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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人物 唐一禾】齐喆:吹响英雄时代的号角

齐喆 美术观察 2024-01-29



主持人语:

  艺术是艺术家生命感知力的呈现。艺术的生命长度是无限的,而艺术家的生命长度是有限的,有限与无限之间充满了张力和平衡。有理想的艺术家都在竭尽全力,以有限的人生去创造无限的艺术生命。本期[时代人物]唐一禾,虽然英年早逝,但他身处时代的先锋,留给了世人众多反映时代精神与人民生活的优秀作品。他的艺术高度,基于所选择的油画写实技法与现实主义创作思路。其纯粹的油画语言得益于他对欧洲传统油画的深入研习,其作品精神深度的挖掘则来源于艺术家对中国社会现实的人文关怀。

——阴澍雨


齐喆与唐小禾(左)先生


唐一禾,1905年生于湖北武昌。1923年就读于武昌美术专门学校,1924年转读于北京美术专科学校。1926年回武昌参加国民革命军,在北伐战争中做政治宣传工作。1928年回武昌艺专完成学业,毕业后留校任教。1931年春赴法国勤工俭学,考入巴黎美术学院,曾获学院“罗马奖”,作品参加法国春季沙龙展。1933年,唐一禾与常书鸿、秦宣夫、吕斯百、曾竹韶、王临已等人发起成立“旅法美术协会”。1934年冬毕业回国,任武昌艺专教务主任兼西洋画主任。1937年武昌艺专西迁四川江津坚持办学,1939年,唐一禾当选为“中华全国美术界抗敌协会”常务理事,1940年,当选为“中华全国美术会”理事,1944年,当选为“中华全国美术会”常务理事。1944年3月24日,唐一禾与长兄唐义精(武昌艺专校长)乘船赴重庆参加“中华全国美术会”会议,轮船倾覆遇难,时年39岁。1944年6月,中华全国美术会在重庆市举办“唐一禾遗作展”。经过战乱,存世的唐一禾作品由中国美术馆先收藏了部分,余下的63幅于2007年由熊明谦悉数捐赠给中国美术馆。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唐一禾画集》两种。



吹响英雄时代的号角

——唐一禾艺术谈

齐喆


  齐喆(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唐老师您好!我受《美术观察》的委托,请您谈一谈唐一禾先生的艺术人生,并在[时代人物]栏目中推介他的艺术。2007年7月,是唐一禾先生创作油画代表作《“七七”的号角》67周年的日子。中国美术馆特定于这个时间举办了唐一禾作品捐赠仪式和艺术展,以此向这位20世纪中国美术的先驱者表达敬意。同时由您精心遴选编辑出版的《唐一禾》大型纪念图文集也得以面世。透过唐一禾的作品和收录在这本纪念图文集中的图片文献,以及许多人士缅怀与追忆的文章,唐一禾先生的艺术创造与美术教育业绩历历在目,在20世纪中国美术的历史中散发出不朽的光辉。


  唐小禾(中国美术家协会壁画艺委会名誉主任):现在中国美术界有一个不太好的现象,过分以权势为核心,美术界宣传的面很窄,20世纪中国美术界来来回回就是宣传那几位艺术家,我认为这过于狭隘。事实上,在20世纪对中国美术和文化历史发挥过重要作用的艺术家远远不止现在常常被提及的几位,我随便举一下例子,像唐一禾、李铁夫,在中国油画史上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他们在油画技法上都达到了同时代中国艺术家的最高水平。我认为唐一禾到欧洲学习油画,是真正地把欧洲古典主义的传统技法学到手了,带回来了,在肖像和人物画方面,唐一禾应该是同时代艺术家中首屈一指的。


1923年,唐一禾在武昌艺专学习。


唐一禾(右一)与武昌艺专教师同仁在学校主楼前。


  齐喆:唐一禾先生1931年春赴法国勤工俭学,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巴黎美术学院,在读期间,唐一禾先生曾获学院“罗马奖”,到罗马学习考察,作品也曾入选法国春季沙龙展。1934年,唐一禾以优异的成绩从巴黎美术学院毕业归国。与唐一禾先生同时期留学欧洲的吴作人先生曾为唐一禾的画册题词:“为艺术辛勤探索,为教育忘我献身。一禾学长才绝伦辈际此画集出版书以纪念”,由此可见吴作人对唐一禾的推崇。您如何评价赴法留学期间唐一禾所选择的创作方向?


