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推荐 | 隐形的生活,可见的她们
《隐形的生活》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一场女性主题展,这让策展人曾卓琪向我们强调:先有的艺术家,后定的主题,她原意并未想往性别议题上靠,在后续提炼共性后,确实又有这种内核了。
起因是她看了一本叫做《女性小传》的书,被其中“隐形的生活”几个字立刻击中。所以,不用贴标签,更关注内容就对了。
安娜·卡基米娜、南楠、曾钰凌、张静怡,这四位艺术家拥有截然不同的成长背景,人生际遇以及创作路径的不同让他们对于展览主题有共鸣却理解不一,而观展这件事,难免掺和进观者自己周遭和经历,从而观众也会获得不同的感受。
比如前行美术馆一位怀了孕的工作人员事先不知道作品名称,却没具体来由地很喜欢其中一幅,而那幅画的名字叫做 MAMA 。奇妙的巧合,似乎作品真切地表达出了某种情感,从而被观者接收到。事实是,艺术家本人创作时却是另一番情绪。
此次展览,让人感到惊喜的除了作品,还有增设的一个特别空间:阅读厅,特别邀请国内六家知名图书品牌,向他们抛出 3 个方向:女性方向、艺术方向、对隐形的生活的理解,产出了系列书单,可供观众带走,在展厅之外有更多的思想漫步。
或许你曾经经历过看完展览觉得很空,如果遇到看不懂的情况,还会有一种“就没了?”的感受。而这个阅读厅,提供的就是这么一个去处,用于你想进一步了解内容、需要一个能更深入思考的空间的时候。
细细品读墙壁上的每一句书摘,都值得回味。分享阅读厅前言中的一句:“......试图在白屋之中劈开数条可启发行走的小路。至于路途的抵达处是个人的智识小屋,还是广阔的交流广场,甚至只是干扰惯性的一次停顿,都比平静的水面令人欣喜。”
此次,由于安娜·卡基米娜身在法国,所以无法现场见面。我们依次采访了此次参展的其中三位艺术家:张静怡、曾钰凌、南楠,关于她们以及她们隐形的生活,关于向外走去冒险,关于每分每秒的意义,关于精神层面的渴望。
Q:
介绍一下你此次的参展作品《蝴蝶妈妈》和《蝶女》吧。
我个人对苗族神话特别感兴趣,《蝴蝶妈妈》创作在前,《蝶女》在后。
蝴蝶妈妈在苗族神话里是人类始祖,从枫树中诞生,生下了 12 颗蛋,其中有人、龙、老虎以及各种各样的动物。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它隐藏了母系社会的原始性的象征,也用到了很多来自苗族的刺绣元素,它的力量感跟我们普通见到的一些苏绣、湘绣都有很大的不同,没那么追求一种阶层感的精致,更在自己身上,绣娘喜欢什么就会用什么意象,它并不追求一种流行文化的认同。
我对苗族文化感兴趣的原因就是我希望抛除掉阶层性的东西,而去找到人本真内在的东西。
《蝴蝶妈妈》这个故事本身是讲蝴蝶妈妈从枫树中诞生,在自然中行走,以吃鱼为生,与泡沫结合生下了蛋,泡沫本身也是无性别的。所以这个也是很有意思的一点:性别都被模糊化了,让我有一种解放自己的、去性别化的感觉,我们不需要被限制住,这些东西可能只是外在世界塑造我们的一种形式而已,我们的内心力量其实是更贴近本真、更贴近泥土或者是整个世界的一种力量。
另外,余秀华老师的诗也是我做《蝶女》一个很强的力量来源。鼻子上的蝴蝶本身是代表着自己的一些痛苦,也代表这个社会给她负担的一些束缚。比如这个蝴蝶会遮住眼睛,影响看世界的角度,但是最后蝴蝶可能消失了,或者变成了别的东西。
苗族是一个汉化较少的民族,具备较强的原始性,我对于其中隐藏的一些更远古的文化、具备神性和更贴近自然的东西很感兴趣,所以我做的人物,不管是蝴蝶妈妈还是蝶女,其实都有点区别于现实,而偏向于存在在虚构的神话当中的人物,并不是特别人性,因为人性是欲望的体现,但神性是去欲望化的体现。
Q:
作品《蝶女》是否有投射进你自身的一种状态?
