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PA困局，老师和学生都是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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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大学的同学曾以为 “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终止于高考，却没想到，绩点之争，让大学变成了“后高考”。

2020年9月《三联生活周刊》的一篇《绩点为王，中国顶尖高校年轻人的囚徒困境》，把愈演愈烈的“绩点竞争”正式打上“内卷”的标签，这些从残酷高考中脱颖而出的年轻人，继续在“绩点为王”的环境中为了分数拼得精疲力竭。

一方面是愈演愈烈的绩点内卷，另一面却是不够公平的绩点评价体系。近期，前有某一流大学老师在社交账号怒怼学校教务处，称其要求“将学生分数降低以‘符合正态分布‘”，后有某顶尖名校学生的言论登上知乎热榜，怒怼计算机系课程不合理之处，其中称某课程”采取了一些不合乎寻常的方法控分“。以“实力论英雄”的绩点评价似乎暴露出了诸多问题。

知乎某用户言论部分截图

在残酷的人才竞争中，学生被倒逼着拿高绩点，老师却没权利给高绩点，有人不禁要问：绩点制，究竟困住了谁？

  

“后高考”时代，绩点为王的大学“潜规则”

在大学里，绩点作为资源分配和人才竞争的“准入门槛”，几乎成为了学生的“生命线”，除非对自己的前途毫不在意，否则很少有人能做到“藐视绩点”。

保研出国评奖评优，绩点是“硬指标”

绩点“厮杀”最为激烈的战场莫过于保研战场，以0.01分微弱优势胜出和0.01分惜败的案例屡见不鲜。绩点是保研考核的重中之重，多所高校在接收推荐免试攻读硕士研究生工作办法中指出，申请条件是专业成绩排名“名列前茅”。

中国人民大学2021年接收优秀应届本科毕业生免试攻读硕士研究生工作办法

这样的名列前茅在保研名额比较紧俏的学校或是专业，几乎就等同于“第一名“。通常双非高校的保研名额中，一些学院的保研名额只有三四个，可以想见，绩点的竞争将是怎样的激烈角逐。

四川师范大学的保研名额

再加上2021年多所高校在推荐面试研究生工作办法中明确提出，不再举行推荐面试研究生的“笔试“和”面试“，前五学期的成绩几乎将保研名额“一锤定音”，绩点的争夺将是一场保研人的持久战，不再有丝毫侥幸。

四川师范大学推荐免试研究生工作办法

中国矿业大学推荐免试研究生工作办法

对出国党来说，绩点也是“硬指标”，网上流传的留学绩点要求大致是：申请世界Top30的大学， GPA最好达到3.5+；申请Top50的大学，GPA最好3.3+；申请Top100的大学，GPA最好3.0+（注：4.0为满绩），但这些标准也仅仅是达到了“准入门槛”而已，GPA越高越有优势，因此，一些出国党不惜反复“刷分”，只为了不成为绩点之争的“陪跑者”。

美国大学理事会（The CollegeBoard）公示的部分大学GPA要求

图源：网络

至于学院的评奖评优则更不必说，“神仙打架”的赛场，平均绩点3.5以上只是基本操作，清华特奖的答辩现场，甚至曾经有高达3.97 的绩点，想要拿到这些荣誉，绩点只是一张“门票”而已。

就业市场，也逃不过绩点内卷

既然保研出国绩点太卷，那毕业就当“打工人”，总可以“远离纷争”了吧？未必。

2021年中国南方电网的招聘要求中，明确规定，申请人的成绩“原则上最高学历百分制学业平均成绩在80分及以上，或学分绩点在3.4及以上，或本专业所有学生中排名前30%” 。

中国南方电网2021年招聘要求 图源：博硕求职

另外诸多求职公众号表示，一些比较大型的企业在校招时，往往设置“隐形的绩点门槛”，成绩低于80分的，除非在其他方向特别突出，否则在网申阶段会被直接 pass。网上一则与某公司HR的聊天记录里，HR直接表明, 为了加快招聘效率，他们会采用绩点作为“筛子”筛出候选人，总体来说，这样筛出的“高绩点”同学并未让人失望。

网传HR聊天截图 图源：知乎

同样，一则对山西省毕业生人力资本对就业概率影响的调查中可以看出，从2012年到2017年，学业成绩和奖学金证书对就业影响的相关系数都出现了显著增加，同时，学习成绩变量的胜算比也出现了增长，这表示，当一个学生学习成绩变为前30%时，他就业成功的概率在2012年将增加1.92倍，在2017年将是2.527倍。

