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英雄》配不上烈火英雄
从《智取威虎山》开始，博纳找到了一则主旋律商业片的登龙术。
2019的“骄傲三部曲”，大概会是这个新型生意经的一次阶段性总结。
甚至，这可能会奠定未来中国商业电影的路径及面貌。
如此催泪，如此无情
文|伊文西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吃电影”】
作者简介：专职公文狗，兼职看电影。写的都是观后感。
1
某一瞬间，眼泪好像要夺眶而出，但不过片刻，生硬夸张的表演和台词就猛地把我拽出戏来，感动尚未成型便被这份创作的生硬冲涤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烈火英雄》给我的感觉，用力、刻意、汹涌澎湃，却毫无情感，全不走心。
破坏这部电影的原因千头万绪，但归根结底，板子要打在导演及创作团队身上。
影片改编自报告文学《最深的水是泪水》，以“大连7·16油爆火灾”为原型。
近年来，国内电影有一股风气，越是主旋律，越爱找香港导演和香港团队。
好处显而易见，专业、高效又听话，不夹私货不想东想西，商业化表达熟练，能让主旋律电影不至过说教和刻板。他们未必是多高明的电影艺术家，但一定是优秀的产品经理。
做得好的如徐克，把红色经典《智取威虎山》拍出了全新气质，在技术上也是一流。林超贤是集大成者，开创了香港导演北上合作模式的新高度，《湄公河行动》《红海行动》都是口碑高票房爆炸的典范，导演也通过题材及有关方面的支持，拍出了自己本来无法触及的格局、场面、高度以及尺度，堪称双赢。
林超贤导演的两部作品都是爆款。
也有失手的，比如刘伟强，迄今为止《建军大业》在豆瓣还不能开放评论。彭顺《我的战争》，豆瓣4.9分。这些电影中你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导演的创作意愿与个人风格，好像任何人来拍都会差不多的样子，它们被毫无思想、大而化之又空洞无比的话语所掌握，极尽敷衍之能事，既不动情，也不感人。
而如今，这个队伍里又可以加入一个新的名字，陈国辉的《烈火英雄》。当然，深究一下，背后又有那个快手刘伟强。
未开放豆瓣评分的《建军大业》。
2
《烈火英雄》是让我很困惑的电影。
它有非常出色的视觉与特效，大咖云集，故事结构与人物设计也比一般主旋律电影复杂。
情感上，它高举高打，催泪桥段几乎从头到尾不曾停歇，毫不吝惜地铺陈煽情场面。乍一看，泪点排山倒海，足够摧毁每个观众的情感堤坝。
但它的叙事又是如此孱弱与混乱。它几乎把主旋律表达往回倒推了二十年，让电影一下回到了90年代《离开雷锋的日子》那样的标准。哪怕火焰特效做得再逼真，演员演得再用力，也挡不住这么刻意的主题先行与粗暴煽情。
1996年电影《离开雷锋的日子》走了老派主旋律影片惯用的煽情路线。
看完电影后，我的直观感受，就是这是部在创作上非常偷懒且毫无感情的电影。用喊口号替代致敬，用眼泪遮盖细节的缺失，煞有介事，却并没感情。它看似情绪浓烈，但那个站在镜头之后的导演，熟练地操持着各种大路货的俗套商业手法，却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澜。
电影几乎从第一秒开始就营造情绪，金培达恢宏又悲壮的配乐排山倒海地往观众耳朵里面猛灌。明明情绪还没到位，悲怆又激扬的音乐就强行介入，试图通过外部视听去强行拨动观众情感。
慢镜头也是毫无节制滥用，几乎每十分钟就出现一组升格镜头，以求强化仪式感。
慢镜头和夸张的音乐就像是胡椒，撒一点可以提味，但整罐下去，的确让人涕泪交加，可这道菜就算全毁了。
叙事不足，音乐来补。
电影第一场哭戏5分钟就已登场。随后，演员们以前所未有的高频率贡献着自己的眼泪。配合眼泪的，还有一刻不停歇的豪言壮语，口号喊得震天响，分分钟都是表态。
煽情上高歌猛进，细节上没着没落，每个人物都是空的。
它貌似做了些复杂演绎，比如有私心又与父亲有隔阂的中队长，一对即将成婚又同任职于一线的伉俪，备受PTSD折磨的男主角，偷懒油滑的老兵，在死亡面前痛哭的战士等。
死亡前的刻意煽情削弱了英雄之死的壮烈感。
可所有角色都是典型的设定先行，在片中的行为都是目的驱动而缺乏基本的逻辑与铺垫。人物并未由于设定了复杂关系而显得丰富立体，反而分外刻意，像工具化的纸片人。为了完成所谓的悲壮叙事，而被强行打上一堆标签，推到台前。