我觉得是的。创作《蝴蝶妈妈》的时候,我在贵州待了半年,贵州的山里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苗族很多古老的东西,并存的是非常冲击的现代化的东西,比如街上的招牌和他们的装束是非常对冲的。
因为交通问题,苗寨以及我们取景的位置在非常深处。虽然我在之前就有创作好剧本,但是到达现场之后,我更加进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好像成为了一个世间的观察者。这可能也是很多做片子的人的通病,就是大家都喜欢当上帝,高于世界所有人的视角去看世界,并不把自己作为一个体验者。
所以我把《蝶女》设计的就是她又在观察又有一点点体验,但是这个体验完全是出于我的体验。所以也可以看到蝶女在整个片子中是突出的一种状态,她并不融入那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已经非常的缓慢、宁静、空荡,但是她仍然还是有一种冲破的感觉。
Q:
展览名称“隐形的生活”是你们一起决定的,个人如何解读?
英文译为 Invisible Life ,个人觉得意指你也许看不见它,但是它存在于你的想象中。比如我的两个片子,真的没有人这样神性地生活着吗?
我再举一个其实对我冲击蛮大、启发性强的例子—— AI 的技术性变革。我其实赞成这个技术,它能更快地让人进入到状态,以往我们的创作流程都很复杂,比如说我是做手绘动画的,那就要一帧一帧地去创造一个世界,运用不同的风格以及媒介去想象和呈现,但是现在这个快速迭代的办法能够让我们更加贴近想象中那个世界。
其实我觉得想象就是隐形,想象就是你没有办法看得到它,但是它会存在于你的脑海里,这个是我个人的一种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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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那你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会类似于生活在崇尚神性的世外桃源吗?
我已经体验过了,待在贵州的生活很美好、宁静、舒服,也遇到了跟我很像的朋友们。但是那个地方有一个问题:它一定是逃不开整个社会的,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不好的部分,越是信息闭塞的地方,越容易被控制。而这是那种生活情况下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因为它是一个小社会,小社会是一定逃离不开大社会的,尽管它可能有一个时差。类似的理想生活不可能完全存在。
其实不管外界生活是什么样,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你想寻求的是什么?你内心如果是那种状态,那无论在哪,都可以寻求到那种生活。
Q:
你的创作灵感主要来源于什么?
刺绣、剪纸、诗歌,还有文字。主要是文字,它能给我带来的想象力更加强烈,相较于看电影等视觉性的东西,它带来的这个世界的建构力对我来说要更好。
我见过余秀华老师,她真的太强大。她就是我说的那种“你心里是什么,你就生活的是什么”的那种人,真的很厉害。
Q:
那就你而言,发表一下自身作为女性的感言吧。
尽量突破社会束缚下的自己,尽量去寻找自己,但是我不建议所有的女性一直往内心走,而是要向外去找,去冒险。
这种冒险并不只是说旅游,或者是去体验不同的生活,而是说去看不同的思想,去看那些思想里面的问题,以及对比自己有没有什么问题。
Q:
你的作品在四位参展艺术家中,风格辨识度很高,偏向抽象。
我的作品没有具体的形态,很多人会觉得映入眼帘的更多就是线条和颜色本身。我个人觉得相较于具象,抽象能更真实地反映你所感知的事件。
采用具象的方法,其实你花一段时间学习就可以画得很好,每个人都可以,但是那叫“画得好”,但是我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捕捉生活上方方面面的一些决定所带来的结果,那个结果又反向对你带来影响,然后把它表现在画布上?它就相当于是没有文字的一个载体被表述出来。所以我就很喜欢用抽象来表达,加上喜欢书法,在创作时二者有结合,所以你会感觉到我的作品好像一层一层有空间、被覆盖。
像卓琪说的,我们没有必要强调这是一个女性展。我存在在我的生活当中,可以去感知那每分每秒,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Q:
由于你在俄罗斯生活学习过一段时间,观察到许多禁锢女性或是对性别有刻板印象的一些现象。那么,在你的抽象作品中,是否有体现这一点的偏向?将女性形象隐藏的起来的一面。
其实我没有刻意地想要去表达我是女性艺术家,或者我去隐藏女性形象,这次展览很巧合,参展艺术家都是女性,难免会给大家带来这样一个想法。
我画画最大的创作灵感,还是来源于对生活和情绪的感触,具象的东西它承载不了。就像刚刚Jin说的一样,她觉得语言可以给人想象力,确实,抽象的东西更能有想象的空间。哪怕现在很流行超现实,它也始终会让人觉得可能就停留在那里,但抽象因为没有了形,每个人感受到的东西肯定不一样,会跟观众建立起不一样的联结。但是我并不是说想要刻意去建立某种感受才这么去画,因为主体永远是我自己。
