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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1年9月26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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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笑傲江湖和结庐隐居都是中国人的理想人生。
而“土猪拱白菜”对应的就是前者，“躺平学”则指后者。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怎么选好像都有了问题。
*编按：高额奖金的影评大赛即日开始，详情可见今日二条。
我们缺的就是乌托邦
文/大宝剑
作者简介：难道我会如来神掌也要告诉你？
“躺平”是很难被真正讨论的。
为什么呢？
因为一个人如果真的“躺平”了，他是不大可能有欲望参与到一场关于“躺平”的研讨会去的。
陶渊明如果活在今天，他大概是没有什么动力去给门户网站写一篇关于“我为何要躺平”的专栏，他大概更没有动力跟人去激辩“桃花源是法外之地吗”。
颐和园长廊的苏式彩画：桃花源（参照清代画家任预的《桃源问津图》绘制）
都躺平了，还聊这个？
所以，讨论“躺平”的，无论是“挺躺”还是“耻躺”，都是一些其实并没有“躺平”的人。这也是这个话题的吊诡之处，一群站着的，或者跪着的人，热火朝天地讨论躺着的人。
我对这个话题迟迟没有动笔的原因也在此（除了懒）：这样子讨论，对那些“躺平”的人真的公平吗？以及，这样子讨论，真的能讨论出什么真金白银出来吗？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说上一说。
先从一个男人说起。
有这么一个男人，有一天，他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能不能不上班，也能养活自己？
这哥们虽然不爱上班，执行力却很强，说干就干，他找朋友借了把斧子，一头跑到森林里，玩野外生存去了。
和贝爷和德爷一样，野外生存，最重要的是，第一，有一个庇护所，挡风遮雨，不流失热量。第二，有食物，获取热量。
第一个问题，他是这么解决的，他拿起斧子砍树，在湖边建了一座结实的小木屋，虽然小，但足以遮风挡雨，抵挡猛兽。一段时间的辛苦工作后，第一个问题解决了，只花了28块。
梭罗在瓦尔登湖旁搭建的小木屋就是这样。
第二个问题就好办多了，他用不着像贝爷一样吃蚯蚓、甲虫、老鼠，他光靠钓鱼就可以饱腹了，他还种了玉米土豆和豆子，想换口味的时候就卖掉一点豆子。即便这样还不够，他就走出去打打零工，赚一点点钱，马上收手。
这样的生活，他整整持续了两年。
这个不爱上班的男人叫梭罗，他的小木屋建在瓦尔登湖旁边，他写的《瓦尔登湖》畅销了数百年。至今，仍在中国的各种好书榜上。
《瓦尔登湖》的原版封面，由梭罗的姐姐Sophia绘制。
梭罗可以算作“躺平界”的老前辈了。他最大的贡献就是，给那些做牛做马的人们指出了另外一条道：不用996，不用被心梗，也能活。而且，梭罗表示，我已经做过实验了，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这说明这种生活方式是可持续的。
不过，有人也许会问，这样的生活这么好，梭罗你为什么只生活两年呢？
我的朋友的朋友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的朋友苏娅前两年写了一本纪实书，和《瓦尔登湖》一样好看。
这本叫《六》的书的主角叫“上条辽太郎”，是个日本人，他昵称“六”，所以这本书也就叫《六》。
《六》记录了上条辽太郎在大理“躺平”的生活。
“六”和梭罗一样，是一个也不热爱上班的人。不同的地方是，梭罗在瓦尔登湖呆了两年就离开了，他那两年更像是做了一个社会实验。“六”不一样，他的整个人生就是这样的。
“六”大学毕业之后，穷游了几年，来到大理就打算安定下来。他在大理的一个农村里以极低的价格租下了一个破败的房子，之后他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修缮这所房子，保证它不会坍塌掉。这样，他解决了住的问题。
“六”是怎么解决吃的问题的呢？种田。
上条辽太郎在稻田里忙碌。（图源：第一财经）
是的，这个日本人，在大理种起了水稻。“六”有一套关于有机食品的理念，他也真的把它付诸实践了。
此外，“六”还会做一些日本特色的食品，放在大理的集市上卖。不需要卖太多，赚到生活费就行了。
“六”对于食物的理念和梭罗有异曲同工的地方，虽然“六”不能和梭罗一样自由自在的在洱海钓鱼，但他一样是靠种植和交换来得到自身需要的食物。
上条辽太郎的妻子阿雅利用自家种植的紫苏进行料理。（图源：第一财经）
住和吃，就这么简单解决了。
“六”2011年到了大理，2020年后又举家搬到了浙江南部的小镇松阳，继续农耕，继续自给自足。
“六”的贡献是，他证明了，即便处于现在这样物欲疯狂的时代，你依然可以像梭罗那样生活，你依然可以在996的铁壁围墙之外，找到一条罅隙，活下去。
提到梭罗，就不得不提到陶渊明，以及陶渊明的名著《桃花源记》。
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放着公务员这样吃香的岗位不要，偏偏要去当一个农民。而《桃花源记》则描绘了一个他理想中的社会，在一个地理封闭的环境中，人们道德水准相当高，生活看上去也很容易。
《桃花源记》和《瓦尔登湖》表面上都是描绘一种宁静的乡村生活之美，似乎在那里，我们就能远离尘世的喧嚣，似乎我们就能找到内心的平静。
这种近似于灵修的美感，也正是《桃花源记》和《瓦尔登湖》在喧嚣时代格外畅销的原因。
图为明代画家仇英画作《桃源仙境图》局部。
然而，《桃花源记》和《瓦尔登湖》骨子里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件事要么是被人刻意忽略，要么是人们根本就视而不见。
