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桥文艺 | 乔长龄：《吾味即吾乡》

吾味即吾乡

文 / 乔长龄

故乡总以故土为载体。大学同学曾对我说过：每次回家第一时间就到自家的田头上，看到地上的庄稼，才算是感到真的到家了。羡慕之余，无田无地的我，恐怕是无法体会这种亲近泥土的感觉，若无故土，我的故乡情怀又将如何安放呢......

虽然生长在广州，但打小我并不觉得广州是我的故乡。我的籍贯是大连，我的童年都生活在外地人聚集的大院里，说的听的是普通话，吃的也是自己家父母操持的北方家常菜，就连邻居家做个好吃的送过来尝尝，也是饺子、酸菜粉这类的北方味。偶尔也沾点本地滋味的边，比如炒菜心、广式腊肠什么的，但这益发让我觉得生活在粤海上的孤岛里。

人是靠吃长大的，味觉成长了，人也就长大了。

我小学在华师附小，也没离开大院生活圈。中午饭就跟华师大学生一样吃，滋味没有一样是好的。有印象的倒是饭堂的米饭里有不少虫子，要先去泡开水，把浮起的虫子跟水倒掉，再去打菜。

中学基本住校，八零年代之后，生活逐渐好起来，附中的饭堂也开始有了升级和加餐。五角钱一碗的清炖鸡汤、外卖的腌制咸酸黄瓜萝卜，还有蒸排骨、豉汁花腩，我开始接受广州味道，但籍贯一直在暗示：我是个生活在广州的北方人。

直到到北方上大学，面对真正的北方人和北方生活，我又不能肯定我是北方人了。北京同学认为我的发音“牙齿音太重”、翘舌不足，东北同学又觉得我语调说词不接地气。其次，北方的干燥气候我不适应，夏天太阳一晒皮肤就脱皮，冬天一上暖气就干燥得流鼻血。当然主要还是饮食上有太多的不习惯。

放弃米饭、接受馒头为主食这就让我不知所措而为难。冬季伙食里蔬菜都是冬储大白菜，缺乏鲜绿色也让我不习惯，有一回食堂里打饭，看见里面一大盆绿色的，莫名的欣喜，没问三七二十一赶紧来一份，结果是一大勺凉拌芫荽。平时我们都拿香菜做调味料的点缀，还没这么当主菜吃过。怎么消化这份凉拌芫荽我不记得了，但是对绿色蔬菜的渴望感，惊着我了，原来我味觉底色是生鲜嫩绿。

北大的四年生活，至少让我感觉到自己不属于北方。至于我到底是哪里人？哪里是我的归属？我也懒得计较、无从考问。

毕业后回广州，开始了执业生涯，刚入行的律师事务所在人民中路。身处闹市，粥粉店、大排档、甜品店比比皆是，日常饮食都是广州市井味道。偶尔蹭个饭局，更是登堂入室，一窥殿堂级粤菜宝山。那时的广州酒家、清平饭店、惠如楼、新陶芳、莲香楼等一众省港闻名的大牌酒楼争芳斗艳，没有真功夫的出品，是上不了台面的。那时起，我的饮食起点可以说就是正宗的粤菜。吃着吃着，我也爱上了粤菜、习惯于她的全部味道程式。

后来虽有川菜、东北菜、日本菜、中东菜等外来菜系进入广州市场，可以换换口味，加之自己出差、旅游也领略过外地风味，但在品尝他乡口味之余，总是不自觉的带着粤菜的标杆衡量它。

有一回云南之旅，朋友带着去吃传闻中非常稀罕的山珍菇菌，结果却让我有少许失望，食材经浓油酸辣的烹炒汇煮，盖住了本鲜、也失了本色。我觉悟到，讲究原滋原味的粤菜标准，已经成了我对菜式评判的第一标准。看来彼此彼此，以彼才能知此，参照他者，方知我立于何处。 

有时候，胃口的反应、味觉的喜好，比自己的大脑还了解自己。

我从日本旅游回来，到家刚好是午饭时候，我妈给我炒了一大盘菜心。这盘普通的炒青菜，瞬间让我有一种亲人重逢的喜悦，与其说是给我胃口带来极大的治愈，还不如说是让我的心有了一种踏实的慰藉。

所谓家常菜，就是能长久地吃、吃不厌甚至离开她一定会想念的味道，这一点，其他缤纷猎艳的菜式都无法做到。如果吃上家常菜才确认自己到家了，那么可不可以说，吃上胃口熟悉的菜才知道自己是否身处吾乡。

把我养大的菜是我的本味，而滋养这种菜的地方，就是我的故乡。

丨作者简介丨

乔长龄，广东金桥百信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家事与财富传承法律部主任。

编辑 | 罗影璇

审定 | 石晓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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