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凰卫视到康熙来了，李敖的电视妄人之路

作者/姜东瀛

李敖先生的各种百科词条里，最后一个身份，常常是著名电视主持人。少年时期，但凡能有看凤凰卫视中文台的时刻，发现自己都碰上了《李敖有话说》，很有缘分。

作为不嫌事儿大，唯恐天下不乱的文科型观众，看李敖先生的节目，就是在解放天性，说把他节目当笑话看，却长了知识点，而且一次性记住爆料不用回头复习，说把他节目当严肃讲座，却也是盼着他说毁三观的话，然后妥妥满足青春期的恶趣味，听他各种掌故点评、考据，稳稳的套路是最后都被拐到他自己王婆卖瓜的未出版“大作”。

李敖先生在十八年前用一种“妄人”和“自恋”的荧屏姿态，打造了魅力个体，探索反传统，去教化的学者型电视语境，不管是策划包装有意为之，还是真性情的媒介挥洒，到今天来，只有他这一路，繁花相送。

李敖之后，其他所谓知识分子批评家把自己不管怎么样可视化，不是偏激过度分寸失衡，就肚子缺货到没朋友：有情绪有态度有感受，就是没有引用没有出处没有论证；有刷子的吧，不够机灵古怪，缺乏一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必要技能，不会醒目高光划重点。李敖的本事，在于先撕扯你潜意识中的公序良俗，高频动辄直呼自己姓名说话，一本正经的称自己为大师，再向你娓娓道来他的学问，那个年代，看到《李敖有话说》便顿生欢喜，莫名快感的小孩子，请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讲台湾蒋家王朝，挖东北张氏父子，但凡李敖讲一个人或者一对儿亲属关系，必秃噜出一串人，然后直捣三观的勾连张力就慢慢散开了。李敖自己做剪报，糊到一个纸板上，拿一根指挥棒，嬉笑怒骂，一会儿一张，有图有真相，看图说话，用这个PPT模式，咱只能信以为真，谁让它有年代感，孤证不举呢。不知道为啥，后来每次看罗永浩的PPT表演，用一句话扩散一大段扯经，真不觉得惊艳，心说，他做新东方老师的时候，正值这节目在他这个层面的青年人中兴盛，没看过《李敖有话说》汲取点养分，他都不好意思解释他后来彪悍的人生吧。

窃以为，《李敖有话说》这个节目为凤凰卫视除了突发新闻直播的金字招牌外，找到了新的文化输出方式，把李敖的个性和学问做联结，打造成一个电视栏目名片，用轻松休闲的传播主张，累积出第一批规模意义上的社群高端观众，这些观众有企业家，有影响力人士，有功成名就的老华侨。《李敖有话说》作为一个支点，让一个个杰出阶层开始逐渐关注凤凰卫视的那些经典栏目，从而实现了广告意义上的变现转化，也促发凤凰卫视的品牌能力得到更独特和印象深刻的辨识，李敖这个老人的作用有多明显，不言而喻。

凤凰刘老板对李敖先生所做的工作，有面子有里子，成就一段佳话，李大师对太平绅士的厚爱也是报之以李。李敖在台湾很多次尝试过电视评论节目，时事政治的文化历史的都有，很多制作者跟他的胡因 48 31095 48 15045 0 0 921 0 0:00:33 0:00:16 0:00:17 2980一样，由爱及怨，先相爱，再相杀，最后都以腹诽不快收场。

可是刘老板的安抚和照顾，李敖就倍儿给面子，在刘老板跟前，大师不屑用强势歪理那一套，基本不撒娇不难为人，随性随缘爱录什么录什么，想怎么录怎么录，想做多久做多久，没有捆绑，不担心束缚，刘老板以一个朋友和晚辈的姿态虚心若愚，在大师面前全无商人气息，他虔诚到发自内心以大师称呼李敖先生，毫无违和面具，对李敖先生的身体情况尤其在意，李敖说过“我不要坐飞机，刘老板来阳明山找我，说，我可以给你包船到香港录节目，再给你送回台北，远超过节目成本，刘老板和我一起做事，不算账”。

直到李敖有话说这个项目结束，刘老板还年年拜访，常常甩开大礼包，“我可以包个船载大师回大陆访亲会友”，要知道说这个话，彼时代表着什么能量密度，民进党阿扁在319枪击案后和他的组织第一次连任执政，两岸局势前景，那简直不能再晦涩，翌年刘老板就做到了，李敖神州文化之旅，堪称金星式完美，而且那一厢，国共世纪和解，顺风顺水呼应。

很多人应该不会忘记，《康熙来了》的综艺首秀，是李敖先生破的处。大师也会拘谨青涩，略微不能自持也是那时候的重大发现，当徐熙娣坐上李大师大腿搔首弄姿后，你就找当年节目看李大师的脸，真叫一个脸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关于李敖的纯电视形象记录，我在大学里收集了不少，全刻了碟，都是录播，是他以各种身份参选“总统”，参选立委，参选台北市长，与民进党大佬谢长廷就“公投”辩论的舌战，他的战斗宣言从电视上展现，很遗憾没有什么戏剧燃点和娱乐效果，远低于那时我的预期。政治就是政治，再有趣的人以政客身份做客电视，也不能用电视改变它什么。李敖的见解就像堂吉诃德与大风车的纠缠，少了些意气风发的感染力跟观赏性，场面上沉闷，他认真了，另一个侧面就是老了，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在谢长廷这种实力派面前高谈阔论，苍凉有余，力道不足。

李敖对于电视传媒的价值，是他开创性地懂得，他这个身段的大儒，电视上亮相，插科打诨要取悦谁，要吸引谁，要调戏谁，打破知识分子与普罗大众在认知盈余中的无形之墙，以人间烟火之相，去阐述书袋子中的价值观迷思和人文难题，把沉重话题做轻松化的解构，抛光和开放，并做到言之有物，言之索理，言之占据，用狷狂当作料，可也把人们的反感承受能力控制在一个不发疯的水平，电视上的李敖李大师，自有他一份掌控大众的能耐。

时至今日，我脑子中对李敖的印象，都是电视化的。我觉得电视上的他，让我终生难忘，就是他在鲁豫有约家访中的三个片段：

第一是他对宋楚瑜的惺惺相惜，他觉得如此优秀的人，时运不济到不可思议，但是瞬间，能思维跳跃到他幻想自己可以进入政·治·局当特邀委员，这一段我笑尿了。

第二是他对儿子李戡考上北大的自豪，能思维跳跃到欣赏李大师的韩寒没资格和大师本尊讨论《资治通鉴》，因为他怀疑韩寒是否读完过如此艰深困难的大块头—想和他谈什么，前提是得啃完什么著作，这个我是很佩服，感叹老文人风骨的踏实。

第三就是，他对鲁豫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写书，电视上骂了这么多人，而没有人找我的麻烦么，因为我没有挡过一个人的财路”。

这句话于他而言，真的很牛，“我没有挡过一个人的财路。”李大师在电视上说过的最切合实际的人生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