  唐小禾:唐一禾的老师劳伦斯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其实在唐一禾去巴黎求学的那个年代—20世纪30年代,法国美术界新的流派层出不穷,在这种情况下,唐一禾为什么要坚持学习写实的技法去表现现实主义的东西?这跟他的艺术取向有很大关系,跟他所处的中国的时代环境有很大关系。今天评论家普遍认为唐一禾的作品具有强烈的人民性,那是因为他15岁的时候就经历了五四运动,他的兄长唐义精在五四运动中跟恽代英这些人在一起,崇尚科学、民主。唐一禾其时作为一个15岁的青少年,正处在强烈渴望知识、吸收知识的年龄,我想他一定受到五四运动关于科学和民主思想的影响。所以他后来形成现实主义的艺术取向,我认为应该是和五四运动一脉相承的。他在欧洲的生活和学习中,当然会受到欧洲的人文思想—民主、平等、博爱的影响,这就形成了他想要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和列强对中国的不平等待遇的强烈愿望。这正好也是欧洲民主主义艺术、现实主义传统中所主张的一些东西,所以他很容易接受这些思想和文化,在当时新流派层出不穷的环境中,他没有像一些艺术家那样选择现代主义,而是选择了现实主义的艺术道路。事实上,唐一禾对当时新的流派并不排斥,他遗留下来的从法国带回珍藏的画片中有大量是印象派的作品,我母亲讲,他特别崇拜塞尚,还买门票去听过毕加索讲课。他一位学生和我说,唐一禾先生给他们讲课,谈到用线,说他自己当初去听毕加索讲课,毕加索在墙上画了三条线,说第一条是钢丝,第二条是棉线,第三条是皮肤,是人体的边缘,毕加索用三条线直观地说明了线的表现力,他觉得很受启发。所以说唐一禾并不排斥当时新兴的艺术流派,但是他自己还是选择了写实的油画技法和现实主义思想和道路。


1931年,唐一禾赴法国勤工俭学,以第二名成绩考入巴黎美术学院。摄于学院校园。


1933年春,徐悲鸿在巴黎举办“中国近代绘画展览”,旅法的部分艺术家在黄显之家中聚会欢迎。右一为唐一禾。


  齐喆:20世纪20年代以后,一批批艺术学子先后赴欧洲学习油画,唐一禾先生是这批人中的佼佼者。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在归国后的创作几乎没有遇到语言转换的问题,立刻用在欧洲所学到的技术来表现中国人民的形象,投入到对中国社会现实的关怀和描写中,画码头工人、画农妇,画抗战的志士和热血的青年,他对中国现实的关注和对下层大众的关怀,应该说是留欧归来的油画家中最突出的。


  唐小禾:我觉得这首先涉及人格品质的问题,理论家黄宗贤说:“唐一禾是一个不乏‘平民’思想的画家,他关注现实的热情要比一些写实主义大家要高得多,也真诚得多。”“在对现实主义精神的领悟上,在身体力行地推进大众化和直接用画笔表现民众的抗战热情方面,唐一禾在当时油画大家中可算得上是最为透彻、最为努力的人之一。”其次,唐一禾的油画技法已经到了非常纯熟的地步,他的素描基础非常扎实,对人体结构非常熟悉,他特别强调形象记忆的能力等等,这些都让他在表达上呈现出一种特有的主动性。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作品,只是他保留下来的一小部分,当初还有许多优秀作品我们没有看到。比如《伤兵之友》,就是表现一个抗战前线的护士,还有好多画普通人的肖像。我认为唐一禾的确是个艺术上的天才,可惜走得太早了,如果唐一禾的人生之路再长一点,中国现实主义油画的发展必定会有更为丰厚的内容。


在巴黎的中国艺术家:吕斯百(左二)、唐一禾(左三)、王临乙(左四)、常书鸿(右三)等。


1933年春,唐一禾(左一)与朋友在巴黎郊区写生。


  齐喆:您提到了素描技术的问题,理论家黄专、油画家周向林都曾撰文研究唐一禾先生的素描,高度评价了他的素描价值,同时提及他的素描在从基础训练向创作的转换所起的核心作用。据说唐一禾先生在法国留学期间创作了三千多幅素描作品,回国时带了六百多幅,经过战乱、“文革”,现在只剩下几十幅,请您谈一谈唐一禾先生的素描。


  唐小禾:老一辈的艺术家里面,唐一禾的素描不是一点一点地照抄对象,而是抓到了人物形体的本质。唐一禾的学生刘国枢,今年一百岁,脑子仍然相当清楚,他说唐一禾的素描是真正把欧洲最优秀、最科学的东西学到手了。他是从形体出发,而不是从光线和趣味出发,真正抓住了素描最本质的东西。这话说得很到位。我认为即使我们不谈现实主义的创作思想和创作方法,纯粹从技法来论,在同时代,唐一禾的油画和素描很少有人能够出其右。


