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金桥文艺 | 有奖阅读 • 短篇小说《天桥》



“金宝贝”活动征稿启事


宝贝的笑容永远是我们前行的力量,六一儿童节就要到了,带着你家的“金宝贝”来SHOW吧,六一儿童节金桥文艺特辑现在开始征稿啦!请六岁以下的宝宝家长提供萌娃照片2-3张以及父母的成长寄语,期待你说出对宝宝的爱与期待;六岁以上的宝宝请提供自己的可爱照片2-3张以及由宝宝本人书写关于六一儿童节的小感想,亲自来告诉大人们童年是怎么样的以及你想如何长大。期待你的投稿,届时我们将会在六一儿童节金桥文艺特辑中推送刊登。


天桥

文 / 阿所


本期金桥文艺将开展有奖阅读游戏,欢迎各位参与,阅读文章找出答案,并在评论区中留言你的答案,我们将统计所有回答正确者的名单,交由作者随机抽取三名幸运儿,每人赠送100元红包一份,获奖结果在下期公布。


答题截止时间:2021年5月20日 24:00

奖品领取流程:将由专门人员联系获奖者


故事里面主动牵手的是男生还是女生?

A、男生

 

B、女生

 


1


暮春时分,我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作出了一项重大的决定:将在P市成立分所。


在过去的几年里,业内闻名的几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开始以S市为中心向四周的准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进发成立分所,形成了一种“犬牙交错”的战情态势。而进驻P市这一重返一线城市的战略抉择,被看作是“打破纷繁复杂的竞争态势,让大型律所的竞争回归大都市”的重要一步。


而我荣幸的作为C市分所的代表,被选入了用于筹备P市分所的“先遣组”,成为律所在P市这片土地上开疆拓土的首批律师。我们将会在S市总所进行为期数月的培训和筹备工作——至于这个数月是多几个月,我们大家都不清楚。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我离开了出生、成长的小城市C市,来到了大省城S市,静静等候即将再次到来的人事变迁。


“这么说来也很奇怪。”夏天一边吃着薯角,一边疑惑地说,“重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呢?哪怕是知道在哪个月也好呀。”


我用叉子插起一个薯角,在番茄酱里细致的打了个滚,“这是老板们该考虑的事情,我猜他们可能觉得具体时间是内部信息,所以才不告诉我们听。”


“如果是这样的话,总给人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的。”她学着我的样子,也让自己的薯角在蕃茄酱里翻了个滚,“如果要收拾包袱跟大家一起去P市的话,总归要提前一个月跟大家说吧?”


“我反正随时能够开动。”我说,“当时我们从C市来到S市的时候,也没有给我们过多的时间准备,而且来到这里的时候,律所就已经跟我们说了,我们只是在S市作短暂停留,很快就要去P市了——你们当时是怎么样的?”


“你们是要去别的城市,我们不一样。而且我们那个时候有很长的时间准备,跟我关系好的女生有去法援处的,还有区质监的,只有我一个人去了检察院……幸好大家的单位相互之间离得都不远,经常还能见面,而且……啊,阿嚏!”夏天讲着讲着便被呛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什么嘛,不就是薯角嘛。”我拍了拍她的背,做鬼脸嘲笑她,“吃那么着急干嘛,好像猪啊。”说罢,我学着猪吃东西的样子,发出吭哧吭哧的怪声。


“臭小子,”夏天伸手去揪我的耳朵。“不会讲话就把声带送给有需要的人!”


“疼疼疼疼疼——”我连忙叫唤,“你们检察官都这么粗暴的嘛?”


“对你这种臭小子,就要像对付犯罪分子一样使用专政手段。”夏天拧着我的耳朵,直到我求饶才松开。


吃完薯角,聊完天马行空的话题,我们便走出了餐厅,像往日一样走上熟悉的行人过街天桥。


“喂,阿信,你看!”夏天指着天空。“今天的晚霞,很好看吧?”