车佩哲： 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与大学生就业的动态研究

也许我们可以大胆预测，当更多手握大厂实习，能力技术样样不差，还能保持高绩点的“时间管理大师”加入到就业的竞争中，企业入职的毕业生平均绩点，只会更高。

一模一样的绩点，天差地别的难度

然而这些 “绩点硬门槛”中看似公平的“统一结果”，背后却经历了不同的评价过程。众所周知，不同专业的学科差异极大，相对的，获得绩点的难度系数也各不相同。中国科学报发布的一篇文章中，有学者以美国大学的平均绩点为例，指出理科系平均绩点比人文学科要低0.4分，社会科学低0.2分。

中国科学报 郭英剑.优秀成绩是否该设限制比例 

不同学校之间的绩点难度也各不相同，有网友就曾在知乎上提问985是否有绩点给分偏低的现象，排名在前7%左右，绩点却只有3.5。

知乎网友提问

当然，在面临竞争的时候，院校和专业背景大概率会和绩点一起综合考量，或多或少会减少绩点低带来的不利影响。

但是，如果同样的成绩，却用不同的绩点方式计算，带来的可能就是“硬伤”了。

早在2018年，光明日报的学者就指出，“不同高校的学分绩点制管理制度在实施过程中，不能相互融通，需要有关部门制定，形成科学、统一、规范的制度体系。”

图源：光明日报

目前，现行的绩点计算方法有很多种，一般标准的绩点等级为10分一档，但各校的绩点算法在此基础上却各不相同。

举个例子，如果一个同学某门课考了85分，以4.0为满绩来算，那么他在北大获得的绩点是3.58，但是在清华和人大只能拿到3.3的绩点，但在复旦和武大则能拿到3.7的高分，而在浙大专门为学生开具的出国成绩单中，这个成绩可以拿到满绩4分。

如果某个实习网申设置了3.5分的硬门槛，那么那些绩点换算较低的同学，还没开跑，就已经“输在了起跑线“。

  

绩点，老师也做不了主

在名为绩点的博弈里，一边是苦苦挣扎的学生，另一边则是无奈的老师。

优秀有比率，绩点看运气

前面提到，高校教师怒怼教务处的“成绩正态分布“，引起广泛关注，虽然此后该大学回应称，此事是教务处和任课老师“沟通上的误会”，校务办只是“提醒教师复查，确保成绩可信”，但就众多学生在该问题下的留言来看，这种“误会“并不是个例。

知乎上某同学在该问题下的回答

北京大学本科生成绩评定和记载办法中第七条规定，原则上，优秀（85 分以上）率一般不应超过 30％，不及格（60 分以下）率一般不超过 10％。而如果优秀率超过40％或不及格率超过 15%的课程成绩，须经院（系、所、中心）教学主管领导审核、教务部/医学部教育处备案后方可登录。

北京大学本科生成绩评定和记载办法

无独有偶，中国人民大学官网上也有类似的规定，为了保证教师“严格公正，评分确切”，规定教学班成绩应该呈“正态分布”，文科主观题型评卷采取“成绩排序法”按比例记分，90分以上者一般不超过20%。吉林大学的官网上也有类似的考核规定。

中国人民大学本科学生课程考核管理办法

吉林大学本科生课程考核管理办法

尽管一些高校并未明文标识，但据微信公众号有间大学一篇文章中写道，“一位不愿具名的教授接受封面新闻采访表示，成绩正态分布‘全国各高校，其实都有相关规定。’”

一边是“正态分布”的规定，而另一边是繁杂的审核程序，学生的绩点，老师也只有无奈。而那些在89分和90之间“反复横跳“的学子，面对多门89的成绩单，不得不发出苦涩的自我调侃“今天，你被正态了么？“

话说回来，被学生深恶痛绝的正态分布，真的是“莫名其妙“吗？

正态分布的初衷其实是为了抑制分数膨胀，把优秀率和及格率控制在一定比例，使老师的评分更加准确客观，这一方法在国外的实践中也确实十分有效。但问题是，只有样本随机和样本量足够大，正态分布才有意义。而在一些小班授课的班级和小众专业，班级人数甚至只有20至30人，这样的正态分布就更难达到理想的模型。

