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区整合是否会影响对子女的教育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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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上海市政府宣布将闸北区与静安区合并为新静安区。合并前，虽然闸北区的人口数量是静安区的三倍有余，但区内的优质学校数量与静安区大致相当。因此，两区合并后原闸北区的学生可选的优质学校数量翻了一番。

在此背景下，上海纽约大学金融学助理教授吕漪清、波动研究所执行所长周欣和经济学助理教授高培不禁好奇：随着教育机会的增多，闸北区父母在子女身上的教育投资习惯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三人于是调查了闸北、静安和徐汇三区共计170万笔中国银联银行卡的交易记录，结果发现：两区合并后，闸北区居民尤其是低收入家庭的父母普遍增加了对子女的花费，与成人相关的支出相应减少。

小编有幸邀请到了吕漪清教授，一同探讨团队的研究成果及其对公共政策的影响。

左起：吕漪清、高培、周欣

为什么会研究闸北静安合并对父母教育投资的影响？是怎么想到这个研究议题的？

行政区域或城市合并在中国十分常见。在我看来，此举通常会对至少两项内容产生经济影响——房价和公共资源分配。就房价而言，我们发现合并没有对购房总消费额产生重大影响，这让我们不禁开始思考，也许公共资源尤其是教育资源整合才是真正受合并影响的环节。每个国家都很重视教育资源的公平分配，这也是每个政府致力改善的主要社会议题之一。我一直会听到身边的亲戚朋友谈论子女的教育问题，于是自然而然地会想要深入探究合并对公共资源整合的影响。

这项研究与众不同之处是什么？

据我们所知，它是现有文献中首个利用银行卡交易追踪父母对子女经济投资的研究。在分析了所有数据后，我们发现在闸北、静安和徐汇三个地区，父母的银行卡支出中有11%是用于仅与子女相关的项目——例如课业辅导，以及参观动物园、博物馆等可能有助于提高考试成绩的活动。我们可以发现，闸北区父母为子女花费的大幅上升与同期静安和闸北区的合并二者之间存在一定联系。

研究中的170万笔银行交易大部分信息是来自银联的交易数据。为什么会想到与银联合作？

我们决定与中国银联的子公司银联智策合作，因为他们的数据集不仅包括了中国所有以银行卡为中介的交易数据，还能追踪各种支出类别。此外，因为在2015年移动支付尚未像现在这样普遍，我们觉得银行卡支付应该是当时大部分人的主要交易方式之一。

你们从银联获取这些数据时，如何保护持卡人的隐私？是用何种技术分析数量如此庞大的数据的？

我们用了最新、最快版本的计量经济软件分析这些银行交易数据，这款软件为计算机多任务处理提供了大量的多核支持，有助于提高预估的速度。

为保证数据安全，银联设置了远程服务器并将其与互联网分离。换句话说，我们并不会去到他们的数据实验室操作数据。银联的信息技术人员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配置服务器，使得研究人员无法自行上传或下载数据。研究提案经银联批准后，他们的数据科学家根据提案中的数据指令帮助我们提取数据，删除与持卡人个人身份相关的信息，然后储存在服务器上供研究人员使用。

除了闸北区父母增加支出与两区合并的时间点重合之外，还有哪些信息可以论证“教育机会增加促使为子女的花费增加”这一理论？

我们还将闸北区持卡人为子女支出的花费数据，与未受到合并直接影响的徐汇区持卡人的数据进行对比，结果发现：合并消息公布后，闸北区持卡人在子女身上的花费，比徐汇区持卡人相关花费的增长幅度更大。此外，两区合并还导致闸北区持卡人在咖啡、酒类和化妆品等成人专属消费品上的支出略有减少，这可能是因为持卡人通过削减成人专属消费支出，贴补对于孩子的投入。由于合并只对高中学段前的学生的教育机会有影响，我们为子女属于该年龄段的父母建立了一个子样本。子样本分析显示了相同的结果，并且表现出更大的影响：静安闸北合并之后，与徐汇区子女属于该年龄段的持卡人相比，闸北区持卡人平均每月在教育相关项目上多花费53.6元(平均约占36.8%) ，在课外活动上多支出4.3元（平均约占86%）。

我们还沿着两个维度探索了两区合并对不同人群的影响。首先，每日往返时间是家长择校时的一项重要考量因素。我们猜测，闸北区持卡人若居住在距离原静安闸北边界较近的地方，则比居住在较远的地方更想改善子女受教育的机会。我们的确也发现，区域合并对居住地距离边界较近的父母为子女的投资影响更大。其次，我们研究了合并是否对不同的收入群体产生了不同的影响。我们以合并前持卡人的年支出总额作为衡量其收入水平的指标，结果发现，两区合并对低收入家庭的教育投资中能直接提高孩子课业成绩部分的支出影响更大，对高收入家庭的教育投资中有助于提高孩子软实力的支出影响更甚。

这项研究发现对未来的教育政策有何影响？

我们的论文也强调了增加教育机会的重要性。研究结果表明，如果子女有更多机会接受高质量教育，那么父母可能会认为可以从对子女的教育投资中得到更高的回报。

目前已有很多研究聚焦就读一流学校的机会对已录取学生的表现，以及对家长的教育投资的影响。我们的研究发现，即便去更好学校就读的可能性很小，父母仍会加大对子女的教育投资，这其中包括最终并不能被一流学校录取的学生的家长。

教育机会均等一直是许多贫困儿童扶助政策的核心内容。我们在论文中提出了一项经济负担较小且不需要额外预算的解决方案，只需要政府像合并闸北静安那样，为更多学生提供就读一流学校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促进教育机会均等不仅对孩子有直接益处，还可以提高父母的期望，尤其是在家境相对不富裕的家庭，可能会缩小早期人力资本投入的社会经济差距。

你们三位是怎么想到一起合作这项研究的？您与两位上纽大商学教授合作的感受如何？

我和周欣两人最先开始研究银联的数据。高培是儿童和教育领域的专家。我们仨私下里是很好的朋友。在我提出这个议题后，他俩都很感兴趣，想一起做个研究。

很高兴能和我的同事兼好朋友一起做研究。合作研究的过程也给了我一个再次了解他们的机会。我很享受和论文的联合作者们“没完没了”地讨论论文和研究。我们三人都认为，我们想解决的问题不仅对科研十分重要，还具有相当的政策价值。研究过程中，我们没有特别明确的分工，大家一起检查代码，一起写论文。他俩都很聪明，和他们一起工作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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