我的脑袋里还在思索着刚刚的话题,于是没头没脑的应承道,“好看呐。”


“喂,”她有些生气地说,“你明明没有抬头噢。”


我抬头看了看,深红色的晚霞之下,城市和我们都被笼罩在光辉之中。


“我说……”


要是每天都能看到此刻的晚霞,就好了。 


2


我跟夏天其实是偶然相识的。后来我才知道,我跟她是从同一所大学的法学院毕业的。比我大三届的她考取了财经大学的法律硕士,当她领取法学硕士学位时,我也正好结束了本科的学习,从法学院毕业。


来到S市后,我在锦湾路附近租了房子,每天都要坐地铁一号线到世纪路站,出站后沿着世纪路走到律所。那一天在地铁站内,我准备出地铁闸机的时候,在另外一个闸机口,一位姐姐正反复地拿着自己的穗城通刷闸机的感应器,但闸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个事情吸引了我的注意,她明显也发现了我在注意这件事情,反而开始有些失措,嘴上解释道:“我的地铁卡不知道为什么刷不开了,”


“会不会是卡的问题?”我示意她把卡给我。


她迟疑了一下,把卡递给我,我刷了几次,闸机口仍然没有开。我们去值班室查问,值班室的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检查了一下,发现卡上出了个“解释不清”的小问题,在一顿操作之后,原本让闸机无动于衷的地铁卡终于能使用了。


顺利通过闸机的姐姐反复向我道谢,一边问我刚刚自己是不是很惊慌失措,我客套地说没有没有,姐姐您临危不乱真是镇定自若呢。


我们一同走出了地铁口。走出地铁口后的我们发现都要走世纪路到前进路,于是便愉快地结伴同行。那一天里,我们都没有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她只是跟我说她在D区检察院上班。


我没有跟她说我是律师,一是觉得徒增尴尬,二是感觉或许不会再见到了,毕竟参加工作以后,只见过一面并且从未联系的人,恐怕十双手都数不完。那个时候的我,已经不是大学里还爱发白日梦的大学生。如果说每个人的世界是一部以自己为主角的电影,那么我和她的剧情主线,似乎没有交错的可能。


3


再次与她见面的时候是在检察院,那时候我踩着下午下班的铃声办完事,正好就遇上了她从办公区出来。


她惊讶地问我为什么来检察院,我开玩笑说之前见了姐姐一面,一直难以忘记,这不找上门来了。


她笑着说我贫嘴,我连忙说“上次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其实是律师,就在你们D区检察院对面上班。”


正好我们都下班,于是便一起走向地铁站,她问我是来办什么业务,我说是来阅卷。我们一路走一路聊,并且交换了联络方式。搭上地铁后,她在人民公园站下车,我们便挥手作别。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偶遇竟然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戴耳机听歌,也没有在手机上看视频,而是呆呆地坐在人数逐渐减少的地铁车厢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感觉总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一般。


“有机会的话,再约那个姐姐一起吃晚餐吧”我对自己说,然后才安心的入睡。


而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约晚餐”的念头似乎也被白天的阳光给蒸发掉了,只剩下跟平常一样,急切地在律所和看守所之间来回奔走。


只是又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分,我捧着外卖饭盒,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咀嚼时,这个念头似乎才重新回到了大脑中。


一周后,我发信息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我们相约在体育西路的一家餐厅见面。等候饭食的时候,我们都聊到了各自过去的经历。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们都从同一所法学院毕业。这不经意间的发现让我们都感觉非常的惊奇。


知道这件事情后,我并没有因为法学院前后辈的关系而称呼她为“夏师姐”,而是叫她夏天。


而她,则是直接叫我阿信。


4


又过了几天,那个姐姐发信息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夺冠》,我们就在电影院附近吃饭电影。我们就这样时不时地联系着,偶然间会在空闲的时段在微信上聊上几句。


渐渐地,我知道了更多关于她的事情:跟我一样在二零一七年通过“末代”司法考试,硕士毕业后考公务员进了D区政府。机构改革后,地方政府法制部门并入司法行政部门,机缘巧合之下,她被调到D区检察院公诉科,终日与各种各样刑事案件打交道。后来,因为一八年搞捕诉一体的缘故,她被分到第一检察部,随同检察官们一起承办除了职务犯罪、经济犯罪以外的常见刑事案件公诉工作。


我知道的是,她喜欢喝柠檬茶,喜欢夹娃娃,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午饭时间同办公室的小姐妹偷偷踩小电驴从检察院的后门溜出去找好吃的。只是年轻的我,总会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不自觉地想,这位检察院姐姐啊,还有什么会是她所喜欢的。