北京大学计算机图灵班班级只有30人 

图源：新智元

四川大学小班授课占六成 图源:教育部

如果将正态分布的数据模型应用在这样的样本中，全班将只有不到10人获得优秀，本该是通过性考试的期末考试，就成为了“隐形的选拔性考试”。问题是，这些经过高考选拔进入顶尖大学的学生，大多数人的学习能力并不差，而当优秀的名额有限，达到合格线的人却过多，同伴彼此PK的境况，就可能愈演愈烈。

  

高等教育，绝不仅仅是绩点教育

绩点制是手段，不是目的，正如中国科学报学者所说，“无论是管理者还是教师，应该更好地教育学生：从一所好大学接受一流的教育而不是专注于分数之高低，才是接受高等教育的本质所在。”

给予老师评价自由

2019年5月20日，清华大学在充分听取了学生建议后，发布了GPA改革方案，方案提出，“对学生学业水平的评价是教师的学术权利，教务部门尊重教师的学术判断，不在成绩评定工作中设置指导性的优秀率指标，”同时，2019年及以后入学本科生的成绩记载方式将不再有“对等百分成绩”。这项改革把打分权交还给了老师，充分给予了老师“评价自由”。

图源：知乎网友

不再“唯分数”

今年，复旦大学针对“绩点为王”的保研提出了新的举措，据中国科学报微信公众号消息，复旦大学2021年公布的保研推免政策是，申请人平均绩点成绩被折算为百分制学业综合成绩，再按70%权重计入遴选总成绩，申请人参军入伍服兵役、参加志愿服务、到国际组织实习、科研成果优秀、竞赛贡献突出等指标，经学校推免生遴选工作专家审核小组严格审核认定后，按最高30分纳入遴选总成绩。”

图源：知乎

此项改革引起了很多保研同学的焦虑，担心今后保研最终分数会出现“功利性地参加比赛，参加实习“，从而引发新的内卷，但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认为，此次的改革是对破“五唯”中的“唯分数”进行回应，“增加的内容让评价依据更加多样，且国际比赛设置的评判标准相对比较刚性、过程可信，进而增加了对学生评价的刚性。就此而言，这是一项良性的改革。”

从自我变现到自我实现

无论如何，改革的目的都是为了让绩点制更加科学、规范，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励和评价学生学习过程和学习结果，从而为国家和社会培养更多合格的人才。而对于处于竞争中心的学生来说，无论是绩点制，还是百分制，或是其他考核评价体系，都是一种“外视”，而真正重要的则是“内视”，是自我的实现和成长。成绩只是学习能力和知识水平的伴生品，而每个人自身更多的潜力则需要“自我考试”才能够发掘。只有跳出自我变现的焦虑，在自我发展和现实需求中找到平衡点，才能找到自己的独特性。归根到底，绩点只是一张入场券，拿到入场券后，这种自身的独特性才是一个人的核心竞争力。

  

不得不承认，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绩点制依然是现阶段最公平最有效的考核方案。让这么多学生为之焦虑的，是它有可能伴生的“填空式”单一评价模式和不容失误的权威。当一种单一评价模式的声音占据主导的时候，那些属于每个人的独特性就被迫沉默了。但总体来说，绩点制正在朝着更加科学、合理的方向前进，这时绩点所代表的就不再是单一的竞争跑道，而是多元的赛道。在多元的赛道里，获得成功的方式不止一种，殊途，也能同归。

[1]郭英剑(2020-10-27).优秀成绩是否该设限制比例.中国科学报,007.

[2]车佩哲. 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与大学生就业的动态研究[D].山西财经大学,2018.[3]大学成绩被正态分布支配，比内卷还可怕https://mp.weixin.qq.com/s/WoCBXMHNTX-K44ykPjpTDg[4]校园“潜规则”悬了？“绩点为王”遭遇“弯道超车”https://mp.weixin.qq.com/s/ZszZlpgPVZUyHxON3aJNKQ[5]建立科学统一规范的高校学分绩点评价体系https://epaper.gmw.cn/gmrb/html/2018-01/20/nw.D110000gmrb_20180120_3-06.htm[6]绩点为王：中国顶尖高校年轻人的囚徒困境https://mp.weixin.qq.com/s/ilNVG-fabWHU34De5NPG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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