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桂花还是那个桂花,依然香在枝头;酒,也还是酒,不管是白酒还是啤酒;可是,当年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这是秋天的感觉,想象中的桂花和酒,还有无声的哭泣。悲秋。如《世界尽头》看完后的感受,而这种感受又被这秋凉衬托得恰如其分,让人沉浸其中。
《世界尽头》(The World's End)作为“血与冰淇淋”系列的第三部,知名度不如前两部——《僵尸肖恩》和《热血警探》。它不是单纯的科幻片,本质上它甚至不是一部科幻片。
影片开头,是五个高中毕业生疯狂洒脱的马拉松酗酒之夜,年轻,不管不顾。镜头切转,讲述者已是一个满面皱纹的奇怪大叔。
这位盖瑞·金先生对于青年时代无限缅怀:身体健康,思想活跃,没有负担,大把空闲,能吃苦,能受累,熬夜不会生病,宿醉隔天就能恢复,没完没了的姑娘,没完没了的笑。人到中年,身体慢慢衰退,不得不关心血压血糖血脂,思维渐渐落伍,房贷车贷一堆。人怀念年轻时代,怀念的无非是年轻时的那点轻狂,那点“想到了就做”的劲,换言之,就是那点“自由”。
普通人对于年轻时代,也就是怀念而已。盖瑞·金不同,他开二十年前的车,听二十年前的磁带,用二十年前的地图,把妹都还用二十前的方式。在一帮中年大叔里,他不真实,不合群,周围的目光都充满了鄙夷,他浑然不觉。他要拉上当年中学里的4个死党,重返故乡小镇,找回那夜的疯狂。到了最后,他说:你们都有房有车,老婆孩子热炕头,自我价值实现了,社会存在感爆棚了,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夜的疯狂回忆。
会不会觉得活在回忆中的他特别可怜?他死皮赖脸地把其他有家有业的四个好朋友,弄上他那辆破得要散架的“野兽”,在一家又一家酒吧里,喝酒吹牛,他完全是当年的言行,只是再不是当年年轻模样,他的朋友们生活都在“正规上”,对他这种行径又气愤又觉得丢脸,恨不得马上离开。
看到这里,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南宋词人刘过的那首《唐多令》,多么相似的情形,都是二十年后旧地重游,像以前年少时一样买酒品桂(影片里是对小镇上的各个酒吧评头论足),只是时移世易,盖瑞的好友们再没有年少时的心情,只有盖瑞还强行装嫩。好尴尬。
还好,在他们一路猛喝到了某一间酒吧。在厕所里,盖瑞对一个高冷少年絮叨自己年少时的神勇,还让他加入自己的五人团队一路喝到世界尽头(小镇最后一个酒吧,喝到此处,醉生梦死,是盖瑞最大的心愿)。那个年轻人出手和盖瑞打斗起来,盖瑞拼上老骨头的尊严,把那人的脑袋嗑到小便池上。
还是很紧张刺激的:那人的脑袋唰地就掉了,冒出了一股股蓝色的水,或者就是蓝色的血。影片开始有趣了。我以为镜头马上再一转,可能就要指出,这场打头根本就是盖瑞的幻想,这种桥段很多导演用过。结果不是……原来是反派出场了,就是一帮吃饱撑的来地球管闲事的外星人。
看到这里,还没从自怜自伤的中年危机里缓过来呢,真是有点猝不及防。
“我们建设、我们提升、我们变完美”,这是大楼上的口号。外星人想要改造人类,一如“老大哥”想要改造人民:我给你们带来的是秩序和完美。人类本身是不完美的,这种不完美将会导致毁灭,牺牲一部分个体的自由,实现集体同化,成全整个集体,才会有美好的未来,我这是在为你们好,你们完全没有理由反抗我。在这种精神领导之下,你们应该老老实实上班,老老实实娶妻生子,不要想太多,不要听太多。不然你就会被“替换”,外星人会非常仁慈地克隆一个外表一模一样的你,只不过血是蓝色的,这个新“你”甚至还保留一部分你的记忆,而你本人的身体则成为社会建设的“肥料”,帮助植物长得更好,有机、环保,有利于地球生态平衡。
外星人没想到的是,盖瑞·金这个二愣子,根本不信这一套,一定要坚持自由,坚持年少梦想,在“世界尽头”被囚禁到地窟里后,竟以此种反抗方式战胜了外星侵略者,特别像诸葛亮舌战群儒,又像痛骂王朗一样,外星人最后无可奈何,只好放火烧毁了小镇,撤走了。世界所有科技被摧毁,人类回到农耕时代。那些被外星人“替换”的空壳人,则试着融入人类社会。
电影的结局是对于“推翻最高权威,破坏秩序,寻求自由”这个结局的隐喻。自由总是伴随着一定代价的,既然你选择了自由,就得承受自由的代价。
4个好朋友,包括被替换的两个,都又过上了“正常”生活,最酷的盖瑞·金没有,他带着4个好朋友空壳化身的年轻版本,依然光顾每一个酒吧,并与歧视者们大打出手。他这样的人就是如此,自由对于他的含义就是“做想做的任何事情”,他天生反对一切,不对所有规矩低头。
推荐30多岁以后的人看看这部电影。朋友还是朋友,只是聚会不多了,话题也老是怀旧,不管怎么着,似乎都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了。可是时光不再,抱怨朋友不是以前那样的时候,你也变了。
成年人甘愿被机械化,宇宙文明的最高级别就是要把大家秩序化吧,秩序化之后呢?有的是安全感和舒适,乐趣却没了。剩下的还是一堆无解的问题,只有电影中的浪子在往前走,坚持寻找乐趣,对抗秩序。
你问我想要什么。我只要和不傻逼的你一起破灭这世间庸俗。
只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在所有地方看到自己 | 在自己身上看到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