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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担心的,还不仅仅是房租上涨

圳长 深圳客 2019-05-15


1



租金涨了。今年下半年,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房租的价格都有所提升,增幅从100到1000都有。


有人说,这是资本在推高房租;有人说,这是产业升级的必然;有人说,这是通货膨胀的标志;有人说,这是城市发展饱和的信号。我觉得,以上解释都对。当下的各个原因形成合力,一起推高了房租:租售比正在逐步向正常水平回归。


但是过程却是很惨痛的,伴随着忧虑与煎熬。


朋友小M告诉我,她租在梅林的房子租金就涨了600。还好,在她的承受能力之内,少打点车、少吃几顿饭,还是可以把钱省下来。房东说,“肯德基全家桶都涨了十几块不止了呢,何况房租呀?”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小M只好回应,“应该的,应该的。”


但这足以让她变得更加焦虑。本身已经感觉职业瓶颈、行业困境、中年危机正在前面招手,房租的上涨只能说雪上加霜。就像有一把大手,把她向外面驱赶;她开始考虑那个关键的问题:是走还是留?


如果放在几年前,房租涨个几百块,M小姐不会那么焦虑。毕竟,也并非出不起这笔钱。何况,她当时对未来充满憧憬,但现在,她突然感到四面楚歌。不要说职场的晋升了,她已经隐约感到裁员的压力。


这两年,她所在的通信行业发展不顺,最近的财报都不理想,老板一直忧心忡忡,说不准会不会裁员。跳槽呢?她往前程无忧中扔了简历,一整年都收不到消息。她写公号,写了半年,浏览量也过不了100。发微博,浪费了不少时间,也成不了网红。恋爱谈了两次,都慢慢地失去了联系。她不是没有尝试,而是发现路越来越窄。她的乐观情绪消失了,变得谨小慎微、带神经质,有点像《欢乐颂》里的樊胜美。


像M小姐这样30出头的女青年都会觉得追兵渐近,那些没有买房的一家子,更是感觉当头一棒。




出租车司机老J,在大浪租了一套小户型,加上老婆也在附近一公司做文员,两夫妇每月收入也有一万多。原先,租一个房子2200,一家三口,日子还算过得去。但现在,房价涨到2900了,一下子多了700,他有点吃不消了。


“要过冬了。”他说。


租金的上涨最打击的是草根劳动者。尤其是那些三十岁以上、拖家带口的草根劳动者。他们面临的困境很直接,就是本身已经很节俭的生活,还必须进一步节俭。


要么离开深圳。反正开出租车,哪里不是开啊。去长沙开,去南昌开,去南宁开。


要么搬到更远的地方去,在深圳的边缘地带与未开发地带,可能还能租到2200块的房子。但这就意味着举家搬迁的动荡。


对于城市无产者,已经感到一阵恶意。




2



对于很多租客而言,工作的机会就像是“居住证”。居住在这个城市,与我们的工作状态息息相关。一旦没有工作,我们很可能马上被城市淘汰,甚至,我们连房租都交不起。这一点,每个深圳客早就有自知之明。


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一起在“共克时艰”。勒紧裤头带是不怕的,辛苦一点也是不怕的。怕就怕有一天,你的努力被宣告“没有意义”。


但即使你一直苦苦支撑,目前还没有倒下,但是资本的逻辑却在后面悄悄对你进行包抄。


长租公寓的逻辑就是典型的资本逻辑。垄断了房源、将租金转化给金融公司、通过租金裂变扩张、空手套白狼的同时将风险转嫁给租客……中介通过这种方式敛财,形成无本万利的生意,而租客不仅要承受突然被推高的房价,同时还将直面租赁市场爆仓的风险。


长租公寓爆仓,一定比P2P爆雷更厉害。”我爱我家前副总裁胡景晖的话音刚落今天,媒体就报道了一家长租公寓爆仓的:杭州鼎家资金断裂,4000租户受损。





资本逻辑有时是福利型的,它有可能成为社会服务的补充,成为市民所喜闻乐见的部分,比如共享单车。但有时它是带有威慑性的,尤其是它劫持了老百姓生活的必须品,比如出租屋,实际上就相当于握住了所有人的咽喉。你对共享单车的模式不满,可以不骑,但出租屋你不可以不住啊。


资本的运作是一切的原动力。没有资本的冲动,就没有城市扩张,也没有旧城改造。资本会是天使,它会修建学校、图书馆、广场;资本也是恶魔,它是逐利的、贪婪的、吸血的。


我们最担心的是,当我们在进行诚实劳动之际,它突然断了我们的后路。我们越是努力工作,越是陷入它精心布置的套路中。自如、蛋壳等经营模式,就是在巨大的资本挟持底下,冲击着我们社会既有的运作方式,并不断地推高着我们的社会风险。


M小姐和J先生,他们的房租的增长其实跟长租公寓没直接关系。毕竟长租公寓的体量,只占据了深圳出租房总量不到10%,这意味着深圳仍有九成左右的房子可以通过传统的租赁模式进行。但是羊群效应已经形成,每个人都能感到资本带来的恐慌。已经有公号宣称:长租公寓带来的连锁反应还在进行时,带来租金的普遍上涨是一个开始,此后说不定还会出现大量租客与房东打架的局面。


尤其绝望的是,当你还为交房租哼哧哼哧干活时,中介已经通过资本运作,赚得脑满肠肥。这时,一个梦想在破灭:脚踏实地地做事、老老实实地工作,并不能为你在城市里赢得立足之地。




