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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在“重男轻女”的文化中失去了什么

孙平 孙平的Psychology 2021-12-02




今天我想写一点,在重男轻女的文化氛围中,男性所遭的罪。

很少有人触碰这个主题,不是因为没有男性遭罪,而是因为在大部分的cases中,男性遭了罪,却不知道自己的痛苦来自于哪里——似乎所有的人都宠着他们,在外人看来,他们过着“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的生活。



一、“最后男孩”

我所谓的“最后男孩”,指的是这种情况:一个家庭想要男孩,铁了心想要男孩,所以第一个生了女孩,不算,再生!

第二个生的还是女孩,不算,再生!

第三个生的还是女孩,再不算,再生!

直到第四个,甚至第五个才生下来个男孩,这才算到位,不生了。

当然,这个情况有些夸张。在我的咨询中,遇到的最多的家庭情况是:前面两胎是女孩,然后第三胎是男生。

就好像,前面所生的两个、三个女孩,全都“不算数”,她们都是最后一个男孩到来的“前奏”。

很多前面所生的女孩,甚至一生下就被送出去寄养。当然还有更加悲惨的对待,我在此不愿展开,也没有心力展开。

我今天重点想谈的是,这“最后男孩”的内心世界,和他可能的成长轨迹。

是举一例:

二、“动物男孩”

约莫十年前,我接触到第一个“最后男孩”——他上面有三个姐姐,其中两个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出去寄养。所有的姐姐,所有的家人都在等待他的到来。

他家境殷实。

大家对这个男孩有着极大的希望。他是香火,是家族生意的准继承人,是家族姓氏的传承者,是爷爷奶奶心中的命根。他甫一出生,就被投注了非常非常多的期待。

我接触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十岁。被父亲带到我的办公室,他的症状在当时看来很奇特:他拒绝和所有人说话,甚至拒绝再上学,只和动物交往。

他小小年纪,却养过鹦鹉、蛇、乌龟、蜥蜴、松鼠、狗、仓鼠、昆虫......

他沉浸在和小动物们的互动之中,完全不理会周围的人。

他试图维系每一段和小动物的关系,但是最终总是被家人打断:那些动物或是被卖掉,被杀掉、被扔掉,抑或自己跑掉。

我仍记得在一个session当中,他非常非常深情地回忆自己曾养过的一只松鼠:那是一只每次他放学回来,都会跳上他肩头的真正意义上的伙伴。

有一次,小松鼠远远看到他回来,甚至直接从二楼跳到他身上。他当时觉得很疼,但同时也深受感动。

他告诉我,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他,而只有那只小松鼠,就看到他,只有他。无论他什么样子,它都不离弃他。

后来因为“沉浸”在和小松鼠的关系之中,家人终究看不下去,逼着他把松鼠交给了另一个人喂养。每段时间允许他去探望一次,他告诉我,那只松鼠始终没有忘记他,每次见到他,都依然会钻到他怀里.......

后来他在天台上养的蛇最终被家人发现,被“处理了”。

他想要的金刚鹦鹉,一直在和家人的讨价还价中。

在和我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他的家人因为“没有看到成效”,也不再允许他前来咨询,虽然他本人依旧希望见我......

直到接近十年后的今天, 我都会带着感情回忆起这个小男孩,他曾告诉我他长大想参加动物保护组织,也不知他的愿望实现了吗...

但是,反思起来,让我记忆最深刻的,却是他彼时的存在当中,透露出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1.  他的姐姐对他有敌意,因为他,她们每个人都遭受了过早的分离。

  2. 他的父亲只想把他培养成商业人才,从不问他自己喜欢什么。而且父亲非常忙,几乎不着家。

  3. 他的母亲虽然疼爱他,却在家庭里没有存在感。

  4. 他的爷爷奶奶宠溺他,总是偷偷给他买动物没有界限地满足他,但是当父亲生气要赶走动物以后,却没有能力保护它们。


    所以,在姐姐心中,他是与生存相关的竞争对手;在父亲眼里,他是家族事业的继承人;在妈妈眼里,她是在家族中保住自己地位(“一个生了男孩的母亲”)的许可证;在爷爷奶奶眼里,他是香火,是家族的真正延续,是价值连城等了多少年的treasure.


没有一个人问他: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的好恶是什么?

他甫一出生,就被灌注了他人无数的期待;他的成长,就是在自己的感受和他人的期待之间,不断地牵扯徘徊。



最终他对无限地满足其他人的期待感到极度厌倦和痛苦,只能遁入到“过渡客体”(transitional object, 温尼科特语)的世界中——起码在和动物的互动中,他不用再背负那些期待,他可以做自己。

在小松鼠不顾危险,从二楼坠落到他肩上的那一瞬间,他从对方的行为中看到了独一无二的自己。

人的世界太辛苦,他宁愿去到一个单纯得多的世界。

当然,这个case还有很多很多未能发掘的点,比如说,他家人通过收养和放弃动物对他实行的行为“操纵”。

我相信,在他家人的眼里,我,作为一个咨询师,不过也是一只动物。如果他不好好表现,满足他们的期待,那么他也必须要放弃我——他们也最终做到了。

三、没有一个赢家

我想说,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价值体系中,不会有一个赢家。

你以为占尽优势的是男孩,但其实——他也是被“物化”(objectify)的那个。

家人盼星星盼月亮,不惜把前面的女孩统统送出去,盼来的他,通常根本没有一天、一分钟、一秒钟可以做自己。

后来,我接触到更多的“最后男孩”——他们或啃老,萎靡不振;或罹患身心疾病,无法自立;或终其一生,在自己的需要和家人的期待之间,挣扎徘徊

所以为什么我反对重男轻女的社会-家庭文化,为什么我作为一个男性,始终在为此呐喊——因为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在这种文化之中,从未见到过一个赢家。

而到今天为止,还有很多男性没有搞明白:我们作为男性,为什么要为女性的权益呐喊?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权力平等地与她们分享?

这不光是为了我们孩子的安全感(参考我的上一篇文章:“她是人,一个女人,然后才是一个母亲”);同样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一个把女人或明或暗贬低的文化,抬上去的并非真正的男人。

被扼杀的那个,是被灌注了太多“既然给了你这么多宠溺,你就要随我所愿”的那个——你想做,却永远做不了的,宝贵的自己。

捧,则杀!古人诚不我欺也。

根根到底,所有人都会为自己的特权付上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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