整部电影就是先设置好了一个个煽情点，然后再试图用一个故事将这条抒情线串联起来，于是逻辑问题层出不穷，让人难以入戏。
马卫国（杜江饰）与父亲的原生家庭问题显得非常生硬。
3
电影的主题当然是为了表现消防战士的伟大。可它恰恰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粗暴也是最省力的方式，不断放大危机，以造神的方式刻画人物，再通过矮化其他人物来凸显主要角色。
这种方式类似于一些电影里正邪双方的搏傻对决，不是想办法表现正义一方如何厉害或聪明，而是通过不断让反派犯傻出错来衬托。
《烈火英雄》编剧的问题是一样的，表达消防员的伟大，除了喊口号外，就是把这个职业与普通人对立起来，把其它人刻画成极度自私自利又毫无秩序的乌合之众。想想那些可憎的面孔吧，比如对消防队员冷嘲热讽的养猪人，学校里的碎嘴家长，关闭店门冷漠以待的路人，甚至贪生怕死的维修人员，刻意知情不报的港口负责人等。
对孕妇视而不见的冷漠路人，是为了衬得英雄们更加高尚吗？
更要命的是当海港油罐区起火后，全城乱得如同世界末日。地铁停摆，交通瘫痪，警察和军人也不见踪影，好像除了消防系统、医院及少量高级干部，其它人全都离岗跑路了。
这也是香港导演的另一个问题，缺乏共情，不愿思考，还不懂政治。
一直待在救火一线的市委书记，看似不畏危险，其实完全失了本分。出现全城恐慌的紧急公共事件，交通、医疗、公安、电力、通信、宣传、海事、基层街道，方方面面，都需要统筹协调。作为一把手，不坐镇中枢，调控全局，偏要跑到一线作秀，插手专业救援，是百分百的失职。
亲临火场指挥的领导们的说辞和做派当然也是特别伟光正了。
所以电影里只见消防员英勇救火，却不见政府有效率地进行组织和疏导，如果在现实中，少不了要对这位进行追责。
即使从微观层面来看待这次救火，貌似对英雄主义的讴歌，反映的却是电影中的整体救援不力。
事前预案不足，对继发灾害预判不够，现场指挥不力，总指挥无所作为形同虚设，结果消防人员伤亡惨重。救火设备设施机械化智能化不足，极端环境下续航能力不够，好不容易来架直升机撒干粉，乱撒一气就再不见踪影。于是，救火过程中状况频出，最后成了用肉身抗火死磕。
救援一开始的预判失误就引起了重大伤亡。
整部电影看下来，并不觉得是众志成城群策群力应对灾害，而是靠仅有的几个英雄，解决了整个危机。甚至我们应该感谢那个异常结实的储油罐，毕竟它生扛了大火一整晚，最后也没有爆炸。
出现这样的情况，归根结底，还是香港导演视野与思维的局限。他们拍什么，都是江湖与个人主义，总是觉得一两个主角，就足以搞定一切。他们最欠缺的就是升华主题的能力，而这部电影偏偏还要不停地强行升华和讴歌，因此显得格外违和。
他们不讲政治，更不投入情感，所有貌似催泪的呈现，完全就是生搬硬套各种套路，这些套路如此陈旧，试图用个人英雄主义替代伟大的牺牲精神，用毫无根基的不怕死来表现壮烈。但我觉得现实恰恰是相反的，正因为珍惜生命的宝贵，想要活，才会更加体现出牺牲的伟大。
看妻儿的照片预示着即将牺牲，这种Flag已经是老生常谈。
4
电影中，黄晓明终于没有了过往的油腻，但论表演，还是杜江更胜一筹。杜江的神态甚至语调，与武警战士是非常贴合的，遗憾的是剧本太弱，人物立不住，好的演技成了无本之木，而这居然已经是整部电影中最鲜活的角色。
侯勇的表演也可圈可点，无奈角色本身太弱。
电影的画面还是好的，煽情或许也能感动普通观众。但我依然要坚持表达我对这种创作态度的不满意，它如此随意、偷懒，甚至大开倒车，把电影人们不断改进的主旋律叙事模式又推回从前。
要说感动，电影最后作为花絮上演的真实纪录影像，就远比电影本身更感人。我还很清晰地记得2013年北京石景山大火，消防员刘洪坤与刘洪魁牺牲时，其他队员跪地的场景，但这些真情实感，电影未能表达出万分之一。
善良的观众依然会落泪，但这眼泪是被眼泪本身所催发，是被电影外的英雄主义所感染，它们无法掩盖这部投机取巧，试图以低级的创作手法蒙蔽大众，却对英雄缺乏真正的敬畏和尊重的电影。
如此催人泪下，又如此冷酷无情。这样的电影，不值得好评。
实习编辑|郝伊任
排版|透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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