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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洛.梅: 原创需要勇气

孙平 孙平的Psychology 2021-12-02





一、大器晚成的梅



市面上已有很多叙述罗洛·梅生平的传记,包括罗洛·梅本人宛如诗歌一般优美的自传《我对美的追求》(My Quest for Beauty)。


然而,此时浮现于脑海的仍是我自己第一次遇见罗洛·梅的文字时,在圈里所写下的那段话:


“罗洛·梅来自单亲家庭,形容自己的妈妈是’疯狗’。


儿时历经迁徙之苦,年轻时得过当时治不了的肺结核,在病床上躺了三年差点死掉。


本科被大学劝退过一次,四十岁才拿到博士。


结过三次婚,自言‘一辈子为焦虑所困’——毫无疑问,苦难成就了这位‘存在心理学之父。”


今日再读这段文字依旧唏嘘,梅用自己的“存在”,或者说“生命历程”向人们诠释着:有意义的生活,真的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二、存在之勇气


而我今天,要谈的是罗洛·梅笔下的“存在的勇气”。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被称为“原创的勇气”,或者“创造的勇气”。


我之所以挑选这个主题,是因为它是罗洛·梅理论体系中的“心脏”。


梅自言:勇气(courage)“就像一个人的心脏,通过把血液压送到人的胳膊、腿和脑,从而使其他身体器官发挥功能,勇气使所有的美德成为可能。若没有勇气,其他的价值就会逐渐衰弱下去,成为美德的临摹”。


在梅看来,勇气是一种哪怕生活再怎么未知,个体再怎么焦虑,也能保住自己内在“核心”(centeredness)的能力。


它并非纯是一种面对外在威胁时的勇力,而更多指的是:纵使外境险恶,我也敢于,不惮于做自己的内在品质。


这种素质,并不会使人没有绝望;而是一种使人哪怕面临绝望,也仍旧勉力前行的心理能力。






1. 身体勇气


罗洛·梅把勇气分为四种,其中最外显的就是所谓的“身体勇气”。梅认为,这种勇气在美国西部精神中体现得很明显。


身体勇气不应被现代人抛弃,而应被融入其整体存在之中,加以整合。


我经常在临床中发现,一个无法保护自己及亲人身体的人(尤其是男人),很难守得住自己的自信和自尊,甚至也会一直自认无能。


罗洛·梅在他的cases中也发现,很多成年男人因为从小没有打过架,没有在危机时刻捍卫自己,而失去了整合自己身体勇气的机会——因此一生都怀疑自己是懦夫。





2. 道德勇气


第二种勇气被称为“道德勇气”,梅认为这种勇气也可被命名为“知觉的勇气”(perceptual courage)。


它指的是一个人能够敏感地体验到其人类同伴苦难处境,不麻木,也敢于对此有所作为的心性。


我们是否有勇气在他人受到不公正对待时,保持自己的知觉和感受,不麻木自己的本心?


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这不是齐宣王那种“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的匹夫独勇;


而是“一人横行于天下,武王耻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的仁者之勇。


仁者无敌,道德勇气和对同类的悲悯和爱紧密连在一起。


因为爱和悲悯,而愤怒,并不是不成熟。


实则是一种敢于不麻木的勇气,它从古至今皆被称为义愤。





3. 亲密勇气


第三种勇气是“亲密勇气”。这是一种敢于妥协,甚至冒着丧失一部分自我的危险,允许自己投入到和他人的亲密关系中去的勇气。


很多身处心理治疗情景下的来访,都有过这样的体验,他们知道,亲密关系,其实是世间最要冒风险的事情。


因为真正的亲密意味着,在所爱之人面前卸下各种伪装和防御,展现自己本真的存在


有经历的人都知道这并不容易,更不用说那些曾经在亲密中受过伤害,或者有过被抛弃体验的人。


他们因为担心被再次伤害和抛弃,而一定会首先伤害和抛弃自己的partner——他们渴望爱,和被爱,但不再有“像傻叉一样再次投身进去”的勇气。


所以一个人一辈子,注定要在“亲密—孤独”这对矛盾中摸爬滚打。


而所谓的亲密勇气,就是勇于面对这对人生矛盾——敢于呵护着独一无二的自我,进入亲密;并因深知“此我”之可贵,进而尊敬和维护对方的独一无二性。


敢于在爱中做自己,敢于在做自己的过程中去爱,并相信真正的爱,承得住这个独一无二的自己。是为爱的勇气,亲密的勇气。





4. 原创的勇气


第四种勇气,是创造的勇气,这是罗洛·梅所认定的“最重要的勇气”,因为这种勇气,可能会导致一个新的人类社会被创造出来。


在这里,梅主要讨论的是艺术家、人文科学家以及宗教领域中的创造者。


因为他坚定认为“倘若一个民族失去了在诗歌、文学、音乐等艺术中所展现出的原创精神及创造力,那她迟早也会失去科学的创造力。”