《桃花源记》的核心并非是要描述“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这样的祥和景象，它最核心的，其实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正是因为桃花源处于一个地理封闭的环境中，它才得以免于帝王的暴政，它无需纳税，无需承担一个帝国子民该承担和不该承担的义务，正是因为它免于这些种种，桃花源才能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瓦尔登湖》的核心也不是描述自然是多么的可亲，也不是告诉我们小木屋和垂钓能拯救我们那破烂不堪的心灵——不是的，这么理解《瓦尔登湖》就有点太欺负人家梭罗了。
梭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可是一个宁愿被关进监狱也不愿意交税的人。从监狱出来后，他写了著名的《论公民的不服从》。
众所周知，我们不能讨论《论公民的不服从》，而且，最好能不提就不提它。
“躺平”是什么？
有的人理解躺平是消极，是不思进取，是丧失了革命斗争精神。有的人认为躺平是一种自我保护，是当努力再也得不到该有的回报时的理性行为。
他们说的都对。
不过，在梭罗和陶渊明眼里，躺平就没那么简单，在他们俩那，躺平是一种乌托邦主义，也是乌托邦自身。
陶渊明的乌托邦是群体的乌托邦，梭罗的乌托邦是个体的乌托邦。
说到乌托邦，就想到了《小森林》。
这部被误会为“舌尖上的日本”的漫画/电影，常常被认为是一部美食作品。然而，它的内核说的其实是“躺平”。
主角市子大学毕业以后，和我们一样跑到北上广去了，可是，越工作越迷茫，越工作越无力，越工作越没底，索性，她跑回老家务农了。
和梭罗、六一样，她“每天关心蔬菜和粮食”。常常，为了做一道菜，市子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比如说，她要花上半天时间去采集野果，再花上半天时间来处理它们。在她这里，除了美食，就别无他物了。
《小森林》当然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乌托邦，只是没有陶渊明和梭罗的那么明确和果断。
《小森林》中女主角市子（桥本爱饰）每天的生活就是农作和将农作物做成料理。
除了《小森林》，还有一种乌托邦，那是隐藏在普通生活中的乌托邦。《日日是好日》里的黑木华，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干着普通的工作，生活毫无波澜，除了一点，她持续数十年的练习茶道。
日本的茶道很有意思，它似乎是不太关心茶本身好不好喝，它更关心的是那一套繁复的仪式，取水是什么样的姿势，倒水又该用什么姿势，差一点点都不行。
黑木华就这样，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这么一个高度仪式感的东西里去了。
《日日是好日》虽然完全没有面对国家机器这个庞然大物的存在，但是它和《小森林》一样，都是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放到一件特别微小的事情上去，通过这样的行为，二者都为自己建造了一个乌托邦。
《日日是好日》中典子（黑木华饰）向武田（树木希林饰）求教茶道。
我不觉得她们的乌托邦和瓦尔登湖、桃花源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反观我们自身，我们会发现，我们缺的就是这样的乌托邦。
这个时代的人，从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开始为孩子种种焦灼。为早教焦灼，为进一家好的幼儿园焦灼，为学区房焦灼，为校外培训焦灼，为考一个好大学焦灼，为找一个好工作焦灼，为相亲焦灼，为生孩子焦灼。等孩子生了孩子，这样的焦灼又重新来一遍。
衡水中学的学霸演讲中说“土猪拱白菜”——让很多人误会的这句话，正是这样的焦灼取得了阶段性成果的时候。
河北衡水中学学生张锡峰在《超级演说家》上发表的一番言论引发争议。
拼尽全力，为自己赢得一个美好的未来——
然而，“拼尽全力”的意思可能是“996”，可能是“女性不能考虑生孩”，可能是“35岁中年用后即弃”，可能是“猝死”。
更何况，即便你像那个学霸一样，一路打怪，终于985、211了，你“拼尽全力”了，别人也“拼尽全力”了，而获胜者，注定是少数，而且是极少数。
你怎么能确定，那个获胜者，就一定是你？
“土猪拱白菜”的游戏规则，当然不会是多赢，这个游戏必然只有少数人才能逃出生天。
问题就来了，没拱到白菜的土猪，可怎么办呢？
有了“土猪拱白菜”这条赛道，自然而然就会出来“躺平”这条赛道，那些没有拱到白菜的土猪，那些不打算拱白菜的土猪，便会试图寻找桃花源和瓦尔登湖，便会试图从梭罗和陶渊明那里寻找安慰，便会试图从六那里获得经验。
2021年的高考作文题目已经出来了。和2020年的题目类似，它锲而不舍的提醒着年轻人：你准备好了吗？
图为2021年语文高考全国甲卷作文题。
为什么准备，当然不用多说。
从高考作文题目的高度看，“土猪拱白菜”俗不可耐，衡水的学霸只考虑自己，格局太小。在这样大有可为的时代，要实现理想啊，要变强啊，要出头啊，要生逢其时啊。土猪啊，你光惦记那棵白菜可真不行。
就连“土猪拱白菜”都不可取了，“躺平”又怎么可以呢？
我怀疑，《桃花源记》很快就要从教材里删掉了。陶渊明，迟早要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写什么不行，写《桃花源记》，多大的负能量，带坏小朋友嘛。
应该删他的号。
编辑/徐元
排版/手动贩卖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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