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中国 | 16古龙：酒与寂寞，懂得的人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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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寒 主播：刘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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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武侠，人们最先想到的便是金庸和古龙。他们都是武侠世界里的宗师，所写的江湖却各自不同。
金庸是侠客，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古龙是浪子，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金庸笔下的人物多正义凛然、侠骨柔肠；古龙笔下的人物却多是自身的映照，个个豪饮，独来独往、干净利落却也苦痛缠身、忧郁愁苦。
笔下写的是自己，是古龙写作的特性。酒、朋友、女人，构成了古龙的生命，他又把这些写进了自己的江湖。
▲正值如日中天，春风得意的古龙，手捋唇上的小胡子，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注：这是否就是陆小凤的原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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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事小，喝酒事大
1980年的一天，古龙喝酒时，遭遇恶意的逼酒。他桀骜不从，对手出刀相向，他徒手去挡，被割伤了手臂上的大动脉，失血量达70%，血压降至八十，性命垂危。可是当时血库存血有限，医生只得一边给他输血，一边紧急派人四处采购配型血浆。
后来医生查出古龙得了肝病，原来因输血染上了肝炎。医生告诉他，不能再喝烈酒了，否则生命垂危。
可是古龙并未停止酗酒，在他看来：生死事小，喝酒事大。多饮伤身，可不饮却更伤心。
5年后，他由于饮酒过度，猝然离世，终年48岁。离世一周前，他给了来探望的林清玄一副字，“陌上发花，可以缓缓醉矣。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酒，自古以来便与人紧紧相伴。开怀时，人们饮酒，“一声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悲愁时，人们饮酒，“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古龙与他的新片《午夜兰花》的主要演员合影。从左起：古龙、林青霞、郑少秋。后郑少秋因出演古龙的“楚留香”而名声鹊起。
如果说，李白是诗歌世界里的“酒仙”；古龙，便是武侠世界里的“酒狂”。
他把他一大半生命都注入到了酒中，他用稿费换美酒，他用酒结交朋友，他把爱的沮丧当做烈酒喝下。他说，别人不知道他的手里已有了一杯毒酒，“但那是一杯最好的毒酒”。
还在读书时，古龙便已嗜酒如命。他喝酒的方式，是大口大口的喝，绝不废话。
一次，古龙和朋友一起去桃园酒家。有人听说古龙喝酒很厉害，就向他挑战：“你今天要是喝酒赢了我，从此来桃园就是我的兄弟，一分钱都不用花，但如果你喝输了，从此就不要再出现在桃园了。”
古龙二话没说，立刻叫侍应生拿来了24瓶乌梅酒。那是一家日式酒馆，房间浴室里面有一个盛水的浴缸，古龙把24瓶酒全部倒在了里面，大口喝起来。
那人见到了，吓得拔腿就跑。从此，再没有人敢和古龙拼酒。武打明星洪金宝也曾说：“古龙酒量太厉害，武行里的人都是喝烂酒长大的，结果喝了两次大家就全躲着他。”
为酒痴狂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寂寞的心事。这些事难以与人诉说，只好用酒精把一切暂时忘记。
“酒唯一比水好的地方，就是酒永远不会使人太清醒。”
古龙的童年很不快乐。他生于1938年，本名熊耀华。他的父亲叫熊飞，也曾写过武侠小说，解放战争爆发时，将古龙和柔弱的母亲、年幼的弟妹遗弃。
古龙曾说，他这一辈子恨透了父亲，声称要断绝父子关系。以至于后来的朋友，都以为他是孤儿。
为了补贴家用，古龙开始学着投稿，赚取一些微薄的稿费。最初，他所写的并不是武侠小说，而是文艺小说，17岁时发表了《从北国到南国》。
但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年少轻狂、桀骜不驯的他开始离家出走，流浪到了台北。混帮派，每日在舞厅、夜总会出没，过着喊打喊杀的日子。
一直到上世纪50年代后，台湾武侠小说开始流行，古龙才开始了卖文换酒的生活。
而他成长时的经历，不幸家庭、独自流浪、结交兄弟、痛饮美酒，便化作了他笔下一个个闯荡江湖的浪子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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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时的朋友”
古龙曾说：“其实，我不是很爱喝酒的。我爱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时的朋友，还有喝过了酒的气氛和趣味，这种气氛只有酒才能制造得出来。”
他交的朋友，也都是酒徒，平日相聚，就是大杯大杯地饮酒。
倪匡同古龙可说是生死之交，两人间的友情因酒而更加浓烈。古龙成名之前，受到排挤，倪匡主动跟古龙约稿，还把古龙介绍进香港武侠文化沙龙，大力举荐古龙的作品。
两人相识之后，常常聚在一起喝酒，前一天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就一起到医院打点滴。
后来古龙说：“若是有人要拿刀来杀倪匡，全天下能为他挡刀的，只有我一人！”
▲古龙全集珠海版中引用的照片 从左到右依次为：卧龙生、诸葛青云、古龙
每次刚一领到稿费，古龙就会立马买几瓶好酒和一大堆书。作家林清玄回忆，他当编辑的时候，曾经负责向古龙催稿，古龙却耍起了无赖：“你不跟我喝酒，我就不写给你。”
林清玄无奈，只得坐下陪着古龙喝酒。后来不知是谁出的主意，两人便把绍兴黄酒倒在了盆里，开始“干盆”。
一次，古龙为林清玄写连载小说，有一百多个人物，迟迟不能收尾。林清玄急了，就打电话问古龙：“什么时候能写完啊？”古龙说：“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物，我必须得为他们负责，不能草草写完。”
林清玄狡黠地说：“你收不了，我来帮你吧！”于是在小说中安排了一场武林大会，在地下埋了地雷，直接把这一百多个人给炸死了。最后还来一句：“从此，武林归于平静......”