在平淡而又繁忙的时间里,我不自觉对她产生亲近的感觉。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联系得日益密切,经常发送微信或者通话,说起各自日常的见闻。她有时候也会跟我讲她们检察院的同事,或者是在工作中遇到的人,讲起一些办公室里有趣的小事,还有一些女孩子之间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对于这些,我往往只能做一个听众,听她讲述着她视角中的世界。此后的我们,便越来越熟络。


有时候,夏天会发信息找我一起吃饭,我就会在那一天里拼命工作,争取提前下班早点去找她。有时候邀请会从我这里发出。就是这样平静的生活中,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地缩短。


住在泰华路的她每天要在地铁一号线和二号线之间来回换乘,住在锦湾的我并不需要转线,因此我们往往会在一号线和二号线的换乘站人民公园站作别,而我习惯在人民公园站跟她一起出站,送她到二号线的站台上等候换乘的地铁。


“我去二号线了,不准来送我。”起初几次她总是推辞,板着脸不让我送她去换乘。


“可是我想去买柠檬茶啊。”我故作生气又毫无理由的坚持,或者扯一些难逃司法机关办案人员法眼的鬼话。


后来,她也就不再推辞,我们相处的时间也就更多了一些。


“这是新出的书,是一位我们系统的前辈写的。”有时候,她会把一些书拿给我。


“信息网络犯罪……典型案例精解吗?”我挠着头,信息网络犯罪,好像离我们的业务还有点远。


“作者写过很多信息网络犯罪的文章,昨天发布了一篇分析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案件中,违法所得要不要扣除经营成本的文章,我把很多细节都记录了下来。”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让我关注那个前辈的微信公众号。“你要多看他写的文章,文书写作水平就会提升的了。”


“不要老是一副大人的样子好吗,明明跟我是同一年参加工作的吧。”我抱怨道,她总是会抓我看很多书和文章。


“臭小子,你就该被扔进公诉科里,让三纲一书好好折磨个几年。”


她总是潜意识里把我当做小弟弟一样,跟我分享着作为行业前辈的一天见闻——虽然有时候这些见闻并不是特别有趣。


“阿信,我跟你说,我们今天办了一个案子噢,具体案情不能告诉你。”我的手机也会经常收到她发的微信。


“具体案情不能告诉我,那你还跟我说什么。”我皱着眉头,专心致志的挖鼻孔。


“我就是告诉你啊,办认罪认罚的时候,看到那个律师头发掉了好多噢,你以后会不会也成光头?”叮咚,新的微信送达到我手机。


“开玩笑,我以前可是男律师发量大赛蝉联两届的冠军。”我霸气的回复。


即便并非十分有趣,但是她仍然坚持每天给我进行“新闻播报”。看着神采奕奕分享见闻的她,我不禁陷入了一种迷惑:这位姐姐总是让我觉得很特别,是哪一种特别,却让我无法道来、无法指出。


当然,我跟她的微信对话框里,有时候也有一些奇怪的对话。


“臭小子。”


“?”


“你没有认真上班噢?我看你给师妹发的朋友圈照片点赞。”正义女神什么时候也开始代行司法局律师管理科的职责了?


“你不是也没有认真上班!不准说我。”


“我刚刚开完庭,来督促你有没有认真工作。”


“我才不要被你督促工作,你开庭顺利吗?现在回检察院嘛?”


“正在走路回去的路上,怎么,中午想请姐姐吃饭吗?”


我与她一起相处的时间逐渐地增加,而一种不知从何处生长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总是不自觉地、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看她有没有给我发信息。


还没有发微信给我的她,没有跟我说今日见闻的她,此时此刻的她,在做什么呢?


5


二零二一年的十月,一个下着雨的晚上,从地铁站一路冒雨冲回家的我,在关上房门时,接到了她的来电。


那天的雨从傍晚一直下到深夜,时而伴随着雷鸣,雨点敲打在窗户玻璃上,响起了熟悉而又悦耳的声音,这本该是平常的一天。


“阿信,我感觉我啊……”


她不同于往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听起来却很低落。

“好像再也无法往前走了。”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突然被细细的丝线勒紧了一样。


电话里,她跟我述说了工作上的困阻。案件审查报告还没有写完,却又陆续有批捕案分过来,办公室里新入职的小妹妹把要给市院报调研材料的最后时限看错了,导致材料没有按时上报,忍无可忍的前辈在楼道里发火,而她只能在一旁不停地点头道歉。


