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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 | 满怀才华与热情,却从未换回真心

2017-03-05 白夜 白夜谭





三月·女性文学(下)


涛天资聪颖,八、九岁知声律,能篇咏,善辞辩;为诗一生,成诗五百首,有《锦江集》传世。


薛涛跻身仕林,诗达四方,名驰上国。其人品,苍苍进节,诗品,清奇雅正。历代墨客骚人,无不宠奉。自韦皋至李德裕,历事十一镇,皆以诗受知。


——薛涛纪念馆 为记


薛涛制笺图 

摄于望江公园

薛涛像

摄于望江公园





蜀中才女 薛洪度


薛涛(约768~832年),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唐代女诗人,字洪度。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少随父入川。16岁入乐籍,终身未嫁,成都望江楼公园有薛涛墓。


薛涛姿容美艳,性敏慧,8岁能诗,通晓音律,多才艺,声名倾动一时。薛涛的诗,不仅如世所传诵的《送友人》、《题竹郎庙》等篇,以清词丽句见长,还有一些具有思想深度的关怀现实的作品。在封建时代妇女,特别是象她这一类型妇女中,是不可多得的。


薛涛正式的诗集叫《锦江集》,共五卷,诗五百余首,惜未流传下来。后世各家所本的明本《薛涛诗》一卷,是从《万首唐人绝句》等选本拼凑起来的。涛于晚岁迁入城内西北隅之碧鸡坊,创吟诗楼,栖息其上。


薛涛与刘采春,鱼玄机,李冶,并称“唐朝四大女诗人”。卓文君、薛涛、花蕊夫人、黄娥并称“蜀中四大才女”。流传至今诗作有90余首。


 望江公园内薛涛像



春望词

唐·薛涛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薛涛《春望词》四首, 采用五言古诗体式,以四首联章形式,抒写眺望春景,却心生复杂愁情。四首一一读完后,薛涛思念心绪有如海涛般一波波地袭向读者.读者透过整组作品,可以感受到薛涛的深沈心思。本诗实为薛涛诗中情真意挚之佳构。


这首《春望词》写于薛涛隐居浣花溪时期。此时,她虽刚年过三十,却已饱经人生沧桑。十二年屈辱的乐伎生涯中,她曾被罚往荒蛮边关,也曾拥有过节度府校书郎的尊贵地位。在终于脱离了乐籍恢复了自由身后,她一身素淡的女冠服,在浣花溪畔开始了新生活。本该是高兴的事,但是若无那有情人分享,便成了那"幽谷空兰""栈桥梅花"只能孤芳自赏,活脱脱透着一股凄凉。





国外出版的 薛涛文集

薛涛诗《牡丹》

选自洪度集





世人对薛涛的评价


×××


元人笔下的薛涛

元·费著

宋人笔下的薛涛

宋·钱易



唐人笔下的薛涛  (唐·李屿)



唐人笔下的薛涛  (唐·范摅)





飘零叶送往来风(节选)


翟永明


【薛涛诗】


据说薛涛八九岁时,就能作诗。其父对着家中一株梧桐树口占两句“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让薛涛续作,薛涛应声而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其父不乐,认为此句不祥。


我想这也许是后人附会的吧,古人作诗避讖,后人则往往以结果来进行反推,当然能找到中谶之句。这个传说只能说明薛涛是个神童,要是在当代,早就被媒体狠狠地炒作了一番。但是在那个时代,她作为女性神童,注定了走上一条与“女子无才便是德”相悖的道路。


薛涛年少即丧父,她承担起了家庭责任,为了奉养寡母,成为乐伎,虽20岁即脱乐藉,却一生被当作妓女。后来她又被赏识她的西川节度使推荐为校书,虽未获批准,却以“女校书”之名声名远播。


洪度集

薛涛纪念馆


薛涛一生共经历了十一任四川节度史,每一任中她都出入其幕府议事作诗,差不多也算一个不在编的地方官员,或政府的公关人士吧。薛涛要是活在当世,肯定也能混上个文联主席、作协主席一类的官职吧。因为看起来她的性格和作派,还是比较能够在官场上混。但在当时,她最多也只能混个表面风光:亦即以女性之身,得以与当世诗人名流们公开地应酬唱和,赋诗作画,来往密切。


史称薛涛通音律,精诗词,多文采,著有诗集《锦江集》五卷,一生著诗五百余首,可惜大多散失,仅存明刻《薛涛诗》一卷,但绕是如此,她的诗也算是唐代女诗人中存诗之最.我想这也是因为薛涛当时与同代的男诗人们交往甚多,互相唱和、赠诗、交流作品有关,所以她的作品比其他女诗人更多地为世人所认识和流传。


  现成都望江公园,为纪念薛涛而建


世人都爱薛涛与元稹的唱和诗,我独爱她的《筹边楼》,“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十四州”,何等的开阔视野,岂是一般“乐伎”的胸襟!