3


我重新从书架里拿出乌尔里希·贝克的《风险社会》这本书。这本书写于30年前,此前我对这个概念的认知是模糊的,因为搞不清风险是什么意思。到了今天,我才突然大彻大悟。


风险,是一种系统性的、结构性的不确定性的存在。在前现代社会里,只有你去冒险,才存在风险。现在你去做一件日常生活的事,就像衣食住行,都要承受各种不确定性。你所依仗的一切,你的存款、你的职业、你的居所、你的饮食,都有可能承受从天而降的风险。“风险依旧在那里,它披着数字和方程的外衣,悄无声息地潜入。”


这就好比你用现金支付,钱在你的口袋里,没有人会把它抢走,它就在那里。但是如果钱放在了某个P2P理财产品,平时似乎支付很方便,但它一旦暴雷,你这笔钱就蒸发了。


虽然贝克说的很晦涩,但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所指,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


在一个高度数字化、网络化、后现代化的时代,似乎一切都非常便捷,一切都井井有条。但是这背后存在着谎言、圈套、甜言蜜语,有的更是偷偷的打劫。不要以为你设置的密码没人知道,不要以为你的资金没有人觊觎。你注册了那么多APP,个人信息可能早已经泄露,如果有意愿,总有人能看透你的个人信息,掌握你的行踪,并欺骗你于不明不白之中。



社会的有机化,已经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经过了几年的布局,它已经越来越严密,它用你的手机在支配着你。虽然表面上是你在玩着手机,实际上是手机在玩着你。资本就通过你的手机,对你进行收割。


平日的小打小闹,你可能没有感觉:但一旦上升到房租这么大的数目,你不可能不警觉。资本与互联网的结合,再加上房地产的合谋,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贝克说,“普遍的合谋对应着普遍的不负责任。每个人同时是原因和结构,也就意味着没有原因。”“人们只在物理上行动,却没有在道德或政治上运动。”这种合力造成我们的社会变得危机四伏,成为了沙丘上的城堡。


如何规避风险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提升你的阶级属性。因为你处于比较高的阶级,就能减少这种风险。这恰恰是广大草根百姓的痛点所在。本来已经很严重的阶层焦虑,今天又再度加剧。


贝克讲的很对。在这次事件中,如果你是有房阶层,你不会被长租公寓所影响;如果你还是房东,你可能还有机会涨房租;如果你是特权阶层,你可能还可以跟资本联姻,共同割韭菜。但是如果你很不幸,是大城市中的无产者,你在抵御风险方面,完全是一丝不挂,任由宰割。


因此,涨个房租,多收个几百块,还不至于把深圳客击倒,但是在这种风险面前无所适从、越陷越深,才是我们焦虑的真正原因。





4


指望地方政府进行监管,这种哀求很难得到回应。通过立法规劝、银行不要放贷?实现起来都不容易。资本一日千里,政府有时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直到现在,官方媒体还在纠结“房价到底有没涨”,让人无语。


更忧虑的是,地方政府同样有城市更新的冲动。在技术上,政府不希望出现长租公寓爆仓的极端局面,但是在效果上,超大型城市的人口调控恐怕已经迫在眉睫。尤其是北上广深,都成为人口2000万级的超大城市,从而引发的城市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去年某地就发生过驱赶行动,虽然粗暴,但事实上释放了明确的信号:在城市更新、扫除治安隐患的同时,“赶人”已经成为了任务所在。这一点,上海广州深圳同样如此。因此,在根本性目标上,政府与资本是一致的。


有一位北京网友说,外来人口进入北京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她99年来北京读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一家央媒,再用了几年,以几十万的价格买下北京一套公寓,成为了新北京人。但是,今天一个北京的本科生,想靠自己的力量留在北京,完全是天方夜谭。


放在20年前,一线城市的企业依然求贤若渴,外地精英很容易获得工作的机会。但到了今天,这个城市的大门在逐渐关闭。不要说新来者入城门槛变高,就算是来一线城市多年的打工者,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难。从地方政府的立场上讲,当然希望城市人口保持在1200万左右,这是城市可持续发展与城市治理的帕累托最优。


让低收入者或无业者离开城市,涨房租是最有效的手段。资本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为推动城市更新的一种手段。


城市是人的城市,但城市治理却是一项冷冰冰的学问。一切为目标服务。地方政府有设置最低保障的义务,但很遗憾,你不是服务对象。



 

5


未来就是一辆高速奔跑的列车,只有上了车,你才能抵达未来。


互联网无疑带来一轮暴富浪潮。我们似乎总能听到一些故事:某人玩直播,赚了200万,买了房;某人搞知识付费,赚了500万,买了房;某人写公号,赚了100万,也买了房……但是,很遗憾,这个人都不是你。过了几辆列车,你都没能搭上。


然后,你听到资本隆隆启动的声音,没赶上列车的你,连同所在的车站,恐怕马上要被拆掉了。


时代淘汰你的时候,连句抱歉都不会说。”一位成了网红的前主持人这样说。


大城市的无房者,机会窗口其实并没有多长。哪怕你一身本领,学富五车。小M逐渐意识到,除非她马上能找个本地人嫁了,否则她没有一点机会。而老J呢,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返回老家,彻底终结了都市梦。


所以,我们担心的不仅是租金上涨,而是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风险社会。而在这个体系中,处在利益链中末端的租客,是最脆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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