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他丝毫不美

最近，重新看了《教父》三部曲，主要是因为前些天写的一篇文章引用了“教父”“匪帮（mafia）”这些词，让我有点怀念这三部老电影。

和《美国往事》一样，这些古早的美国黑帮电影的特点之一就是“长”，动辄3小时，只能每天晚上抽空看一点。国庆节和之前的一段时间看完了前两部，上周看完了第三部。这年头，如果不是在电影院，那么连贯地看个电影都成了考验注意力的事，太多让人分心的事了，比如微信。

三部电影，三代人，最核心的是二代教父迈克·柯里昂，这几乎是他一个人的传奇，不是说一代教父存在感不强，而是因为二代教父存在感太强。他年轻时有惊世的英俊和勇武，年老时，有无尽的心碎和沧桑。

热血青年，海军军官

谁能想得到呢？一开始让阿尔·帕西诺扮演迈克的时候制片方是拒绝的，因为他身材矮小，还有点驼背，在片场的时候并没有显示出主演应有的自信，是导演科波拉一意孤行才成就了教父迈克·柯里昂。

《教父1》电影前半部分，还是大学生的迈克青涩而美好，是心怀国家荣誉的热血青年，不顾父兄阻拦决意上了战场。电影后半部分当迈克宿命式地把自己献身给了家族黑帮事业之后，阿尔·帕西诺也成功地完成了人物气质上的改变。

在《教父2》里阿尔·帕西诺化身为黑暗的教父本身。出身西西里岛的阿尔·帕西诺说，在演“教父”时，他得到过真正的黑手党大佬的指点。与第一部不同，阿尔·帕西诺已经和黑暗暴戾的西西里传统融为一体。

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古巴革命，枪林弹雨中，迈克和二哥弗雷多相见——此前弗雷多因自私向敌人出卖了迈克，导致迈克和妻子在卧室遇袭，差点身亡。迈克用双臂牢牢抱住弗雷多，后者软弱躲避，但还并不了解这热烈的情感背后的致命凶险。迈克像饥饿的狮子一样狠狠地给了弗雷多一个死亡之吻，并用双手把“猎物”置于面前。“我知道是你，弗雷多！你伤了我的心，你伤透了我的心！”后来，在他们的母亲去世后，迈克即让手下杀掉了弗雷多。

军师兼义兄汤姆问迈克“你要除掉所有人吗？”迈克说“不，我只除掉敌人。”大约在知道真相那一刻，迈克的恨意就取代了骨肉之情。

在《教父3》中，老年迈克头发花白，面容瘦削。阿尔·帕西诺的表演减少了人物身上的危险元素，让人看到的是想要摆脱罪恶而不可得的一种无力感。通过这第三部电影，阿尔·帕西诺从头到尾极具深度地完成了对迈克的形象塑造。电影结尾女儿被误杀后的无声哀嚎，是阿尔·帕西诺对迈克宿命式的悲剧人生所做出的完美诠释。

迈克身上迷人的残酷，是和塑造这一形象的阿尔·帕西诺自身分不开的。他的人生早期非常不幸，出身贫贱，年幼时父母离异，从小由外祖父母带大，6岁之前都不被允许出门。20多岁时，他最爱的母亲和外祖父相继去世。

阿尔·帕西诺年少时逃避学校和读书，但是又幸运地接触了表演，十几岁即有登台机会。只有高中毕业的他，是不幸与幸运的综合体。大概26岁时，他还在做大楼保安。30多岁时还在到处碰壁。“男孩要走多少路，才能变成男人”，阿尔·帕西诺和迈克一样经历过跌宕起伏，这个男人饱尝过风雨，幸存并成功，生活教会他如何表演。

《教父3》得到的评价不如前两部，但其实它是三部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样的经典。在这一部里，教父听儿子唱着西西里的歌谣，已入暮年的迈克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眼角，但我没有看到眼泪，也许他的眼泪只在心里流吧。曾经是他妻子的少女的笑靥再次浮现脑海，一生仿佛一瞬。死于非命的少女使迈克得不到安宁平淡，他命中注定要走上原先厌恶的道路，只能在硝烟弥漫的江湖偶尔凝望彼岸的宁静。

反抗、妥协、掌控。和他父亲一样，苹果落地……从躺椅上倒下……枭雄也会落幕。这岁月，有一种迷人的残酷。他曾品味过人世间的美好，和自己的父兄、母亲、妹妹、妻儿、朋友一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要像父亲一样守护自己的家人，到最后却是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他也曾到过地狱，把亲情、信任等，永远地留在了那里。英雄陌路，美人迟暮，总有些让人凄凄惨惨戚戚的不忍。可是迈克，彻底的撕碎与毁灭却又是另一种不朽。

《教父3》里，迈克想让儿子安东尼走自己安排好的路，安东尼拒绝了。不知道迈克是否会想起当年风雨飘摇之中，自己临危受命的时刻，是否会想起自己在餐桌上射杀对手，命运从此改变。一代教父和三代教父都是在游行中乱枪开启了自己的生涯，而二代教父虽然也是主动出手，却总让人感觉到他对于命运的无可奈何。他一直拼尽努力想要合法化，但是，“Every time I think I'm out，they pull me back in”。

命运很强悍，逃不开，躲不过。岁月像粗粝的砂纸，把男人的心与脸次次刮破，以至于长出层层老茧，再不复年轻时的光泽。

暮年的二代教父

一本二流小说，一个黑帮人物，经过好莱坞的这些魔法师科波拉、阿尔·帕西诺的打磨，竟成了光辉形象，影响深远。系列电影成了黑帮史诗、男人圣经。所以，最有效、最持久的说服从来不靠发放宣传手册，它是让你在充分的快乐和失去心理防备的时候，用足够亲切、动人的故事来说服你：相信我。如果你能让自己的主张和理念进入人的无意识之中，当然比表面意识更深地影响人们的行动和选择。

而迈克/阿尔·帕西诺，独一无二的教父，到最后，他丝毫不美，却有着令人动容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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