想来这正是因为她多年在幕府进出,且得以与地方官员议事,又曾被罚至松州偏远之地的原因,使得她身上具有一般深居闺阁的良家女子所没有的壮志和霸气。


筹边楼


平临云鸟八窗秋,

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

最高层处见边头。


诗中那筹边楼正是在从成都去松州(今松潘县)的路上,属羌族地区。唐时为抗击吐蕃、南诏(想来便是如今阿坝、甘孜一带的藏区吧)而建。薛涛显见得对那一带的风土人情、边塞气概、兵家常识一定是了然于胸,同时也对唐时边将统领对少数民族地区的政策有所讽谏。所以才会写下“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这样有远见、有卓识、有反省、有用兵之气魄的诗句来。


松州一带,我也是熟悉的。当初工作不久,即觅得一机会前往藏区,其时就曾途经筹边楼和松州一带。我和朋友开着一辆破吉普车,也是千辛万苦才到了松潘。


现在从成都去松潘不但有一级公路,由于九寨沟的原因,松潘还有了机场。但是在薛涛受罚赴边的年代,这一路的辛苦劳顿,是可以想象的。既便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松潘也是山穷路遥、春风不至、汉藏杂居的偏远山区。


薛涛在那儿的生活与成都相比,的确可谓天差地别。在《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中,薛涛以边塞诗的形式,曲折婉转、陈诉边塞之苦及烽烟之恶(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知),诗深深打动了当初罚她赴边的节度使韦皋,她也当即获释。


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


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

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


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知。

却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洪度集》

薛涛诗 拓片




【薛涛笺】


薛涛一从松州回来,就出钱把自己从乐籍中赎了出来,搬到了浣花溪边居住,开始了她的另类艺术家生涯:造纸制笺。


在薛涛的时代,正是中国文学艺术兴盛之期,对纸张的需求量和精致度的要求,都很迫切。当时四川麻纸已闻名天下,造纸技术很发达。可薛涛并不满意普通的笺纸,可以想象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对与写作有关的东西精益求精。


薛涛笺

薛涛笺


她把乐山特产的胭脂木浸泡捣拌成浆,加上云母粉,渗入玉津井的水,制成粉红色的笺纸,上面印有松花纹路,专门用来誊写自己的诗作,以及送给朋友,当时白居易、元稹等诗人也用它来与薛涛唱和。


薛涛井旧名玉女津,据明代何宇度《益部谈资》及曹学佺《四川名胜志》记载:水极清澈,石栏环绕,为明代蜀藩制笺处,每年三月三日,汲此井水造笺24幅,入贡16幅,余者留藩邸中,市间绝无售者。清康熙六年(1667年),成都知府冀应熊手书"薛涛井"三字,勒石立于井前


钱存训先生所著《中国纸和印刷文化史》中,则称薛涛纸是用芙蓉皮和芙蓉花瓣制成。不管是哪种材料所制吧,当时“薛涛笺”是最著名的纸张,“自四川流传别地,数百年间,全国各地皆模仿制作”[注]。据称薛涛的书法也“笔力峻激,其行书妙处,颇得王羲之法”(宣和书谱),可惜她的书法作品悉数佚而不见,今人不可能一窥其书法才华和松花小笺的优雅。


后人有南华经、相如赋、班固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少陵诗、达摩画之称,薛涛笺跻身这古今绝艺之中,肯定是自有其独到之处。


后人所仿制的 薛涛笺


据说薛涛还有一些关于笔墨纸砚的小发明,足以见得她身上颇有些艺术家气质。此前我和一位朋友前往望江公园薛涛博物馆参观,看见里面陈列有些许搜集来的薛涛笺,也不知年代岁月。我一直奇怪该博物馆为何不顺便开发一下薛涛笺的业务,虽说现在都在使用电脑写作了。但薛涛笺这样精美的人工手制品用于现代社会,也是别有趣味的。