那些困阻在外人看来似乎无法体会,但是只有我知道,这一些发生在案牍中、工作中的小事,却积累成山,成为令人难以跨越的阻碍。


电话里面,她又断断续续的跟我说了很多事情,譬如每日的工作总是无法做完,日程表中总是遗留的比做完的多;譬如每天离开单位后,孤身一人行走在灯影闪烁的坡道上;譬如每天回到家后,看着低矮的天花,便感受到一股无法承受的沉重和压迫。


虽然她极力掩饰着,忍耐着,可是我还是感受到电话那头泫然欲泣的神色,甚至能听到眼泪滑落的细声。我坐在床边,安静地捂住电话。此时,通信电波之外的世界与我没有了关联,我的心绪无法从她的身边移开。


此刻的她一定是很难过吧,像夏天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真的难过,又怎么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为了安慰她,我还跟她说起了以前的事情。那个事情说起来还有些难为情,在二零一七年的一个夜晚,那个时候正值司法考试备战的最后期限,我因为没有搞懂老师口中的“行政裁量”是什么意思,大半夜在培训机构大楼的楼梯口哭得不像样子。那个时候,一个跟我一起培训的学姐听到我放声“哭嚎”,大概是害怕我承受不住打击去自杀,便跑了过来,给我递了很多纸巾,并且陪我在黑暗的楼梯口坐了很久。


那个学姐即便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蹲在旁边,便让那个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拼命备考的男孩子感受到一种冰凉和沉静。


那天的楼道太过漆黑,以至于我都没有看清她的面庞,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那夜的雨,随着夜风从楼道口的窗户外吹进来,拍打在我的脸上,很凉快,也很舒服。我不知道她的名字,通过司法考试后,我确实有想去找过她,但是一直却没有寻到。


“我啊,因为从小成绩就不好,所以一直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很担心被人看不起,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想要更加努力一点,”


说完之后,我顿时感觉这与我最近的摸鱼状态有些不符合,于是尴尬地说,“只是看看现在,我还只是一个小授薪律师,在谁面前都是低着头的。你以后成了检察官,可不能在我面前摆架子噢。”


听到这里她笑了出来,听筒里的声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过。“你以为检察官是想当就能当的呀,姐姐我只想办好自己的案子,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这有什么嘛,”我笑得鼻孔都发痒,笃定确定一百倍地说,“我无聊的时候就会做白日梦,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做大律所的合伙人,坐大办公室。”


“我猜阿信啊,以后是真的会成为律所合伙人的呀。”电话里那边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温柔,这种温柔的声线,让我的心怦怦乱跳。


“那我就打赌,夏天你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人人钦慕的检察官。”


我们随兴地妄想着,讨论着那些不知会在何处的未来。隔着电话的我,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一丝不怀好意的喜悦。


在此前的相处中,夏天在我的心里,是一位总能将所有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对好多事情又有规划,又独立而又坚强的姐姐。而当我发现她也会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有自己的困阻时,我突然又觉得,我们变得更加亲密。

那个雨夜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比以前更加亲近,她待我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同我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比以前更柔软,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柔让我手足无措,怦怦乱跳的内心不知该如何安放。


每次拨通她的电话,每次与她相见,每次跟她挥手告别,一种莫名的思绪就会从心底涌出。这种思绪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该如何描述?这种藏在心底的冲动又到底是什么?


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那就是——无论如何,我也想要陪在她的身边,无论有任何的困难,无论有多大的阻力,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想要一直陪在夏天的身边。无论以后在哪里,无论别人会说什么,无论会有怎样的职业回避,我都想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这种思绪突然在我的胸腔里爆发出来,仿佛捂住胸口、咬住舌头,才能抑制住将这些话语说出来的冲动。


只是那一年,我刚满24岁,虽说领取了律师证,但终究还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年轻人,在我的工作和生活中,有着太多不由我想法左右的事情,我甚至可能决定不了自己的未来。


我没有办法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因为,不久之前还期待已久的旅程,已经快要到来了。


6


往后的日子里,我总是借口去送材料,跟主管告假早退,踩着轮子飞快转动的脚踏车一路飞驰去检察院,因为这样子可以正好在下班的时候,似乎“不经意间”、“恰好”在大厅外与夏天相遇。