1936年,在南京举办全国第二次美展,唐一禾(前排左四)与武昌艺专同仁在展厅前留影。


1941年春,次子唐小禾出生,全家在江津的合影。


2007年,“唐一禾艺术展”开幕式暨作品捐赠仪式在中国美术馆举行。


  齐喆:谈唐一禾先生就不能不谈他的代表作《“七七”的号角》,有美术史家认为:抗战文艺中,音乐有《义勇军进行曲》,美术就有《“七七”的号角》。还有评论家认为,《“七七”的号角》是中国现代美术史上极具象征意义的经典之作。这幅作品充分体现了唐一禾先生的民族责任感和承担。


  唐小禾:在抗日战争初期,唐一禾就满腔热血地投入民族救亡运动,带领学生将抗日宣传画贴遍武汉三镇,其中大多是他的手笔,在武汉关的大墙上悬挂着他画的《向万恶的倭寇讨还血债》。武汉形势紧迫,他创作油画《武汉警备者》,画面表现一个英武的战士守卫在黄鹤楼下,在当年的全国美展得到极大反响。现在看来,在国家危难之际,真正从正面表达一个热血青年感受的油画作品只有《“七七”的号角》。唐一禾不是通过一个寓言、一个历史故事去从侧面反映,他就是直面现实,这一点很不容易。他的构图、人物动态,就是那个年代的感觉,《“七七”的号角》表现的都是他的学生,每个人都有名字,我母亲还曾经一一标注出来。我的老师跟我说过,唐一禾特别强调一点—形象记忆的能力,不是什么时候都搬个东西来写生,如果你有形象的记忆能力,那么所有要表达的对象就会呼之欲出,像《“七七”的号角》里人物的一双球鞋、一个皮带扣都画得那么地道,其实都是他凭借着形象记忆能力来画的。现存中国美术馆的《“七七”的号角》受到美术史家们的重视和高度评价,但它不过是一个小幅的油画稿,这幅画也不过是抗战史画的一个开篇。大画的画布已绷好,因缺颜料,唐一禾还未来得及画就遇难了。唐一禾生前在繁重的教学工作之余,在四川江津的一个小山村中积极创作。完成并送出展览的油画都有去无回,留在家中的作品多是未完成的,如《穷人》《村妇》《田头送茶》等,他39岁去世,生命短暂,作品又失散很多,因此他存世的作品很少,也就更感珍贵。


唐一禾 “七七”的号角  布面油彩  33×61厘米  1940


唐一禾  穷人  布面油彩  84×65厘米  1943


唐一禾  村妇  布面油彩  101×81厘米  1943


  齐喆:唐一禾先生去世的时候才39岁,但是仅以他39岁的年龄所积累并保存至今的作品,就足够震撼我们。他把对于国家民族的命运,对于普通民众的关怀,完全渗透在作品中,尺幅虽小,精神能量巨大。我们很难想象,以他的创造力,假如给他良好的创作环境与充足的时间,他将建构怎样的一个艺术世界。


  唐小禾:艺术界有很多英年早逝的天才,济慈活了26岁,雪莱也不到30岁,拉斐尔37岁,梵高37岁,莫迪里阿尼36岁,唐一禾活了39岁。我真觉得唐一禾是个天才,是英年早逝的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艺术家。他的油画,他的素描,都证明了他的天赋。最遗憾的是他生在那个国家动荡的年代,在抗日战争那么残酷的一个时代中遇难了,这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1944年4月24日,唐义精、唐一禾乘坐民生公司“民惠轮”从江津赴重庆开会。船行至小南海触礁翻覆,包括唐氏兄弟在内的三百多人遇难。唐一禾擅游泳,他在事发之初本已出险,还救了一个老妇人上岸,但又下水去救兄长—这是同船的国立体育专科学校校长方万邦先生所见的;唐一禾在江中找到兄长后,本还可以出险,但被一伤兵抓住,终因体力不支,三人一起沉入江底—这是将他们打捞起来时见到的情景。这年,唐义精50岁,唐一禾39岁,他们是赴重庆参加两个会议(全国美术协会和全国师范教育会议)并为学校筹款的。因为唐义精患感冒,推迟了一天出发,正遇上了这次灾难。而重庆的全国美术协会已经开会,进入选举,唐义精被选为理事,唐一禾被选为15个常务理事之一,噩耗震骇了会场。当年在重庆举办了“唐一禾遗作展”,我母亲陪着徐悲鸿到了展场,他一路低着头喃喃地说:“一代的画家,一代的画家……可惜,可惜……”


