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良知，是对母亲最好的感恩
这个母亲节，我母亲正在住院。
她老人家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仍然不肯闲着。半亩大的院子，被她种满了菜蔬和花木。上半年种生菜茼蒿空心菜丝瓜黄瓜豇豆扁豆，下半年种大蒜小葱香菜青菜，地里满满都是嫣红碧绿，每一丝红绿都浸透着她的汗滴。
（母亲种的生菜）
她老人家三十岁生的我，生下我不久就因为右腿股骨头坏死住院手术。可换骨手术没做好，落下了残疾，种菜除草时也蹲不下去，只能左腿跪着，让我看着心就开始绞痛，于是一次次劝她别太操劳，别把种菜当生计，当个乐趣就行，随便撒点种子，任其想长就长，免得累坏了身子。
（母亲种的茼蒿）
她总是固执地说:“我一个农民，又没退休金，不种菜，吃什么？”
我总是跟她皮脸说:“你有我呀，我养你还不行吗？何况我养你是天经地义，对吧？”
母亲总是噗嗤一笑，笑完担忧又爬上了脸庞，幽幽叹口气说道:“我哪舍得花你的钱？你没得固定工作，就靠写文章挣点钱，还要供孩子读书。你又孤身一人，将来病了老了谁养你？现在的孩子压力大，不能靠孩子，你还是多省省，趁年轻给自己存点钱。何况，你写那些文章也是常常让我提心吊胆，我真担心……”
老人家说到这里总是长叹一口气，就顿住，转身忙活去了。劝也劝不了，拽也拽不住。
就这样忙活着，把自己累出病来了。上周连续几天半夜胸闷透不过气来，憋醒了就再也睡不着。我们怀疑她心脏出了毛病，就好说歹说，劝她住进了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也好趁机让她修养一段时间。
于是我母亲就过上了一个住院的母亲节。看着满屏的母亲节快乐，想起住院的母亲，我一点都快乐不起来。
如果，我能像别人家的孩子那么“懂事”，母亲，也许本不必这么劳累。
但我从小就是个书呆子，五岁认字起每天就知道看书。从书里学了一肚子大道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却偏偏一身清高。好不容易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得了个衙门金饭碗，又靠着一手好文笔深得领导器重，却因不肯委屈自己的心抛下大好前途辞职。
（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发表的文章，穷人家的孩子读书读得一肚子“不实际”）
从此一路折腾，每每在良知和利益间选择前者，于是落得个良心清白一穷二白。我粗茶淡饭不要紧，但害得母亲年纪一大把还为我担心、操劳不辍，这心上的负疚如同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妈，我对不起你和老爸，没能让你们享上该享的福。”我对躺在病床的母亲说。
母亲苍白着脸，拉着我的手说:“信上帝以前，有时想起你任性辞职，我这个当妈的恨得咬牙切齿。你这个不懂事的丫头啊，说辞职就辞职，也不想想我们供你念书有多不容易。但信了上帝以后，蒙上帝赐我智慧，我一头为你担心，一头也为你欢喜。我家姑娘，这辈子不容易，敬天敬地靠自己。你写的文章，我这个初中毕业的老农民看着很喜欢，写到我们老百姓心里去了。我说句不怕上帝怪罪的话，我家出了个有良心的文人，我这当妈的其实蛮骄傲。你心里就不要再有什么负担了，我和你爸本就不指望你大富大贵跟着享福，只求你过得开心就行。不过，写文章也要注意分寸，别让我们担心。”
一席话听得我泪流满面，我怕母亲看到我流泪会伤感，赶紧把头埋进母亲怀里，做出抱着她撒娇的样子。母亲又噗嗤笑了，摸着我的头发说:“这么大了，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老撒娇。”
我含着泪也笑了，跟母亲说:“知道我这么大了，就该放心让我照顾你们。我写文章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如果连你和爸都养不起，我还是人吗？你们不许你们再操劳了，累出病来，得不偿失，知道吗？”
好说歹说，终于哄得母亲保证出院后不再那么操劳了。真的，一大把年纪了，腿脚又不好，不能再像从前那么操劳而该享享清福了。真的，每一位老人都值得拥有安闲无忧的晚年。真的，我写我的文字，每每是因目睹母亲习惯性的操劳和田野乡间那些辛劳耕作的老人有感而发。真的，航天器上天了，鸡滴屁坐二望一了，但七老八十的老人却还劳碌田间工地搬砖日日摆摊，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所说的文明，绝非器物的冰冷、空洞的热血沸腾，而是给每个人以实实在在有尊严的人生。
我的微友鲍鹏山先生说:“把生命都用在谋生上，与动物何异？”他指的是那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如果一个人接受了大学教育，却仍然只知道谋生，像徐长元赖小民等等那样为谋生什么事情都干得出，对天地无敬畏，对自然无好奇，对公平无追求，对正义无向往，活着其实连动物都不如。因为，人毕竟是上帝按照自己形象创造的万物之灵，又怎能受控满足于动物本能？
但像我母亲这样的劳苦人没办法，命运让他们赶上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年月，命运将他们摁在谋生的轨道上没日没夜奔忙。他们，从未曾有机会去想象不谋生的人生。将他们的人生向上牵引，便成了知识精英、权力精英、财富精英的责任。
我不是什么精英，但上帝赐我识文断字的聪明，赐我体察人间疾苦的双眼，为我母亲这样的蝼蚁而思而鸣就成了我的责任。
也许我不能给母亲带来荣华富贵，但我多努力一点就能给母亲一个安闲无忧的晚年。而本着良心写下去，写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我献给母亲最好的母亲节礼物。上帝创造了我们，母亲养育了我们，守住骨子里的善良，守住做人的良知，才是对上帝最光辉的荣耀、对母亲最美好的感恩。
感谢母亲！天下最大的不幸是当我们最需要理解和支持之际却发现昔日相识都已远离，而天下最大的幸福就是不管风里雨里夜有多深，家里都有一展灯在为我们亮着，母亲就在灯火中等待我们。
感谢母亲！母亲是我们生命中永远的港湾。而我的母亲，虽然没念过多少书，没赚过多少钱，却是我生命中最好的老师和最宝贵的资产。
感谢母亲，感谢她对我无条件的爱与支持，让我能坚定信念写下去，写我心中的文字。
在这个母亲节，我祝愿天下为儿女操劳担忧的母亲都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晚年。我祝愿各位读友的母亲都健康平安、快快乐乐。
最后说一声，我母亲全面体检快做好了，目前没查出大毛病，半夜透不过气来是因为供氧不足。只要日后摁住老人家，不让她劳累，应该能再陪过走上几十年。祈祷中，感谢主，am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