有时候,我会顺路在路边买一盒她喜欢吃的点心,或者在路上冥思苦想等下见面后要讲的笑话(后来想想根本一点不好笑)。


她走出检察院的大厅后,我们并不需要说些什么,便会默契的走向那条长长的天桥,有时会向世纪路北段方向行走,即便那是绕远回去的路。


而在那个时候,落叶早就洒遍我们眼前的坡道。


“说起来,广东的秋天真短啊,冬天马上就要来了。”我。


“要是能看到雪就好了。”夏天。


“要到北方才能看到雪。”我。


“要是能去北方就好了。”夏天。


“喂!你们这两个恶心的小情侣,不准在单位门口谈!恋!爱!”夏天的前辈,一位古板的老头,在检察院门口见到我的时候总是气呼呼地朝我大喊,像极了中学里总爱板着脸的教导主任。


“谁……谁要跟那个家伙谈恋爱!”我和夏天都涨红了脸,不由自主地嚷道。


大城市的工作生活有时也让我产生不适,各种各样的问题总是喜欢一起出现,仿佛它们喜欢看见我措手不及的狼狈模样。有时候当我的工作遇到困阻,因为一切都停滞不前而感到低落时,陪在我身边的也总是她。


我们吃完晚饭后,在餐厅隔壁的咖啡厅里,在长长的木桌上一人一个位置安静地加班赶工。我们专注的忙着各自的工作,不说一句,也不管身边是否有人经过,直到咖啡厅到了闭店的时刻,我们才收拾好东西离开,在街灯的照耀下走向地铁站。


“检察官们平时里都会有什么期待吗?”我问,“像我,我以前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接到新的案子,可是检察官们办案又不拿提成,案件办得好不好,收入也不会变,那这样的工作和生活,不会很无趣吗?”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夏天说,“我身边的同事们在工作中会很认真,想着要把案件办好,但是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比如我们经常一起吃饭的同事里,有个男生喜欢看女团,最期待的就是每周周末跑去东站看公演。而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姐姐喜欢养花,休息的时候就会看关于园艺的书,也许看上去他们并不像律师一样对更高的业绩有着什么执念,但是也都有着自己的期待,认真地工作和生活着。”


听了她的话,我反而安静了下来。他们的世界似乎更加单纯,每个人都会沉浸在自己手头上办理的案子中,不会考虑什么“夺取某地市场”、“占领法律服务市场制高点”之类的问题,同辈之间也不会客套的说“x主任以后请招我做助理”。


我知道,这一定是我天真的想法。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一种不知名的思绪,在我的心底里生长着。


她看我突然安静下来,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没关系的,阿信。”她温柔地说,话语让莫名失落的我得到一些安慰,“还有我在呢。” 


7


我从来都没有把“对她的喜欢”说出来,但我们彼此之间,确实都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在意,似乎只要任何一个人先往前踏出一步,都不会收获拒绝的结果。


只是这样,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我还是难以迈出一步,将自己的心意传达。


跟她相处的时候我总是会很轻松,会忘记不开心的事情。有时候说到有意思的事情,我们总会忍不住捧腹大笑。


“检察官们会跟同事谈恋爱吗?”我好奇地问。


“二部好像曾经有两个助理在谈恋爱,我是听二部的姐妹说周末看到他们一起出去玩,”她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但是他们都很低调噢,平时上班都不怎么说话,只是下班傍晚的时候会一起吃外卖,我的小姐妹抓碰他们约会的时候,他们还使劲解释只是偶遇。”


“为什么感觉有一种中学生谈恋爱怕被教导主任抓到的感觉。”


“对呀,而且我们检察院的都穿那种蓝色制服,就有一种在学校里穿校服的感觉,不知不觉就会变得亲密起来。”她接着说,“而且我们有些时候要加班到很晚,如果是同一个部的同事,就会相互陪伴着度过最难熬的时间。”


“那你能帮我搞一件蓝色制服来穿穿吗?”我说,“这样我就能跟夏天穿一样的工作服了。”


“不行,你在想什么啊。”


我们总是有一搭没一搭没一搭聊着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事情。跟她在一起,即便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觉得令人舒畅,好像有永远也聊不完的话题。


想要见到她,想要发信息给她,想要听她同我讲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常常在想,这会是一种软弱吗,这会是一种依赖吗?却常常得不到结果和答案,这让我陷入了苦恼的境地。