【薛涛情】


如果说当年薛涛年幼时的诗“叶送往来风”是她的谶语的话,那她的一生,正如飘零一叶,风流正随风吹雨打去,半点也由不得自已。那“往来风”曾经是东风: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井梧吟

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那“往来风”有时也是春风:“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这是元稹《寄赠薛涛》的句子。


薛涛中年未婚,遇上元稹,对方系风流才子,稍一撩拨,薛涛即堕情网。这简直就是眼睁睁的一段了不了,只好不了了之的不了情。薛涛也如历史上所有的才女一样,挣不脱这样的情悚。


《寄赠薛涛》(唐·元稹)


十年之后,薛涛作《寄旧诗与元微之》,对元稹的情意,依然如故,不可自拔。“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好男儿”,这种迟暮且不得回应的感情,让人读来心酸。元稹虽用情不专,却也是那个时代自命风流的众多男人中的一个。在唐代,男诗人大都都有杜牧那“赢得青楼薄悻名”之风流情结,元稹也不例外而已。

寄旧诗与元微之


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

月下咏花怜暗淡,雨朝题柳为欹垂。

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好男儿。


“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如果说谶语,也许这一句诗可以算得上薛涛一生所遇之人的准确写照。国学大师陈寅恪对元稹有极其深刻的描述:“综其一生形迹,巧宦故不待言,而巧婚尤为可恶也。岂多情哉?实多诈而已矣”。陈还指出,此系元稹“乘此社会不同之道德标准及习俗并存杂用之时,自私自利”所致。


所以,象元稹这样的人,在当时并不被别人指责,他自已也由此洋洋自得,免不了还要将他与薛涛的一段隐情当作写诗作文的材料。不能就此认为薛涛遇人不淑,事实上,在古代文人眼中,才女和美女还是不同的。与才女交往唱和,共谱佳话是一回事;纳入婚姻、登堂入室则是另一回事。而“巧婚”则更是与佳话、文学无关的一种生存策略;二者都是少不得的。


由此想到张爱玲,她一生的爱情悲剧,也是遇上一位既巧宦又巧婚之人胡兰成。张爱玲如此聪明剔透的一个人,尚且不能逃脱;更何况几百年前生活在封建虚伪礼教社会的一个“乐伎”?胡兰成的一生形迹,也与元稹颇为相似,也当得陈寅格大师之论。


最为相似的是:二人都曾洋洋得意地将自已巧婚之事,当成文学佳话,写进自已的作品之中,为自已立传。倒也有许多人,当真相信,当真喜欢。


当然,对薛涛来说,最终那“往来风”是西风:西风无情,花自飘零。薛涛一生空怀满腹才华,也空怀一腔热情,从未换回过男人的真心。


望江公园内 吟诗楼

吟诗楼内雕像


“偶吟桐叶落人间,始悔才名半生误”,这是清代张怀溥《吟诗楼》中诗句,我想这都是男诗人以已之心度女诗人之腹。悔不悔的,也许只有薛涛自已知道。



虽然没有能过上良家妇女的婚姻生活,但薛涛一生却比她们丰富多彩有意思得多。


她在唐时能够自由自在,走遍名山大川,见识天下名士和风情。进出幕府、知晓时事、诗名流传;同时也能够自由平等地去选择自已喜爱的人。


虽然最终没有成婚,但却也比那些由父母媒妁定下的终身更忠实于自已。比起那些牺牲自已的终身而在贞节牌坊上留名的女性来说,我想薛涛不见得会后悔吧。





【终】


薛涛晚年独身一人隐居成都西郊浣花溪,建吟诗楼,与工匠一起钻研自制薛涛笺,并裁书吟诗为乐。


我想她晚年改著女道士冠服,其一为以坚心志;其二也是对人世沧桑、世态炎凉、文人德行的失望厌倦,因此而有意为之的一种逃遁吧。


最终,她算是熬到了死在元稹之后,也许在元稹去世时,薛涛才真正感觉到她与元稹“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春望词)的现实处境。在元稹去世之后一年多,薛涛也在成都西郊溘然长逝,留下了一口井和90首诗。


薛涛像 摄于望江公园内薛涛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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