创造性活动需要最大程度的勇气。


因为创造,往大了说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往小了说会冒犯某个领域中的成俗和权威,这其中都存在着现实的危险。


佛陀悟道以后,在古印度创立种姓平等的僧团,彻底地激怒了在当时占主流地位的婆罗门教众,不少早期佛教徒就因为坚持众生平等的宗教观,贬损了婆罗门的尊贵性而丢了性命。


所以在梅看来,创造和死亡是脱不开干系的——所有的创造性活动,都代表着——创造者所怀揣的某种超越死亡的渴望:此身可灭,而在此创作中,我的理念和精神却可长存。


创造需要最大的勇气,还因为创造的第一步通常是破坏,用罗洛·梅的话说,这种破坏不啻为“主动去和诸神作战。”


在人类的各种神话原型当中,普罗米修斯因为盗取象征着文明和理性的火种,而被宙斯的秃鹫永世撕咬;


亚当和夏娃因为偷吃了象征着意识和道德感的苹果,而被耶和华永远逐出伊甸;


在我们的神话中,夸父因追逐有启蒙意味的太阳,想把它放到人们心里,而活活渴死;


孙悟空因为偷吃了具有永生意义的蟠桃而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整整五百年……


所以你看,


每个民族都有类似的神话,描述着普通的个体,在对一个全知全能的神一般的存在进行反叛的过程中,获得自身创造性所要付出的痛苦和代价。


另一方面,创造还会扰动我们潜意识中对稳定结构(structure)的需求,使创作者陷入巨大的不确定性焦虑之中。


最后,创造者之为创造,就要经历前人未尝经历过的心路历程,这里其实有着难以尽言的,不被看见,不被理解的孤独……


这些来自于内在阻抗、外在权威、环境漠视,甚至深深扎根于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拮抗力量,如果还阻遏不了你创造的勇气和行动,


那么在梅看来,人类中所有的杰出者都将会汇聚在一起,向你伸开双臂:欢迎,不屈的生命,欢迎你来到这片勇者之地。







三、做自己的勇气



罗洛·梅曾幻想过一个这样的场景:一位心理学家在去世以后被带到了天堂的门口,接受圣彼得(St. Peter)的审判,以决定其是否有资格进入天堂。


这位心理学家一样样拿出了自己生前132篇论文的复印件和所有的科学成就奖,以作为升入天国的“资历”。


然而,这都被圣彼得一一否定,心理学家最终因被控“根本没把自己的研究对象当人看”,和“把人过度简化”而获罪……


荒诞的表达,通常蕴含着最为现实的意义:


今时今日的心理学家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生前想要著述等身,渴望身后留名。


可是在他们自诩为“第一人”、“大咖”、“神级督导”等等titles而售卖课程中;


在他们为了争副高、正高而发表的一篇篇Science中;


在他们争相拾西人牙慧,而抢到的一个个流派“创始人”的头衔中.......


我看到了各种争破脑袋而获得的所谓资源。


我看到了我们一次次为了移植他人的思想,而放弃了自己的内在灵感。


这一切是否出于我们心理学家内在的发心?它于我们生前身后是否有意义?


是的,意义。


这可能是梅对心理学,乃至整个人文科学提出的最严峻的命题:作为心理学家,我们是否有勇气在这个日益技术化、物质化、商业化的时代浪潮里,继续提醒世人关注自己的内在性和精神性?


最关键的是——我们是否有勇气,在日益集中的话语权管理中,依然拷问存在的真理?


我们是否在每项研究中,都有不惮于“带入自己”,坚持不拷贝,不模拟——这颗原创的心?


梅曾梦到过这样一个时代,“在那个时代,老师、艺术家以及各类知识分子,将不用为自己的态度和言论而道歉——在那个时代,像苏格拉底一样,我们将敢于提出不同的声音,只因我们有信任自己判断的勇气。”


我们有不自我审查的勇气——因此具备了创造的能力。


在这个层面上,梅已经超越了一个心理治疗师,一个心理学家,甚至一个广义上的知识分子。


他是一个人,大写,深具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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