只是陪在她的身边,便让我感受到被在意、被关注的感觉,甚至在某一个瞬间,我仿佛感受到了温柔这个词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即便最初的我从未想过这两个字会用来形容她。


在遇到夏天之后,无论工作中出现任何的问题,遇到任何的困难,只要想着“下班之后,去跟夏天见面吧”,似乎就会觉得好过很多。


我一个人从C市跑到外地念大学,念完大学后回到C市,现在又一个人跑来S市工作。在遇到夏天之后,我才发现之前的时间里,是那么的孤独。


有时候我晚上在外办事,得知她还没有下班,我踩着脚踏车前往检察院的门口去等她。脚踏车飞快的穿过飞快地穿过前进路,沿街渐暗的路灯向身后飞逝。


有点心急想要见到那个人,连城市中的月夜都在催促着我。每个去见她的夜晚,天空中都能看到明亮的星星。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从前,只是不愿让她再孤独一人。


我们还会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犯罪和罪名,讨论着这些罪名的证据标准,讨论着“只有微信聊天记录和被害人供述,恐怕不足以确认批准逮捕?”、“微信聊天记录到底是客观证据还是主观证据?”、“微信聊天记录的证明力跟嫌疑人供述孰高孰低”这些问题,甚至忘记了时间。

只是,在挥手告别之后,我的内心又感受到难掩的失落。以后的道路,我会遇到更多的人,只是可能再也遇不到那样一个人,在明亮的月色下,在路灯下的街道旁,与我并肩同行,兴致高昂的讨论着公诉案件证据标准的问题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些平衡,努力不让话题向即将到来的离别靠近,两个人谁都不把“可能无法永远在一起”的真相戳破。只是我们都知道,离别的日子正不知不觉的靠近,我们能够一起相处的时间一天一天的在变少。


8


周一的时候,我所在的办公大厅来了两名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带着可以掀翻方圆五十米内所有办公卡座的气场。这两位猛汉是总所管委会秘书长和他的助理,他们也将会是P市分所的执行主任和办公室主任。


我大概猜到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开会时,我一直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我以前在C市做律师,C市本来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因此看着坐落在单位附近的几座大楼便成为我以前上班偷懒时打发时间的动作。


每次看这些大楼时,我就会遐想自己是在大城市核心城区上班的精英律师。后来我发现S市的高楼大厦远比C市多太多了,我似乎也实现了成为大城市律师的遐想。


只是这些高楼大厦不知为什么慢慢的褪去往日的色彩,只剩下冰冷的淡蓝色。


再往后,能看到的高楼大厦比这里的高得多,我会为此而兴奋不已吧,我会慢慢的走到更高的位置吧。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变得如此沉重。 


9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D区检察院门口等夏天下班。吃完晚饭后,我们循例走上人行天桥,夏天走在我身边一侧,跟我说手机网络中的笑话和段子。我一边听着这些其实并不好笑的笑话,一边酝酿着,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才把离别的消息说出来。


我们走进地铁车厢,这时夏天讲起检察院里的事情,院里新交代的任务、同事闲聊时提起的有意思的事情,中午跟办公室里新来没多久的助理小姐妹踩单车去世纪路吃白斩鸡,邻座两三岁的小孩总是想跟她说话,等等。我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


地铁开到人民公园站,我跟往常一样,跟着夏天一起出站台。我的沉默,夏天察觉出了一丝不同。


她说:“不如我们去喝柠檬茶?”


我点点头,心里想说的话却一直不忍心说,只想要此刻的相处的心情能够静静的延续。


我们跑到都会大厦,结果发现一楼常去的店已经关门。


夏天提议去另外一个有点偏僻的店铺,我沉默地答应,跟随着她走在往来热闹的人群中。


越往静僻之处,原本热闹的人群便明显地散去,最后小小的街道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在这个时候,我再也支撑不住了。


“我说,夏天。”我说。“我要走了。”


她面露诧异的颜色,但随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低声跟我确认:“去P市的时间出来了?”