唐一禾  缝  素描  43×40厘米  1934


唐一禾  祖与孙  素描  45×42厘米  1937


  齐喆:唐先生,您是1941年出生在四川江津县德感坝五十三梯,那是武汉失守后武昌艺专的校址。您的伯父唐义精、父亲唐一禾带领着武昌艺专的师生,辗转西迁,在物质条件极其匮乏的环境下,武昌艺专却培养出了大批人才,这些人终生感佩自己的老师,师生之情虽隔多年仍割舍不断。唐一禾先生除了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他的敬业与对艺术教育的奉献精神对中国现代的美术教育具有典范性的意义。


  唐小禾:2005年,重庆举办了“纪念唐一禾诞辰100周年”的活动,这次活动正是由唐一禾的门下高足刘国枢教授发起的。刘国枢教授曾任四川美术学院绘画系主任,20世纪80年代一批很有影响的四川青年油画家,如罗中立等,都是他的学生。唐一禾培养的另一位高材生刘一层,是原西南师范大学教授,美术系主任,已经作古。刘国枢、刘一层与另一位著名油画家刘艺师并称“三刘”,是20世纪50年代后四川最有威望的油画家。他们在四川美术学院举办唐一禾作品的展览,以时任“川美”院长罗中立的名义作前言,参观者众。原武昌艺专的校友和一批“川美”“湖美”的画家集会座谈。“武艺”的校友都是当年在五十三梯的学生,如今已到耄耋之年。然而,他们的发言思维清晰,深具艺术的、历史的眼光。他们谈唐一禾的品德魅力,谈他为人民而艺术的创作激情,谈他的艺术教育思想与方法,谈他怎样爱护学生,怎样对学生负责,谈在国难中师生亲如家人相依为命的真挚而深厚的情谊。老人们眼含泪水,不时哽咽地说着……这就是唐一禾与他学生的关系,事隔六十余年割不断的情感,他们一代人就是这样。我认真拜读了张执一、唐平铸、黄钢、金维诺、李家桢、杨立光、刘依闻、刘国枢、傅若芸、刘一层、吴章彩、宁璘、苏必珍、邓云烟等前辈校友的多篇纪念文章。字里行间,浸透了这种深情,一种精神的认同,令人感动与尊敬。一批默默地对中国艺术和艺术教育的发展起了承上启下重要作用的艺术家、教授、学者从五十三梯走出来,这乡村中的艺术圣殿,是他们终身怀念的地方。他们忘不了这里的艰苦,忘不了在这里的成长,忘不了这山坡上唐义精、唐一禾的身影。他们充满对难忘岁月激情的缅怀,他们还原了唐一禾的面貌,多角度地对唐一禾做了历史上的定位。


唐一禾  肖像  布面油彩  61×47厘米  1941


唐一禾  肖像  布面油彩  61×48厘米  1941


  齐喆:孙景波先生曾经说,唐一禾先生是一名伟大的艺术家,是一名抗日的战士,是一名义士,是一名烈士。在您看来,唐一禾先生是一位怎样的人呢?


  唐小禾:我是1941年出生的,我父亲是1944年遇难的,所以我对他是毫无一点形象的记忆,所有的影响都是在我懂事以后,我母亲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我的一些东西。因为她总在回忆,通过母亲,我对唐一禾的一些作为有所了解。我认为,唐一禾一生正气,充满民族血性。在北平艺专读书时反封建军阀,辍学从戎参加北伐战争,赴法国勤工俭学以求知识救国。他是巴黎美术学院的高材生,回到贫弱的祖国后,他主张走向民间,为民生呐喊,他以犀利的画笔对抗日本侵略者。为不做亡国奴,他带领学生入川,过着清贫的生活,担负沉重的教学任务,他不顾自己的生死抢救兄长……悲壮地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唐一禾从巴黎美术学院毕业后,友人劝他留在法国,他却执意回国。抗日战争初期,郭沬若在武汉主持抗敌宣传活动,曾动员唐一禾去他领导的军委会三厅工作,他专程去汉川乡下与在那里带着孩子躲轰炸的母亲商量是否去,我母亲不同意他脱离学校,没有去成。入川后,徐悲鸿曾数次邀请唐一禾到他在重庆的国立艺专任教,生活与从事艺术创作的条件会好一点,他也曾动心,但为了自己的大哥和学生,终未离开“武艺”。如果他当时多为自己想想,如果去了,就没有小南海的厄运,他的人生就会是另一个样子,他“抗战史画”的创作计划将可能实现,现代中国美术历史可能会多一些篇章。