就像为什么那幅画叫MAMA?前行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怀着孕,她会对这个作品有很美好的想法,但是我画的时候其实不是很美好的情绪。我通过作品想表达的是一个人会和自己的母亲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母亲是亲密关系之一,她十月怀胎,给你带来肉体,你喝着她的血成形,所以每次表达妈妈的时候,会大量会出现红色。我运用了红色、黄色和蓝色,就是三原色。其实反映了我、我弟和我妈妈之间的关系,我在思考到底是弟弟这个角色本身,它让我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还是说是整个社会带来的?我用的这三种颜色按理来说,应该会创造出很干净的颜色,但是画面整体比较暗,因为我就觉得它的结合一定会带来一些不安分的因子,所以颜色本身就能够替我表达。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选择抽象,就是因为我想去记录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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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通过色彩以及线条走向来记录想法或是情感,观众在观展时由于不清楚艺术家的创作情绪,会有一个个人的想象空间,产生不一样的诠释。
对,这也是很有趣的地方,因为每个观众看到一个非具象的东西,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到自己的周遭和精力。我创作绝对不是结果导向,只是说先把它表达出来,说实话我自己画的时候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抽象最难的就是你什么时候停住才是最好的?但是你永远不知道答案,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就会遇到挣扎的地方,就像我前面提到自己的作品会有很多层的覆盖。这个行为本身,体现出我想要再造,或者是想要在抹掉的过程当中能不能诞生什么,会出现机遇。
抽象还有一个很迷人地方:在这一瞬间你绝对不知道会有啥,它就会创造出很多无法预知的惊喜。而具象的话,人心里有个概念,知道产出的大致结果,清楚自己想要创造一个什么样的氛围。
Q:
整体上作品颜色非常大胆绚丽,也反映了你在画画时的某种状态或态度吗?
我画的那个颜色都很夸张,黄红橙绿各种。对于每个人来说,第一感知到的就是颜色方面,红会让人感受到热情热烈,蓝就是忧郁,我很想打破这样的界限。
我的作品画面中有非常多对比色,有红的地方一定会有蓝,然后有绿的地方一定会有红,我不会说单一的用某个颜色,我想要把这个界限给它打破,我也想要把那种很矛盾的东西在画面上画上点点点,所以很多人看到我的画,第一个感受就是过于猛。
也有很多人给我的评价说不像女性画,其实我很 enjoy 这个评价,因为我觉得这就是我,我就是有这么猛。
就好比我在列宾学画画的时候,我削铅笔的动作都很大,然后他们说我是砍柴系的,不是油画系的。我其实就很享受当下那个状态,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就只是想把那种很猛烈的情绪全部都反映出来。
Q:
对于展览主题,你如何理解隐形的生活?
这个表达可以用在我身上,倒不是说我隐形,也不涉及社会权力的分配。
我个人生活有很多角色,艺术家、偏兼职类的油画老师,我需要工作来支撑我生活;另一方面我又是我妈妈的女儿、外婆的孙女、老公的老婆...这些角色告诉你:你需要在这个特定的场合,你要做什么。这么多的角色让我想要成为艺术家的想法被隐形,我不得不分散时间和精力,去处理好社会角色分工。
有一些无形的角色一直压着我,而最下面的那个角色就是艺术家,我会经常想要用更多的时间放在我自身上面,然而它是一个闭环,没有办法,理论上也许可以,但是实现的可能性太小了。
Q:
在展览入口处那30秒的视频里,你在最后有表达希望观众看完可以对生活有新的感受。
我的画面一直想创造出一种思辨的空间,虽然我没有跟观众面对面的交流,但是我的画就像一个场域,它的线条和颜色本身在跟你说什么。比如前面说到的看MAMA的工作人员已经对画产生思辨了,而我那副画的初衷并不是温情,是一种很暴虐的一种感受,这个时候她就会产生一种思考:它想表达的是不是我想的这样?但是我就是很喜欢它。这是一种很浅显的对思辨的理解。
深刻一点的理解就是:我通过作品能不能表达出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每分每秒都是值得的。有点像存在主义想要表达的东西。把每分每秒过好就可以了,因为有些答案就是藏在这里面的,思辨的场域就可以提供各种各样的一个解释。
Q:
可否聊聊你对于长沙的初印象。
第一次来长沙是因为与策展人曾卓琪的缘分,参与了茶场村艺术节,当时我们是作为合作的唯一的画廊空间来到长沙。
其实来长沙之前,我就已经听了非常多关于长沙美食推荐以及人文类型的故事,无论是城市居民的生活态度还是环境节奏,在我看来是一个很贴近地面的城市。今天上午去了长沙博物馆,感觉很不一样,因为相较来说,深圳的博物馆没有深圳本土的藏品,但长沙的文化底蕴很深,非常原生态化,没有过分的精致或是人为地安排好。
Q:
创作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空间主和艺术家是我一直来回切换的身份,那其实有一些画廊主和空间主并没有保持着创作者的这个身份,两者各有各的优势和缺点,就可能也会影响着空间的发展方向。
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创作的日常,所以我明白一件作品从无到有、它背后所有的逻辑、它所有的情感、那种等待着灵感的迸发和那种在对自己的认可与打破,你前一天可能觉得自己还是全世界最牛逼的人,然后第二天就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烂的人,我觉得很多创作者都会有这个过程:反复的建立和打碎。我觉得这个过程是非常难的,你打碎之后是否还能站起来?你是否建立了一个完整的体系,并勇于去冲破它,再去蜕茧化蝶?这个过程我很清楚。
Q:
作为空间主,同时又身为艺术家,双重身份是否让你有过一些纠结或矛盾时刻?