我点点头。“是的,培训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准备收拾东西了。”


那一天晚上,我们绕着熟悉的街道走了一圈又一圈,静谧的夜晚笼罩着安静的街面,我们一路走,却没有说其他的什么。我时不时偷偷瞟一眼姐姐的脸庞,想看看她的表情,可是却又怕被发现。


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也知道会有这一刻。只是我从未想过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我们会发生什么、说些什么。


行走着,我突然感觉手上有一种冰凉的感觉,低头一看,夏天那瘦小的手已经放在我的手上。我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软软的,不冷不热,我那原本怦怦乱跳的心脏在此刻却异常的平静。我们第一次牵着手,在夜色下行走。


月光透过树叶,洒落在我们的肩膀上,折射出温柔的光芒。街道是如此的静谧,仿佛能够听见细小的虫鸣,仿佛整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人。


过往时间里,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能有一日牵起她的手,在这种念头下,我们在行走的路上,两个人的手曾几次短促的相互触碰到,这让我非常紧张。而当我真正牵起她的手时,心中积淀的话语却像是膨胀的气球,让我难以掩盖和隐藏。


只是在那一瞬间,我明白,这些话说了出来,反而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遗憾。这些包含着心意的话语,最终却止于嘴边,无法传达。


我没有办法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远处滨江新城的高楼大厦在黑夜中耸立,轮廓在夜晚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我有些黯然。大型律师事务所之间的对抗和纠葛,或许只是那些身居顶层的律师们相互博弈的游戏,却是横亘在我和她之间难以逾越的命运。


在我的面前,并没有留下来的选项,夏天也没有办法选择离开,我们恐怕都没有办法选择离开各自行进的轨道。当发现命运的轨道难以跨越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沉的苦楚。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少的话,走了很长的路。


分别的时候,我最后一次注视她,预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即便不是最后一次,下一次的见面,也不会再与此时的我们相同了。


“我回去啰。”我对着地铁车厢里的夏天说,地铁车厢的车门还没有关上。


“嗯呐,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夏天说,“到了那边也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噢。”


“那你以后也要想我噢。”我说。


“好啦,有空的时候我可以考虑一下。”她笑着回应道。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分开了。


地铁车厢的车门在几声清脆的警报声中关闭,身边人潮的声音一下子将我包围了。


10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大学生的呢?思索一下,大概是第一次收到当事人的释放通知书的时候吧。


离开学校已经三年了,但我总是容易潜意识的将自己当作还在学校里念书的大学生。只有当看到写着我名字的判决书,还有嫌疑人发给我的释放证明书扫描件,我才能意识到,我是律师,我说的话,做的事,改变着他们的命运和人生。


我与以前应该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吧。


到了P市后,我被繁重的工作压得抬不起头。P市有着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法律服务市场,近些年来不断地有外地的大型律所引进,一时间市场争夺的战争此起彼伏。每次听闻这些,众人面前习惯温顺的我都会暗暗低下头,看着办公桌上案卷上的文字,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在读。


我在C市的时候,有人曾经跟我说过,大型城市里,人们相互之间总是容易变得亲密,但是人与人之间心的距离却十分的遥远。


我在地铁线旁租了一间公寓,每天花一个小时的时间,乘坐地铁抵达律所办公室所在的大楼,然后在地铁站旁买早餐和咖啡,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一边吃早餐一边浏览印象笔记里各项案件进度表格,将今日的工作计划写在一张便笺纸上,贴在屏幕的边缘,工作的一日便这样开始。


傍晚六点左右下班,到家的时候恐怕要七点多。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一切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抹去。有时候带着难以掩盖的疲倦,我会看着地铁上的玻璃窗,看着窗外一片黑暗的虚无。似乎有人曾说过,在这之中能看到一些曾经在意的事物。

雨季来临的时候,核心城区的地铁站总是挤满了满身湿漉的行人,我也不例外地成为落汤鸡的一员,在大家的抱怨声中清理被粘上污物的鞋子和裤脚,一边在人海中留意随时可能抵达站台的地铁。


当我清理完裤脚,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远处拥挤的人群中,那张熟悉面孔。


会是那个人吗?当我走近后,面对的会是她吗?远处的那个人消失在人海之中,被揪起的心,突然又沉重地放下。我的心里突然开始自嘲,只是这份自嘲渐渐地在心底沉落,让我感觉到一种难以掩饰、难以承受的负担。

窗外的城市灯火密布,宛若点点星光,近在咫尺,但又似乎遥不可及。我横躺在床上,连接着充电器的手机隔几秒就会闪烁一下暗淡的绿色光芒,我侧过身子看着那时隐时现的光芒,这部手机随时都可能收到工作安排短信。