古龙读罢，真是既生气又觉得好笑。为了“报复”林清玄，他在一部小说中，写了一个名叫“清玄”的道长，此人一肚子坏水儿，无恶不作，最后被砍了脑袋。
▲古龙二十年前与中国小姐合影，右为卧龙生
古龙对朋友极为仗义，他曾说，朋友往往比敌人更可怕，因为只有朋友，才会让你卸下防备之心；也只有朋友，才会让你甘愿作出牺牲。
一个朋友急需用钱，向古龙去借，一开口就是二十万。拿到稿费就去喝酒的古龙，哪里有那么多的积蓄。可他立刻到书房拿了一部手稿对朋友说：“你去找书商，就说我叫你去拿定稿的！”
后来，朋友果然拿到了救急的20万。古龙说：“与朋友相比，万事不值一提！”
古龙很喜欢三毛，一次，他喝着酒，突然对三毛说：“三毛，有没有人欺负过你？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告诉我。”这让三毛感动不已。
古龙的朋友多，他小说里的人物，也多愿为朋友两肋插刀。
比如《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李寻欢与阿飞；比如《楚留香传奇》里的楚留香与胡铁花；比如《陆小凤传奇》里的陆小凤与花满楼......
后来，古龙走了，林清玄落寞地说：“那种情怀这一辈子只有一次。”
“夜已深，人散尽，雨飘零，梦未醒。眼前但见一杯酒，跟我干杯的人呢？”
2
浪子的心从来飘飘荡荡
浪子的女人也便注定了悲情
1985年，古龙又一次因为饮酒过度，住进了医院。古龙的弟子丁情来看望他。古龙问：“你猜猜，我死以后，会不会有人愿意为我落泪？”丁情沉默不语。
在生命最后的几天里，古龙喝酒更加厉害，常常是喝了醉，醒来以后继续喝，最终甚至大口大口吐血。
9月19号那天，古龙还颤颤地问：“怎么我的女朋友们都没有来看我呢？”两天后，古龙再也没能醒来，他终究没能盼到想见的人。
“我靠一支笔，得到了一切，连不该有的，我都有了，那就是寂寞。”
古龙长得并不英俊，身高只有156公分，头大如斗，其貌不扬，可他的挥金如土、卓然的才情还是赢得了许多美女的青睐。
1960年，古龙陪着舞女郑莉莉隐居在一个小镇，每天的生活就是写稿、拿钱、买酒、购书。从小缺乏亲情的古龙，在那段时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同时期，他写下的作品，也是温暖的笔调，写出了《绝代双骄》、《武林外史》、《大旗英雄传》等作品。
古龙也在这一时间，成为了继诸葛青云、司马翎、卧龙生之后的台湾武侠第四大天王，名声越来越响。
可古龙又是无比矛盾的，他越来越不满足自己的状态，他觉得自己被束缚着。终于，他狠心抛弃了郑莉莉母子，并且至死都没再相见。
在感情上，他像自己小说里的大部分男主角一样，是个浪子，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古龙自组宝龙影业公司，“宝”代表妻子“宝珠”，“龙”则代表自己。成立之始，他自编自导了创业作《楚留香傳奇》。
几年后，古龙与梅宝珠结婚，还专门买了一栋两层楼，人人都以为浪子回头，纷纷道喜祝贺。文坛名宿陈定公还为他题了一副对联，巧妙地将他和梅宝珠的名字嵌入联中：
“古匣龙吟秋说剑，宝帘珠卷晓凝妆。宝靥珠铛春试镜，古韬龙剑夜论文。”
在那一时期，古龙写出了一生中十分重要的三部系列作品：《陆小凤传奇》系列、《楚留香传奇》系列、《七种武器》系列。
可是，浪子终究还是不满足于安定圆满的生活，梅宝珠再也忍受不了古龙沾花惹草的习性，带着儿子提出离婚。
古龙的创作天地
浪子的心从来飘飘荡荡，浪子的女人也便注定了悲情。
古龙在《却让幽兰枯萎》中剖析自己说：“我之所以没有交过正常的女朋友，大概只因为我过的生活一直都不太正常，别人还正“背着书包上学去”的时候，我已经‘落拓江湖载酒行’了。”
陪他走过人生最后一程的，是他的读者于秀玲。古龙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几乎在医院度过。他反复吐血、昏迷、大醉，于秀玲甘心情愿陪着他。
在古龙的葬礼上，三毛和倪匡失声痛哭，朋友们把48瓶最上乘的白兰地酒放进了他的棺材，给他陪葬。
倪匡三毛为他写下挽联：“你已经去远了，我还会久留吗？”
“来得多彩多姿，去得无影无踪，不忘人间醉一遭。笔暗或许微微，安心稍待片刻，我们随后带酒来。”
▲1967年，倪匡与倪太初到台湾，也与古龙初次见面，还特意到影楼拍下这照片。
古龙写作武侠达25年，留下2500万字的作品。金庸和古龙，便有如天地阴阳。有人偏爱“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有人则更青睐“天涯·明月·刀，流星·蝴蝶·剑”。
但无可置疑的是，他们一道将武侠小说引领至一个不可攀登的高峰。
古龙已走了34年了，可江湖上仍留着他的传说。
“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作家秦戈孤指这样追忆古龙：“醒着的人都希望喝醉，朦胧中他们可以看到，那个人，那柄剑，大口地喝酒，喊着：朋友、酒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