  对家庭,我父亲从来没什么脾气,没有对我母亲红过脸。武昌艺专迁校江津后教西画的只有唐一禾一个人,素描、色彩、透视、解剖的课程全都由他负责。回家以后还要帮忙带孩子,做家务,也没有钱去请一个佣人,物质生活极为清苦,父亲的油画布是母亲用“夏布”(一种土织的麻质布,只有一尺多宽,多用来做蚊帐)拼缝起来的,父亲仅存的一张自画像,甚至是在包食物的桐油纸上试笔的。


唐一禾  胜利与和平  布面油彩  169×133厘米  1942


唐一禾  码头工人  素描  52×38厘米  1936


  齐喆:2007年7月,您和母亲熊明谦先生将保存多年的唐一禾先生的63幅作品全部捐赠给了中国美术馆,这是继20世纪60年代的那次捐赠后又一次大规模的捐赠活动,中国美术馆特意在七七事变70周年之际举办了唐一禾先生作品展,这也是继抗战时期“唐一禾遗作展”之后的一次最大规模的展出。这批曾经在20世纪美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作品终于在中国美术馆齐聚了。唐家从您的伯父唐义精、父亲唐一禾到您再到唐晖、唐骁,艺传三代而代代不堕先辈之风,在国内艺术界很罕见。您认为父亲留给您最珍贵的是什么?


  唐小禾:我母亲熊明谦热爱艺术,从事美术教育工作近五十年,受到学生的爱戴,67岁才从湖北美术学院退休,她在完成唐一禾作品捐赠的第二年离开了我们,前不久刚过了她离世十周年的纪念日。她一生的很多时间经历着国家的战乱和动荡,一禾先生遇难后,她生命中最为宝贵的,除了两个孩子,就是一禾先生的遗作,在艰难的辗转迁徙中护卫着这些作品。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后,经我母亲奔走,人民美术出版社在1958年出版《唐一禾画集》,陆定一、徐悲鸿先生写了序言,郭沬若先生题写了集名。2007年,在唐一禾先生诞辰100周年之际,我母亲决定将家藏的唐一禾遗作63件全部捐赠给国家,由中国美术馆收藏。此前,1961年,江丰馆长与米谷同志曾专程来武汉为中国美术馆收藏了他的11件作品,“文革”后,江丰同志反复向我表示,希望将唐一禾遗作全部收藏。同样的意见,杨立舟馆长也向我说过多次。2005年,范迪安先生作为教育部派到我们湖北美术学院进行教学工作评估的专家组组长,他与我谈到唐一禾时说:“我是研究中国20世纪美术的,唐一禾是一位非常有特点的重要画家。”当我说到我母亲的捐赠意向时,他给予了高度重视。2007年,我母亲已93岁,我希望她在世时处理好这件事情,我们慎重地做出了这个决定。唐一禾一生为国家的美术和美术教育事业贡献,他的遗作献给国家,应是最好的归宿。2007年捐赠了63幅,加上此前中国美术馆收藏的11幅,共74幅,应是唐一禾存世的全部作品。中国美术馆三任馆长对中国现代美术历史负责任的态度,以及对唐一禾的中肯评价,我心怀感谢之情。


  父亲的早逝,是家庭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更是国家无可弥补的损失,这改变了我家庭的命运,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可以告慰英灵的是:靠着母亲的坚强与能力,我们在各种困难中活了过来,我们成长了,做了我们对国家和人民该做的事情。我从小看父亲的画,听他的事,与他的遗物—那些画册、画具为伴,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感到世间的不平,他事业未竞,我立志学画。小时候对父亲有深刻记忆,被称为“小画家”的哥哥却去学了物理学。我的夫人程犁也是一位画家,我们的两个孩子也都从事绘画事业,分别在中央美术学院和湖北美术学院任教。孩子们成长经历不同,没有伤痕,对家庭历史没有多少兴趣,但是依然像祖辈一样正直与敬业。我坚持在艺术上进取,从1994年起,我担任湖北美术学院院长有十年时间,可以无愧地说,在我的任期内,是将自己全部的心血与感情奉献给了这所学校。在这个过程中,唐义精、唐一禾不计个人得失,艰苦办学的精神和为事业的牺牲精神始终激励着我,对他们精神的继承是我最好的纪念。(本文由录音整理,经唐小禾先生审阅)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18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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