只是,我再也没有收到那个人的信息。 


11


此后,我便没有再与她重逢。


总所的同事跟我说,夏天被借调去了省院。我悄悄拜托了一位省院的师弟打听她的情况,却没有任何结果。


也有消息说,她从检察院辞去了公职,离开了S市。我一度以为她是出来做了律师,便在律协的网站上搜索她的名字,却没有任何收获。


后来的我时常会回S市办案,有时候会去D区检察院。出来的时候,只要时间不赶,我总喜欢绕去那座以前经常走过的天桥。天桥上人来人往,有时还会有街头音乐家的吉他声和歌声回荡。


“寻找你,茫茫人海,却又想起你。


好不容易,离开思念的轨迹,回忆将我联系,到过去。”

有的人说,人们会因为某一个标签而喜欢上另一个人,因此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未必喜欢的是这个人,而是喜欢上了这个标签。


我时常在想,那时的我,是否会因为“检察院”的标签而喜欢上她。思索了很久,我才发现,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标签而喜欢她,而是在与她相遇之后,才对检察产生了亲近的感觉。


夏天她,一定也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和我一样,为了自己而努力着吧。想到这里,在硕大都市上千万人海之中的我,反而感觉没有那么的寂寞。


行业内外的竞争极其的残酷,不断地有人离开,也不断地有新的同行加入。在这种难以分清敌我的漩涡里,每当我感觉迷失方向,闭上眼睛,她的笑颜似乎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没关系的,阿信。”


如果她在身边,恐怕会这样说吧。


“还有我在呢。”


12


行走在前进路的人行天桥上,天桥两旁已经开始有落叶飘落。桥下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一派繁忙的景象。


“喂,阿信,你看!”


“今天的晚霞,很好看吧?”


“喂,你明明没有抬头噢。”


她的声音似乎在身边环绕着。


那一天,在布满深红彩霞的天空之下,年轻的我难以自抑,陷入了对她的迷恋。那时的我们曾一起走过横跨在前进路上的天桥,一起在天桥上欣赏着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晚霞余晖。


那个时候觉得,只要足够想,就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接受她传递的温暖和力量,对抗人生中所遇到的所有焦虑和不安。那些深藏在小巷子里烹煮的美味食物,那些看不过来又蕴藏着深厚知识的刑事审判参考书籍,那张一起拼命工作过的长桌,那些细小却难以忘怀的事情,即使是现在的我,仍然想陪着她再去重新经历一次。


只是现在的她,应该已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过着幸福的生活吧。或许有一天,能再次收到她的讯息,听她说着自己过着快乐而幸福的生活。


想到这里,心中的苦涩似乎稍许淡去。秋风迎面吹来,就像我们相遇的那个时候一样。


夏天啊,如果你正幸福地生活着,请你不要分心,专注地继续走下去。只是当你难过时,请一定一定要让我知道。



编辑 | 罗影璇

审定 | 李开华


金桥百信 招贤纳士

广东金桥百信律师事务所1995年在广州设立,是国内第一批合伙制律师事务所。办公地址位于广州市CBD核心——珠江新城超甲级写字楼高德置地广场G座楼24、25楼,办公面积近5000平方米,执业律师逾400人。2015年事务所启动改制和创新管理,2019年凭借自身的核心竞争力和优势顺利入选ALB 2019年亚洲最大50家律师事务所,2020年被评为2016-2019年度广州优秀律师事务所

广东金桥百信律师事务所因不断壮大需求,诚邀志同道合的法律精英加盟,携手合作、共创美好金桥。

合伙人加盟联系

人才发展委员会副主任罗建欣律师

邮箱:luojianxin@kingbridgelaw.com

电话:186 8888 9563

律师、实习律师/助理、实习生加入联系

人力资源部郑小姐

邮箱:kingbridge@gdjqbx.com

电话:135 8043 6900

工作地点:广州市天河区珠江东路16号高德置地冬广场G座24、25楼



推荐阅读

金桥文艺 | 李蕙蔚:《苏格兰最原始的心跳 ——漫游苏格兰高地》

金桥文艺 | 木童的诗五首

金桥文艺 | 林子淇:《你又不是个演员》

金桥文艺 | 木童的诗五首



点击分享

点赞

点亮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