创作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不觉得美院出来的学生过了几年之后都还在画画,数据可以看得到,一个是没有钱,二是中途发觉自己好像不是这块料,三是意识到画画对自己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它会有很多可能性让一个人不去继续创作,但创作需要热情、动力和状态,它很容易被搁置下来,跟工作和职业没有关系,只是跟你愿不愿意创作有关系。
我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创作,我也很感激我可以这样子去做的所有的理由或原因。
Q:
我对于《眼神落在了棱角上》这幅作品很感兴趣,可否简单介绍一下?
这幅作品叫做《眼神落在了棱角上》,是去年(2022)创作的。那个时候,我对生活的各方各面都有了新的感受。我原来的作品其实更多是较为几何的,反映出我观看世界比较爱憎分明的一些感受,但是经过过去这三年,看到了各种喧嚣以及意识觉醒,我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它不再那么黑白分明,出现了很多灰色地带和延展的部分,你会发现你虽然被锁住了,但是对精神的渴望变得更强烈。
那段时间,很多人说大家都被迫慢下来,就会更加去思考生活中到底什么东西是更重要的?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是更适合自己的?我也不例外,也在重新反思,我那时候我会想艺术到底有什么意义?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括也一直在看那个奈良美智的日记,他就有在说大地震之后,他看到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就觉得艺术没有任何意义,能做什么呢?这些画能变成吃的吗?能给他们自由?还是能给他们幸福和快乐?但是我还是觉得艺术带给我的是力量,精神层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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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一句话叫做卧游,我们卧在这里,屏风在后,再用我们的思想去游览整个世界,这成了我这个系列背后的一个大主题。
《眼神落在了棱角上》是我在过去那段期间创作的,变得经常关注一些奇奇怪怪的场景。而这些是你很难在原来那种快速发展的时间下静下心去看的东西,那时我就会多出来很多时间,会静静地坐着发呆,被迫隔离在家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会跟它共处。
那画面中其实就是我工作台的一个桌角,当时是我第一次觉得它很美,看着看着我就看见了山水,看见了原来在英国旅游的风景,看见了很多别的东西。其实当时视角里是有一只小虫子的,落在桌角,我最后画完这幅画之后,把那个虫子整个抹掉了,因为我就发现它这个单个生命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人的整个状态,对于自由、对于思想游走的一个状态。
Q:
你之前有说过自己唯一割舍不掉的就是绘画,可否聊一聊?
我指的割舍可能更加在于艺术的媒介表达上,因为我原来尝试过非常多媒介,行为、装置、雕塑、摄影、 3D 打印...我几乎全部都做过,但最后发现能让我变得非常兴奋、体验到爽感的,只有绘画能带给我,它很不理性,又很及时。
我做其他任何的一个媒介都有一个很逻辑性的过程,但绘画毫无逻辑,非常的感性,太有魅力了。我几乎不知道尽头在哪,就现在很多人说绘画已死,我就觉得扯淡,这个其实只是你理解的绘画,很片面,我不相信绘画会死这件事情,只要有艺术它就不会死。我的信仰是这样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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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物很美丽!仿佛蝴蝶摇动在眼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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