以，除了鸟巢外乐视体育没有制定B方案看似出人意料实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办这么一场国际大赛，本身就需要协调政府、社会等各方面资源，突然又要临时推倒重来，这种超级能力绝非是一个私企所具备的，哪怕这个企业是号称“蒙眼狂奔”、“打破一切游戏规则”的乐视体育。
近两年，随着体育赛事逐渐取消审批制度以来，这看似是在给体育运营公司松绑，他们已无需再通过体育总局或者各个项目中心批准就可以自行办赛，但事实上，他们办赛却还需要拿到办赛地的政府批文以及公安方面的安保批文。没有这些，同样无法举办比赛。从这个意义出发，取消体育赛事审批需要一连串的相关政策配合，而不仅仅只是让体育总局系统不再插手即可。
众所周知，取消体育赛事审批制度是姚明2014年在两会期间提出的议案，最终被采用并落实。而在2016年两会期间，姚明又提出了盘活体育场馆的提案，其中的一个重点就是希望能够将场馆安保审批制度变更为场馆安保备案。即场馆举办比赛时，主办方不再向公关机关申请安保力量，而是场馆自行培养安保力量，由公关机关予以认证，一旦有比赛，场馆只需向公安部门进行报备即可，安保维护完全由场馆自身负责。如此一来，有利于赛事举行流程的进一步精简。
姚明这一提案得到了大批体育运营公司的拍手叫好，一位体育运营公司老总直言姚明的提案切中要害。据该老总直言，当年办赛需要体育总局系统批准时，他也曾恼恨手续太复杂，不时还有吃拿卡要现象，但如今取消审批后，其实办起比赛来并不轻松，甚至有时候更苦恼，原因就是协调各方资源太困难。
该老总直言：“以前由体育部门进行赛事审批时，他们会有偿提供安保、消防、医疗等方面的审批服务，虽然收费不少，但至少省去了我们单独去找各个部门盖章的麻烦。如今，体育系统被取消了审批权，但与此同时，政府和安保、医疗等方面的审批却依然存在，并且安保规则越发严厉。这让我们增加了不少时间和经济上的成本。毕竟，以前我们只需要跟体育系统打交道，而且大家经常合作比较熟悉，现在需要同时跟多个部门审批，实在苦不堪言。”
▼安保审批是当今举办比赛必不可少的一项
上述老总的话代表了一部分体育运营公司的心声。而此番乐视未能制定出B方案相信同样很大程度上也是源于各种行政审批问题。他们最初应该过考虑过B方案，但临时调换成B方案的可行性极低，毕竟办一场国际顶级商业赛，需要协调的政府、安保、交通等方方面面的资源都不是一个私营企业所能轻易搞定的。
从这个角度出发，国际奥委会和国际足联在向申办国授权奥运会、世界杯主办权时总会要求政府签约，并要求国家首脑发出正式承诺，这点十分明智。毕竟，当涉及到顶级大赛时，想要充分协调、理顺各方资源关系，必须有一个足够强有力的赛事组委会和协调机制。从这个意义出发，此次曼城德比取消的直接责任固然要由乐视体育承担，但细究深层次原因，体育审批制度的改革不彻底也是问题的一部分。
当然，乐视体育有必要做出深刻反思。再好的赛事都可以取消，只要理由充分，信息透明，公众不是不可以接受。但乐视此番做出的危机公关漏洞百出，欠缺诚意，这才引发如潮争议、骂声连天。在体育产业热潮涌动、动辄给人体育产业蓬勃发展错觉的当下，国际冠军杯此番的闹剧足以令整个行业都为之冷静一番。当一块草皮就引发举国球迷怨声载道时，我们买再贵的球星、收购再多的国际赛事又有何用？
注：本文所用图片非注明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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